雪粒子刮在脸上像细针，陆渐尘扶着兰音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虎口还裂着，凝固的血渍被雪水浸软，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兰音的脚腕肿得像发面馒头，每走一步都要吸一口冷气，青衫下摆沾了泥和雪，贴在小腿上，冻得她直打哆嗦。

“再撑撑，前面有烟。”陆渐尘抬头望着山脚下那缕飘在雪幕里的淡蓝，声音里带着点急切的欣喜。兰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耳尖动了动——她听见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风穿过烟囱的“呜呜”声，那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敲门的时候，陆渐尘的手冻得几乎敲不响门环。里面传来粗哑的回应：“谁啊？”他把嘴贴在门缝上，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小冰晶：“老丈，我们是过路的，雪太大，想借宿一晚。”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张满是皱纹的脸，下巴上的白胡子沾着雪，手里攥着杆猎枪：“进来吧，雪要埋人了。”

小屋不大，却暖得像个蒸笼。火盆里的炭烧得正红，墙上挂着串晒干的野山菌，桌上摆着半块啃剩的玉米饼，旁边温着壶粗茶。老人把猎枪靠在墙角，指了指炕头：“坐吧，我去烧点热水。”

兰音刚坐下，就倒抽一口冷气——炕沿太凉，激得她肿起来的脚腕发疼。陆渐尘赶紧蹲下来，掀开她的裤脚：紫青色的淤肿沿着脚踝爬上去，像条扭曲的蛇。他用冻得发红的手轻轻揉着，指腹的茧子蹭过皮肤，兰音疼得皱眉头，却还是笑着说：“阿尘，轻点儿……”

“知道知道。”陆渐尘的声音里带着心疼，从怀里掏出块用布裹着的糠饼——那是卖马老人给的，现在硬得像块砖。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兰音手里：“先垫垫肚子，等老丈烧了水，我给你泡点茶。”

老人端着热水进来，看见这幕，喉咙里发出声浑浊的笑：“年轻两口子，倒挺疼人。”兰音的脸一下子红到耳尖，刚要解释，陆渐尘已经接过热水，替她吹了吹：“老丈，我们不是……”

“我懂我懂。”老人抽着旱烟，烟卷的火星在雪夜里一明一灭，“十年前我和我家那口子，也这样在雪地里走了二十里。后来她走了，我就守着这屋子，看谁冻得慌，就喊进来烤烤火。”他的目光落在陆渐尘怀里的玉佩上，突然眯起眼睛：“小伙子，你这玉佩……是龙纹的？”

陆渐尘的手顿了顿，把玉佩掏出来——红玛瑙眼还亮着，映得他的掌心发暖：“老丈认识？”

老人伸手摸了摸玉佩的纹路，指腹的老茧蹭过龙鳞：“上个月有群黑衣人来问过，说要找块带龙纹的玉佩。为首的是个瘦老头，说话像砂纸擦木板，手上戴个骷髅戒指。”

兰音的耳尖猛地竖起来：“他们找玉佩做什么？”

老人抽了口旱烟，烟雾裹着他的声音：“说是什么‘黑天书的钥匙’。我活了六十年，只听说过黑天书是梁萧的魔障，能吸人内力，夺人性命。那些人凶得很，翻遍了我这屋子，还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问‘黑天书的入口在哪’。”

陆渐尘的手指攥紧玉佩，指节发白——吴先生果然在找黑天书！他抬头看向兰音，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别急。

夜渐渐深了，雪还在下，把小屋的窗户糊成了毛玻璃。兰音靠在炕上睡着了，发梢沾着的雪已经化了，湿湿地贴在额头上。陆渐尘坐在火盆边，看着她的睡脸，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他的虎口还在疼，却不敢动，怕吵醒她。

突然，他听见窗外有声音——是马蹄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陆渐尘的神经瞬间绷紧，抓起放在身边的青冥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用指甲刮开一点窗纸：

雪地里站着三个黑衣人，穿黑斗篷，斗篷下摆沾着未化的雪，为首的正是吴先生！他的手里提着盏铜灯，灯光映着他枯槁的脸，骷髅戒指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老东西，开门！”吴先生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我知道那两个小兔崽子在里面！”

陆渐尘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赶紧转身摇醒兰音：“快起来，吴先生来了！”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躲哪？”

“里屋衣柜！”陆渐尘扶着她往里面走，刚拉开衣柜门，就听见外屋的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吴先生的喊叫声劈头盖脸砸进来：“搜！翻遍每个角落！”

两人挤在衣柜里，兰音的手紧紧攥着陆渐尘的袖子，指甲掐进他的肉里。陆渐尘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像擂鼓，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口型说：“别怕。”

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椅子倒在地上的“哗啦”声，还有黑衣人粗重的喘息声。过了会儿，有人喊：“吴先生，里屋没人！”

吴先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衣柜门前。陆渐尘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带着烟草的味道，隔着门板渗进来。他的手慢慢摸向青冥剑的剑柄，指腹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要是吴先生打开衣柜，他就算拼了命，也要护兰音周全！

就在这时，外屋传来老人的喊叫声：“几位爷，真没人！我这屋子就我一个人，哪来的年轻人？”吴先生的脚步顿了顿，骂了句脏话，转身走了：“算你们走运！”

直到马蹄声消失在雪地里，陆渐尘才敢松开手。他抱着兰音，后背抵着衣柜的木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兰音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哭腔：“阿尘，刚才我以为……以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不会的。”陆渐尘摸着她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老人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出来吧，走了。”陆渐尘扶着兰音出来，看见老人正蹲在地上捡被摔碎的碗，瓷片割破了他的手，血滴在雪地上，像朵绽放的红梅。

“老丈，对不起……”陆渐尘赶紧蹲下来帮忙，却被老人推开：“没事没事，碗碎了再买。倒是你们——”他抬头望着窗外的雪，月亮已经出来了，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明天天一亮就走，往洛阳的路有三条，走中间那条，绕过鹰嘴崖。那些人肯定在必经之路等着，你们得绕着走。”

兰音摸着老人的手，指尖沾到血：“老丈，我给你包伤口吧？我会点针灸……”

“不用不用。”老人笑着抽回手，“这点小伤，算什么？倒是你们——”他从怀里掏出块晒干的鹿肉，塞给陆渐尘，“路上吃，填肚子。”

半夜，陆渐尘起来喝水，看见兰音睡得正香，发梢还沾着雪，像朵睡莲花。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红玛瑙眼还亮着，指着洛阳方向。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风卷着雪粒子吹进来，他裹了裹青衫，心想：明天就能到洛阳了，苏幕遮应该在那里，到了就安全了吧？

突然，他听见远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是吴先生的人又回来了？陆渐尘赶紧转身，刚要摇醒兰音，就听见有人踢门的声音，比上次更重：“老头！开门！这次我看你还能藏多久！”

兰音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阿尘，怎么了？”

陆渐尘抓起青冥剑，把玉佩塞进她手里：“吴先生又回来了，快躲里屋！”

两人刚钻进衣柜，就听见门“轰”的一声被踹开，吴先生的笑声像夜猫子叫：“小兔崽子，这次我看你们往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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