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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西垒攻防战之二


张方对西垒的防御布置,可谓是煞费苦心,远非是普通营垒所能比拟的。

    虽然在短时间内,张方就建立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营垒。但禁军的汹汹攻势是可以预料的,他自然不会认为,只依靠营垒最外层的防御,便能轻松抵御禁军的进攻。因此,他因地制宜,利用洛阳城郊各街坊现有的划分与地基,又在西垒中广立小垒,堆修栅栏,以此将西垒划分成近百个相互联系的小垒。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司马乂大造攻垒器械,并且在第一日就攻破了外墙,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攻破外墙之后,器械无法更进一步,而在内部的缠斗,只能靠将士们的血肉来进行推进。

    当宋洪带着全副武装的禁军甲士进入西垒之中时,西军士卒迅速放弃最外层的高垒。然后展现在禁军面前的,是层层叠叠的栅栏与望楼。这些混身笨重的铁甲军士很快便被堵在第二层栅栏边上,仍然要冒着头顶上各种飞来飞去的箭矢。

    禁军甲士想要继续进攻,就只好弯下腰低着头,一个一个爬过去。结果西军军士身穿轻便的圆领对襟布衫,用绑手将袖口固定好,然后灵巧地靠到栅栏边。他们手拿长长的木杆,杆顶上绑上铁钩子,钩在禁军甲士铁网制成的顿项上,把他们拖到栅栏的这一边,早就准备好的同僚们举起大棒,还不等禁军有所反应,就打地鼠一般将他们迅速殴打致死。

    在攻破的那几个缺口处,西军也没有彻底放弃,他们在木棚处藏有火油,等禁军进来的时候,就把沾染了火油的稻草扔到缺口处,然后往其中射火矢。时值隆冬时节,天气干燥,火舌瞬间从中腾起,燃烧起熊熊烈焰,浓烟直接将缺口处的攻城器械淹没,更熏得人们难以靠近,这也成功阻隔了禁军的第二拨攻势。

    骑都尉宋洪进去之后,忽然发现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一时有些恐慌,但随即又整顿麾下步卒说:“我们随骠骑征战数载,什么要命的场面没见过?不过打一些关西来的草贼罢了,我们只须在此处固守片刻,等火一息,照样能够取胜!”

    作为常山人,宋洪早年能被司马乂看重,担任常山王府的主簿,当然是以勇武闻名。他身高八尺,能挥舞近二十斤重的长刀。若是遇到穿寻常皮甲的士卒,一刀下去可见肺腑。此时他站出来号召众人结阵防御,守在一个比较狭窄的巷口,骚乱的人心顿时又有些宁静下来。

    正此时,西面拦在街口的栅栏忽然拉开一条缝隙,有数十名西人紧跟着冲了出来,作势要与他们搏杀,为首的一名大汉手持一把长槊,高声道:“我乃弘农太守吕朗,你们谁是领头的,出来和我分个高下!”

    双方此时身在一个不宽的巷道上,正是狭路相逢的时候,谁若怯战,谁便等同于输了。宋洪见吕朗身材并不算高大,甲胄也不如自己,不禁冷笑上前道:“我乃奉车都尉宋洪,原来是无名贼给我来送功了!”

    两人当即就从人群中走出来,在火光中进行对决。由于地方狭窄,两人的长兵器都施展不开,于是不约而同地换上环首刀进行对战。可即使如此,双方也没有多少步法回旋的余地,于是干脆便开始用劈刺对抢中线。

    正如此前宋洪所料,两人的刀锋刚一碰撞,他便知对方气力不如自己,于是便抢着步子往前猛砍,一时火花四溅。而吕朗虽然身形更为灵活,可在巷中施展不开,几度试图抢攻,根本骗不过对方,自然也无法令对方动摇半分,还是只能进入单纯地比拼气力。

    结果宋洪步步前压,吕朗步步后退。七八个回合下来,吕朗的刀上已经有六七处裂口,原来两方的兵器也有差距,照这么发展下去,宋洪可谓是稳操胜算了。

    宋洪心中大定,他一面继续向前猛斫,一面嘲讽道:“这等武艺,也敢上战场来丢人?”得意之间,浑然没有注意到,对面有一人爬上墙壁,贴着墙角,眯着眼睛瞄了片刻,然后瞬间从墙下掏出一张弩机,对准了他的脑袋便射。一声锐利的破空声后,弩箭不偏不倚,正好命中了宋洪的铁胄,破甲而入,正中眉心。

    这一箭并未射穿他的眉骨,但眉心一阵剧痛下,宋洪浑身一僵,随即就被吕朗抓住机会,一把摁倒在地,然后扒开了顿项,用钝刀一顿猛砍,好几下才把头颅砍下来,然后大笑着说道:“蠢猪!战场上又不只是斗力,还要会斗智哩!”

