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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等死之人


“原来如此,孝乃百善之本!”那道人叹了口气,正色道:“虽然这也是不得已,但无论如何你儿子吃了爷爷的饭食,最后导致爷爷辈饿死,也有罪孽在身。不过你既然有了悔过之意!来,取符水来!”

    “喏!”一旁侍候的童子在那锅中用长柄木勺舀了一勺,那道人接过木勺,走到那少年面前:“你喝了这符水,上天便免去了你这罪过!”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那妇人赶忙抱着孩子磕了两个头,才接过木勺,让自己儿子喝了符水。只过了片刻功夫,那少年腹中便发出声响,赶忙扶到一旁的芦苇丛中,只听得腹泻如雷,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那少年重新走出芦苇丛时,原本鼓胀的小腹已经重新平了下去,脸色虽然还是蜡黄,但神气却是好多了,已经能够在母亲的帮助下向道长跪拜道谢了。

    “此乃上天的恩德,非我之能!汝无需向我拜谢!”那道人避过母子二人的叩拜,笑道:“接下来煮些芦根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有个七八日便好了!”

    见那母子千恩万谢的离开,其余人纷纷上前,一一忏悔自己的罪过,道人听完忏悔后,便赐予符水,患病之人无不生效,一时间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眼看众人都已经服用过符水,唯有一个坐在角落的黄脸汉子没有上前,那道人走到那汉子面前笑道:“兀那汉子你为何不过来悔罪,也好早点服用符水,解去病症?”

    “我又没有罪,为何要悔?”那汉子冷声道。

    “你没有罪过,那为何上天让你得病?”道人问道。

    “因为老天瞎了眼!”那汉子骂道:“贼老天,瞎了眼的贼老天!”

    “大胆!”道人面色大变,怒道:“你这是什么话?竟敢咒骂上天,还不快速速忏悔,不然必遭责罚?”

    “良善之人便不得好死,强梁做贼的世代富贵,这上天明明是欺善怕恶,哪个怕他责罚?”坐在地上的汉子箕踞而坐,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仰天笑道:“我就是骂你了,怎么啦?来呀,老天爷你要真有胆子,就一个雷劈下来把我打死了,我反倒有几分佩服你。”

    众人听到那汉子叱骂老天的声音,皆大惊失色,赶忙四散退开,唯恐真的有天雷劈下来,把自己也连累了。可过了几分钟,天上连半点云彩都没有,哪里还有雷。

    那道人见状,叹了口气,从腰间葫芦里倒出两粒药丸来,给那汉子道:“你这般样子,符水喝了只会有害无益,便吃了这两粒药吧,对你也有好处!”

    “罢了,大丈夫生死有命,我今日命里该死,又岂是什么符水药丸能救得了的?”那汉子笑道:“你要是真心可怜我,便拿些酒来,让我喝个痛快,别拿这些药丸符水什么的!”

    “贫道这里哪里有酒!”那道人苦笑道。

    “那你就莫要管我,让我死的安心!”那汉子仰面躺下,一副闭目等死的样子,道人见了,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汉子意态豪雄,绝非寻常人!”吴景低声道。

    “嗯!”袁术点了点头,他转身在船舱找出一个葫芦,便跳下船往墙走去,吴景赶忙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莫出来,在船上等我便是!”袁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吴景不敢上前阻拦,引起芦丛中众人的注意,只得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袁术的背影。

    袁术穿过芦丛,径直走到躺在地上那汉子面前,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道:“这里有酒!”

    那汉子睁大眼睛,发现眼前有只葫芦,他看了袁术一眼,将接过葫芦,拔出塞子一闻,顿时面露喜色,赶紧喝了一大口,却没有咽下去,只是留在口中再三回味,然后才咽了下去,长叹了一声道:“好久没喝到这等好酒了,这下死的安心了!”

    “好酒你就快些喝,喝完了把葫芦还给我!”袁术道。

    “这个好说!”那汉子赶忙将葫芦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葫芦还给袁术:“多谢了,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袁术瞥了地上汉子一眼:“你不是都要死了,就算知道我的姓名,难道还能报答我不成?”

    “这——”那汉子也没想到袁术言辞如此犀利,一时间愣住了,这时那道人笑道:“足下是何人,方才怎么没有出现?”

