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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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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桌面上已经是杯盏狼藉,三人也都有了几分酒意。

    “再来点?”蒯胜拿起酒壶问道。

    “好!”穆罕那张黑脸已经变成一种特殊的紫黑色,就像他魁梧的体型,他的酒量也很好:“这酒真不错呀!我还是头一次喝道!”

    “是三种酒混合而成的!”蒯胜一边给穆罕的酒杯倒酒,一边解释道:“甘蔗酒、椰子酒和谷酒,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而成的。”

    “甘蔗、椰子?”黄运问道:“这是什么?”

    “都是南方的果品,交州当地蛮夷很喜欢拿来酿酒!”蒯胜给黄运的酒杯也加满了:“说来这种混酒法还是魏侯首创的,他还起了个名字,叫鸡尾酒!”

    “鸡尾酒?”穆罕不解的问道:“这和鸡尾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混酒要味道好,必须一边把三种酒注入一个大壶,一边快速搅拌,而魏侯时常用雉尾羽毛搅拌,所以就得了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穆罕喝了一口,笑道:“想不到魏侯还有这等风雅之处呀!”

    “是呀!”蒯胜笑道:“从外表上看,他俨然一宛雒佳公子,全然看不出统军大将的样子!”

    “若是如此的话,那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穆罕笑道。

    “是呀!我原先听说他在交州干的事情,还以为是一位身高八尺,虬髯浓须,长得和穆兄差不多的汉子呢!”黄运道。

    “呵呵!话可不能这么说!”蒯胜笑道:“书上说留侯貌若处子好女,可论其功业来,天下又有几个男儿及得上他?”

    “这倒是!”穆罕此时已经有六七分酒意,他壮着胆子问道:“可我在宫中前些日子听说过一些关于魏侯的传闻,听说大将军对魏侯颇有微词!”

    “呵呵呵!”蒯胜笑了起来:“穆兄你也是见过世面的,又怎么会听信二三庸碌之辈的话呢呢?”

    “庸碌之辈?”穆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的庸碌之辈指的是——?”

    “还能是谁,自然是朝堂上那位窦大将军啦!”

    屋内静默了下来,无论是穆罕还是黄运,脸上都现出恐惧之色,半响之后,穆罕咳嗽了一声:“蒯公,你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吧?窦大将军年轻时就名满关西,门下弟子数百,后来入朝为官后,更是清正廉洁,妻子衣食仅才足,朝廷赏赐皆分赐子弟故吏,门下皆英杰之辈,可谓是深孚众望。这等人怎么能说是庸碌之辈呢?”

    “呵呵!”蒯胜笑了起来:“穆令丞,你家出身寒微,哪来懂得世家子弟那些把戏?我问你,这位窦大将军这么高的声望和品德,可是他当权之后,大汉当今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呢?五谷是否丰登?百姓是否丰衣足食,边境是否安定?蛮夷是否顺服?上天是否降下吉兆?”

    穆罕被蒯胜这一连串问题问的哑口无言,作为大汉官僚体系的一个零件,他当然知道眼下大汉的局面是相当的糟糕,从北到南,水旱蝗灾接连不断,多有欠收之地,在战乱和自然灾害的双重打击下,百姓困苦不堪,很多地方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至于边境就更不用说了,就在去年鲜卑攻破边塞,劫掠了凉、并、幽州的许多边郡,南方的武陵蛮也攻掠荆南,已经和蛾贼连成一气。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说不上什么吉兆。

    “这也不能都怪窦大将军一人吧!”黄运低声道:“蛾贼起事是先帝在位时就有的了,鲜卑和武陵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朝廷大权集于他一人,不怪他怪谁?”蒯胜笑道:“若说形势危急,当初魏侯领着万余人入交州时,更是内外交困,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便内驱仇敌,外平蛮夷,交州不但大定,还能出兵北上夹击蛾贼。这才是王霸之略,王佐之才,岂是窦武那等凭借家世,女儿平步青云的庸碌之辈能够评价的?”

    此时黄运和穆罕的酒意已经完全醒了,他们当然知道蒯胜这番话肯定是别有用意。穆罕低声道:“蒯公,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哪怕是青松,如果生长在山谷之中,也无法和山上的野草比较高低。窦大将军现在依仗姻戚之亲,又有天下士子之望,执掌国柄,恐怕已经无人可以与其争锋了!”

    “我倒是不觉得!照我看,窦武现在已经是危如累卵,灭亡只在旦夕之间了!”

    “哦?愿闻其详?”

    “很简单!窦武不能领兵克敌制胜,这就是他的死穴!”

    “这也没什么吧?”穆罕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是大将军,但依照故例,大将军通常并不领兵出征,只是为内朝之首,能不能领兵并不重要!”

    “如果是平时的确没错,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大汉南有蛾贼,北有鲜卑,西有羌人,三面临敌,须得选用良将,委以专任,方能克敌制胜。可如若这样,势必内轻而外重,尾大不掉。窦武若想制衡外将,唯有尊崇天子以自强。这本来没什么,偏偏当今天子其实与窦家并无骨肉之亲,岂不是大危?”