    宋洪这一死,留守在城垒内的禁军顿时四散,许多趁势攻下来的小垒,很快又被城中的西军给夺了回去。等消息传回到司马乂本阵,司马乂得知消息后,不免一阵头晕目眩,但他很快又稳定心神,对着众将说道:“不过是死了一个斗将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继续给我攻!若是不能成,大家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可事实上,作为跟随司马乂多年的旧部,宋洪之死,确实给禁军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加上当时已是第一日的半夜,前面攻破第一层外垒,又动用了太多的人力,导致许多人都倍感疲倦。此时司马乂催逼诸将再战,诸将多沉默寡言,一声不吭。这让司马乂倍感气愤,以往这个时候,往往不用自己多说,刘羡就已经主动请战了,可眼下情形竟反了过来。

    一时间,司马乂竟气愤道:“你们不上,那我亲自上阵吧!”说罢拔刀就要下高台,诸将都连忙拦住他,又不好去找刘羡,上官巳便说:“西城公(何攀)是久战名将,不如问问他,有何破敌良策。”

    于是一行人连忙去找何攀问计,何攀说:“西军外垒即破,里面小垒多是用木头搭建的,正适合火攻!之前他们不是放火吗?我军也放火!到时都不需厮杀,一面派人清扫火堆,步步为营,把他们逼退,等他们待不下去了,就与他们野战!”

    众人闻言,不觉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虽然需要清理的时间长一点,但好处是伤亡小,一旦夺下了一块地盘,将它们烧为白地后,西军即使反攻也无法再占据地利。

    于是上官巳自告奋勇,由他带着七千余众压阵,苗愿领万余民夫上前放火,以此来试图破坏西垒中的众多小垒,这才定下了新的攻垒策略。

    司马乂这才消了气,不多时,上官巳等人压了上去。他又令台上鼓手们击鼓,自己在台上继续观看战势的走向。

    黑夜之中,禁军将士与民夫们高举火把,如同数条火龙般,又浩浩荡荡地杀回了西垒城墙之中。西军士卒见禁军回来,立刻故技重施,藏身于栅栏之后,望楼之上,对着那些高举火把的人放箭。

    西人的箭矢确实是又快又准。他们不同于禁军与北军,并不喜欢频频放箭,用箭矢的数量压得人们抬不起头,而是非常谨慎又高效地放箭。射速可能并不快,但是在火炬的指引之下,他们几乎每三四箭,便能射中一人,由于民夫很多都没有着甲,那些被射中的民夫,有时候根本没听到风声,噗通一声就突然倒了下去,好像黑夜中有什么鬼怪冒了出来,一把将他们拽倒了。

    但西垒中战线狭窄,这种黑暗中的狙击无助于抵挡禁军的推进,在丢下百余具尸体后,他们仍旧抵达到众多小垒之前,开始按部就班地放火。放火的办法也很简单,就近从洛水之滨割一丛芦苇杆,一人拿着一把,然后堆在小垒与栅栏之下,甚至不需要多加火油,火苗顿时腾蹿而飞,很快就烧成一片。

    西人对此也不是没有防备,他们准备好了灭火的砂土,看见哪里有火苗就往上面抛洒填埋。但火势起得太快,他们奋力填埋,但还是抵不过硝烟的熏烤,加上禁军将士同样用弓箭予以回击,这使得西军的灭火虽有成效,但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

    于是形势渐渐倒向禁军一方。正如何攀所言,这做法虽然进度不快,但大火烘烤下,西军无法出来近身厮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由民房改造的小垒在火焰中渐渐烧为碳灰,然后轰然倒塌。民夫们只需要源源不断地往内运送枯草秸秆,然后打扫出一条前进的道路,西军空有一身武力,也只有节节后退。

    司马乂眼见得一切又恢复正轨,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他对诸将道:“西城公不愧是平吴老将,诸位要以此自勉啊!”

