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还沾在睫毛上，陆渐尘勒住马缰时，指腹被冻得发僵——方才和陈猛相斗时，铁剑震得虎口裂开，现在裹着雪，疼得钻心。兰音坐在另一匹瘦马上，乌木杖斜斜搭在腿边，银风铃被雪水浸得沉甸甸的，偶尔晃一下，响得像浸在茶碗里的铜匙。

“阿尘，雪层不对劲。”兰音突然开口，耳尖动了动——她听见远处的雪层在“咔啦”裂开，像有人在扯一块冻硬的豆腐皮。话音未落，山腹里突然滚出一声闷响，像春雷炸在雪堆里，震得马耳朵耷拉下来，不安地刨着蹄子。

陆渐尘的头皮瞬间发麻。他抬头望去，只见右侧山壁的雪层突然拱起，像被看不见的手推了一把，接着无数雪块顺着山势涌下来，带着风声，像千万吨白浪砸向他们的路径。

“下马！往岩缝躲！”他喊着扑过去，拽住兰音的马缰绳——两匹马受惊嘶鸣，兰音被晃得差点摔下来，陆渐尘赶紧扶住她的腰，把人抱下马。雪块已经砸到跟前，最前面的雪团擦过他的肩膀，撞在旁边的树干上，把碗口粗的树砸得弯折下去。

兰音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用周流八劲！”她吹了声尖锐的口哨——风突然逆着雪势卷起来，像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冲在最前面的雪块。陆渐尘趁机拽着她往路边的岩缝跑，岩缝半人高，仅能容两人挤进去，刚钻进去，一大团雪就砸在岩缝口，把出口堵得只剩条窄缝，漏进点灰白的光。

兰音靠在石壁上喘气，她的乌木杖丢了，发间沾着雪，像落了片白梅。陆渐尘抹了把脸上的雪，刚要说话，怀里的玉佩突然烫得吓人——比上次在雪隐庙更甚，像揣了块烧红的炭，几乎要灼穿布料。

“玉在发烫！”他掏出来，龙纹玉佩的红玛瑙眼亮得刺眼，正对着岩缝深处的黑暗。兰音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玉佩，眉头皱起来：“这股气……和你血脉里的一模一样，像是在引我们往里面走。”

岩缝深处更窄，只能弯腰前行。陆渐尘走在前面，用玉佩的光照明——石壁上凝着薄冰，偶尔有水滴下来，“滴答”一声砸在雪地上。走了约莫三十步，岩缝突然开阔成一个小洞穴，洞壁上刻满了龙纹，和玉佩上的纹路丝毫不差，龙纹中央嵌着个凹坑，刚好能放进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

“是机关。”兰音的声音里带着颤意。陆渐尘把玉佩按进凹坑，只听“咔嗒”一声，洞壁上的龙纹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整面石壁缓缓转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里有光，是从头顶的裂隙漏进来的，照在地上的脚印上——脚印很新，沾着未化的雪，还有几个清晰的骷髅戒指印子。

“黑衣人来过这里。”陆渐尘捡起地上的一截铁鞭，鞭身的倒刺和陈猛的一模一样，尖端还沾着点褐色的血渍。兰音的耳尖动了动，她听见通道尽头有风声，夹杂着极轻的脚步声——有人正往这边来！

两人赶紧躲进通道旁的阴影里。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个穿黑斗篷的人，手里提着盏铜灯，斗篷下摆沾着雪。他走到龙纹机关前，伸手摸了摸凹坑，骂了句：“狗杂种，居然抢先一步！”

是吴先生的声音！陆渐尘的手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他记得这个声音，在雪隐庙外，老猎户说过，是这个声音下令砸了泥菩萨。兰音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吴先生在机关前站了会儿，从怀里掏出个铜制烟斗，抽了一口，烟雾在通道里绕成圈。他突然笑了，声音像砂纸擦过木板：“陆渐尘，我知道你在里面——梁萧的血脉，果然有点门道。”

陆渐尘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站出来，兰音突然吹了声口哨——风裹着雪从通道口灌进来，吹灭了吴先生的铜灯。黑暗里，兰音拽着他往通道深处跑，吴先生的喊叫声在后面追：“别跑！我要把你的血脉抽出来，喂给黑天书！”

通道尽头是个出口，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太阳透过云层漏下来，照在雪崩后的山坡上，到处是崩塌的雪堆，原来的路径全被埋了。兰音的脚腕扭了，跑得踉跄，陆渐尘赶紧扶住她：“你怎么样？”

“没事，能走。”兰音咬着牙，额头上冒出汗珠。她抬头看向远处——雪崩后的山形变了，但玉佩的红玛瑙眼还亮着，正指着东南方向，那是洛阳的方向。

两人坐在雪地上休息，陆渐尘从怀里掏出卖马老人给的糠饼，已经冻得硬邦邦的。兰音接过，咬了一口，糠饼渣掉在雪地上：“阿尘，你说……吴先生为什么要找黑天书？”

陆渐尘摩挲着玉佩上的龙纹，声音沉下来：“师公说过，黑天书是梁萧的心病——当年他练周流六虚功走火入魔，生出的心魔化成了黑天书，能吸人内力，夺人性命。吴先生要找它，肯定没安好心。”

风裹着雪吹过来，兰音把青衫往身上裹了裹。她抬头看向洛阳的方向，阳光正好穿过云层，在雪地上铺了层碎金：“那我们更要快点找到听雪楼——苏幕遮肯定知道怎么对付黑天书。”

陆渐尘扶着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走，我扶你。”兰音的脚腕还是疼，但她笑着摇头：“不用，我能走。”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山下走，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通向远方的阳光里。

远处传来山雀的叫声，在雪地里格外清亮。陆渐尘望着前方，玉佩的红玛瑙眼还亮着，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还有更多的阴谋、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身边有兰音，有这枚指引方向的玉佩，他就不怕。

因为，他们是要一起找到天机卷的人，是要一起解开梁萧秘密的人，是要一起走到最后的人。

雪还在下，落在他们的肩头，落在玉佩上，落在通往洛阳的路上。但风已经暖了，像春天的预告，像希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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