    正如蒯胜所说的,窦武以外戚的身份执掌大权是有先天弊病的——窦太后没有替汉桓帝生出儿子来,不但如此,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窦武没有从族中选出一女作为新天子的皇后,加强家族与天子的关系。因此,窦武选择了对与汝南袁氏为首的士人的一边倒的策略,从肉体上消灭了宦官集团,将天子完全排挤出了中枢权力,使其完全沦为名义上的傀儡。

    如果窦武本人或者家族中有优秀的军事人才,南北方同时爆发的战争也未必是坏事。但偏偏窦武本人和家族此时都没有出色的将领,这迫使窦武不得不给予外藩(魏聪),武将(冯绲)更大的军事自主权,这就打破了帝国原有的军事平衡,形成了内轻外重的危险局面。如果魏聪和冯绲们成功的解决了军事危机,为了压制掌握了力量和军功的外军将领们,窦武只有重新回过头,竭力推崇天子的权威,来压制魏聪等人。但这无异于放松了对天子的束缚,身处满怀怨气的天子和掌握实力的外军将领之间的窦武,无异于行走于权力的钢丝绳,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穆罕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在嘴里漱了半天才咽下去:“蒯公说的虽然有理,可是距离我等还是太远了。就好比这天上的明月,虽然皎洁如玉,但却非我等能够触及,还不如这杯中酒来得实惠!”

    “呵呵,你要明月落地又有何难!”蒯胜笑道:“董公子,你进来吧!”

    早就在外间等候依旧的董重走进门来,对黄运、穆罕二人长揖为礼:“还请二位助我一笔之力,斩杀窦贼,还权于天子!”

    黄运和穆罕赶忙起身避让,他们两人原本以为董重是蒯胜的家中后辈,现在听来却有些不对。

    “这位是——?”

    “这位便是董公子,其姑便是慎园贵人,乃是当今天子的亲生母亲。算来他和当今天子的表兄弟,自小一同长大,与亲生兄弟无异!”

    黄,穆二人大吃一惊,赶忙屈膝跪拜还礼:“公子如此大礼,我等哪里受得起,折煞我等了!”

    蒯胜将黄运穆罕从地上拉起:“公子大礼相见,乃是希望二位能伸手相助,若是大事能成,愿与二公结为姻亲,共享富贵!”

    黄运和穆罕相视苦笑:“蒯公说笑了,我等如草一般人儿,得公子看重,岂有不肯效力的道理?只是实在是官小势微,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二位何必过谦!”蒯胜笑道:“董公子又不需要你们去刺杀窦武,只需你们想办法送一封信给天子即可,这个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吧?”

    “送一封信?”黄运想了想,此事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虽然还是很不容易,但比起搞争辩干掉窦武还是要容易多了。

    “不错!”蒯胜从董重手中接过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慎园贵人的亲笔书信,信中写的是母子思念之情,再无其他。即便被旁人发现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祸。二位愿不愿意送呢?”

    穆罕想了想,正如蒯胜说的,如果这信上只有母子之情,自己最大的风险也就是被发现之后,被皇太后免去官职,但一旦事成,自己得到的回报就是没有上限。怎么盘算都是划算得很,他刚想开口答应,就听到黄运答道:“愿从公子驱策!”然后接过了书信。

    “黄运这厮好快的手,竟然被他抢先了!”穆罕腹中大骂,口中却道:“公子请放心,我有个相好的宫女就在天子身边侍奉,只需等到她轮值,就一定能把这封信交到天子手中!”

    “那就有劳二位了!”董重依照蒯胜事先安排的那样从袖中取出两只鹿皮口袋:“里面各有黄金五十两,二位在宫中想必多有花费,且收下花用,若有不足之处,只管开口!”

    黄穆二人闻言大喜,自古以来阉人因为不能人道,所以对金钱看的尤为重。蒯胜和董重的大饼画的再好,还是没有眼前的黄金好用。两人分别收下黄金,再拜感谢不提。———————————————————————————————

    黄穆二人离了蒯舍,便相互商议,觉得此事甚是有好处。便等了几日,待到穆罕相好的那宫女在天子寝宫当值之日,将那信笺私藏于天子平日里最喜欢翻阅的几本辞赋中。

    果然几日后,刘宏在翻看辞赋时,发现里面隐藏的信笺。他虽然还不满十四,但少年时便历经多事,城府颇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信笺收入袖中,待到夜里上床休息时,才从袖中取出信笺,借助窗口投入的月光看了起来。他刚刚拆开信笺,就认出母亲熟悉的笔迹,心中大痛,抬头确认四下无人,才回头细看起来。

    “天地隔离,母子异所,数年以来,存亡断续,肝肠之痛,不能自胜。想汝悲思之怀,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三十余矣。恒冀汝为长城,得见一日安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殁分离。吾凡生汝辈一男二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阿重、阿蓝与你相仿,并汝身同学。博士姓成,成人严恶,汝三人等谋欲加害。吾与汝姨等闻之,各捉其儿打之,唯有汝身份贵重,故不被打……”

    刘宏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迹,讲的都是自己幼年时的琐事,若非母子至亲,旁人绝不得知。想起自己身为万乘至尊,却不得将母亲奉养,置于千里之外,只觉得肺腑之间,悲痛不已,便如刀割一般。泪水已经沿着面颊滑落,不一会儿,便将被褥染湿了。

    “陛下,陛下!”

    这时,刘宏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赶忙将信笺藏入被褥里,双眼微闭,装出睡着的样子,这时身后小黄门过来,替刘宏整理被褥,却发现天子满脸泪痕,泪湿被单,不由得吓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刘宏发现瞒不过去,便睁开眼睛道:“只是突然思念家乡和母亲,不自觉流泪了!”

    那小黄门见天子如此,心中也有几分同情,便压低声音道:“陛下明日可以说思念在河间国的家人,令人准备一些礼物送回去,想必大将军也会应允!”

    “寡人记住了!”刘宏闻言心喜,他看了那小黄门一眼:“你这人不错,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张让,这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当陛下的赞许!”小黄门赶忙跪下。

    次日,刘宏便在窦武朝见时,突然露出悲戚之色。窦武询问,刘宏便说自己昨晚梦到河间故乡和母亲,梦见母亲生了病,自己却不能在一旁侍奉,所以悲伤不已。一旁的张让也说天子昨夜半夜哭泣,就连被褥都被泪水打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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