    一行人又在台上熬了大半夜,眼见西人一直没有形成什么有效的反攻,便有些懈怠了。从白昼一直坚持到午夜,大部分人都心神疲惫,虽然高台上的鼓声依旧隆隆不断,依然阻挡不住人们的倦意,像天子百官之类等不参战的贵人们,基本已去歇息。

    司马乂便也开始安排军队的轮换,打算等寅时的时候,就让王矩与刘佑去接替两人的工作,又督促火营区准备将士们的早膳,好让轮换下来的将士们吃口热饭。等到两部轮换上去,确定没出什么岔子,同时又听取了南北两面军队的军情,保证没有什么差漏以后,司马乂也实在倦得很了。

    差不多卯时,他这才策马到一里以外的营中歇息。哪怕营帐外依旧鼓声隆隆,他也顾不得了,胡乱用点木棉堵住耳朵,没过一刻,司马乂便昏沉睡去。

    按理来说,他睡得很浅,理应不该做梦的。可不知为何,司马乂似乎梦到了十数年前的少年时。那时自己不止是很年轻,而且还没有忧虑。

    仲春时节,青草迎风而长,天空晴朗少云。自己和兄长司马玮、司马允、司马遐几人一起策马,从宣武场一直跑到邙山的山顶上,越过邙山的无数墓碑,他们登高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时而遥望南面雄伟的洛阳城,又时而眺望北面奔流不停的滔滔大河,脚下落英缤纷,枝头黄鹂清啼。当时就因为多看了一眼这锦绣江山,便以为自己拥有了整个如画天地。

    实际上,那时的自己,其实只是刚刚学会骑马,能坐稳了不掉下马鞍,就已是非常高兴了。

    可眨眼之间,战鼓声从耳边响起,继而将眼前的一切掀起变色,春华凋零为枯草,清水凝结为冰河,继而硝烟四起,烽火连天。一片壮美繁华的洛阳京畿,转眼变为凄冷寂静的荒野废墟,放眼周遭,再不见任何行人,到处繁衍觅食的,反而是成群的灰豺与秃鹫。

    苍穹中忽然有阵阵箭雨袭来,从上而下,无处可躲,箭雨加身间,空中乍起一声尖啸,令司马乂霍然而醒。

    他捂着头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掀帘看帐外天色,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多久,现实的种种记忆纷至杳来,令他记起这是在战争之中,于是就又出了一会儿神。

    不料门外的卫兵忽然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骠骑,大事不好了!快出去看看吧!”

    司马乂一愣,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穿了衣服就往回走,快步抵达高台之上,瞪圆了满是血丝的眼球,继续往西垒眺望。结果所见情形,真是令他火冒三丈:不知是何缘故,禁军背后突然冒出了几百名西军甲士,正在民夫之间来回肆虐。

    原来,张方在修建西垒之时,又在部分小垒里暗中留了二十来条地道。禁军纵火,使得西军无法正面与其交战,但他们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底钻出来,偷袭这些人的后方。而后方以民夫居多,他们手上并没有应敌的武器,也没有防身的甲胄,纵然人数极多,但在这些披甲持刀的西军虎狼面前,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不多时,攻垒的整个西军阵线便为这几百人搅得大乱,民夫们四散溃逃,甲士自然也无力阻止,反而为其所裹挟。城中的西军将士见状,终于得了机会,从火势中扑灭了几个口子,然后盖上一层湿布,踏着火星出来驱敌。如此前后夹攻,不多时,刘佑所部便成溃败之象。

    司马乂见状大恨,他不等刘佑部败退下来,亲自点兵上前接应。西军见他来势汹汹,也并没有孤注一掷的打算,在西垒大营的指挥下,这些人又长蛇一般自人群中游了回去。可即使如此,西军的战果也非常可观了,就这么短短的几刻钟,他们便杀伤了三千名民夫,再一次打击了禁军的士气。

    如此结果,当即便有人劝司马乂整兵歇息,司马乂闻言,当即便是一马鞭猛抽过去,瞬间在鞭笞出一道骇人的血痕,这位长沙王咬牙切齿地表态道:“此战既开,要么我死!要么贼死!何复多言!再有言退战者,死!”

    他再度调兵遣将,开始了第三次攻垒。(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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