    袁术看了那道人一眼,拱了拱手:“我姓陈名安,方才在芦苇丛中,不告而来,道长莫怪!”

    “在下巨鹿张角!”道人还了礼,笑道:“见世上多有贫苦无告之人,便云游四方,烧些符水治病救人!见笑了!”

    “道长能救人便是好事!”袁术道,对那张角道人道:“萍水相逢,要不要一同上船相谈?”

    张角见袁术意态不凡,也欣然点了点头,对随从道:“你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回县城去等我便是!”

    “喏!”随从应了一声,张角便要随袁术上船,这时地上汉子已经葫芦里的酒喝完了,将葫芦递了过去:“这点酒喝的不过瘾,你船上可还有?”

    袁术接过葫芦,笑道:“你这汉子,都要死了还记得喝酒?”

    “既然都要死了,自然更要多喝几口!”那汉子答道。

    “不错,不错!”袁术笑道:“船上已经没酒了,不过还有钱,可以去买,你可愿意上船等等。”

    “上去便是!”那汉子笑道:“若是死了,也无需埋我,丢在路旁喂狗便是!”

    “你这汉子怎么这么说话!”张角闻言不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活着不爱惜,死了也不爱惜?”

    “我生下来还没懂事父母就已经死了,哪里知道受之于谁?”那汉子笑道:“来,帮我一把!”

    袁术伸手将那汉子从地上扶起,问道:“你要上船,总该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吧?”

    “我与这道长同姓,荆州人氏!旁人都叫我大目”那汉子借了袁术的力,站起身来,才发现其身形长大,本是一个彪形大汉,只是瘦的脱了形,更显得一双眼睛大得很。想必这是他的外号,袁术知道江湖中有些豪雄害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连累宗族家人,所以用外号代替了名字,这汉子想必也是如此。他却也不追问怨尤,笑道:“好个张大目,我看你不止眼睛大,个头也不小!”

    “都是要死的人了,否则又怎么会找你要白酒喝!”张大目笑了笑,三人走进芦苇丛,袁术远远的便喊道:“吴兄,我又带了两个朋友回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一个人回来的!”吴景在船上看的清楚,笑道:“船不大,局促之处还请见谅。

    张角和张大目随上了船,与吴景见过了礼。便划入湖中,一边行舟一边闲聊起来。张角越聊越是觉得眼前这两人谈吐见识不凡,尤其是这陈安,举手投足之间,全然是久居人上模样。可是像这样的人中英杰又怎么会坐着小船,行走于芦丛之中呢?多半是逃避追捕,想必“陈安”这个名字都是临时编出来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

    “张大目,我看你这病也虽然不轻,但底子厚实,只要请个好大夫看看,应该不难痊愈吧?何必一副等死模样呢?”袁术问道。

    “这世道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张大目答道。

    “你明明是个堂堂丈夫,怎么说话倒像个弱女子?”袁术笑道。

    “丈夫又如何?”张大目长叹一声:“也不怕你们笑话,莫看我现在这幅狼狈模样,当初我也麾下也曾经有数十万大军,而现在却都已经化为无有,时运不济,就算堂堂霸王也只有自刎乌江,何况我!”

    “数十万大军?”吴景吃了一惊,他上下打量了下张大目:“你到底是谁?”

    “时至今日,我也懒得再隐瞒了!”张大目昂然道:“我姓张,单名一个嵩字,大目是我年少时的外号,乃是大贤良师门下大弟子,车骑将军。你们若要拿我去官府领赏,便来取我首级吧!”

    张大目此言一出,舟中其余三人皆大惊失色。刚刚平定的蛾贼之乱历经数年,席卷荆、扬、徐、豫四州之地,最强盛时拥众数十万,兵锋直抵宛城。虽然其规模和影响力无法和历史上的黄巾起义相比,但在这个位面的东汉王朝的农民起义中绝对是第一。魏聪、冯绲、张奂三人之所以能拥大兵,进而执掌朝政,就是靠平定蛾贼之乱之功。而张嵩作为大贤良师的大弟子,指挥蛾贼大军攻城略地,其声望可能比那位总是隐藏在幕后的大贤良师还要高出几分来,可以说是东汉第一大寇。而现在却坐在三人面前,着实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怎么了?你们不信?”张嵩问道。

    “确实有些不信!”张角苦笑道:“我听说那张嵩乃是蛾贼的首领,统领大军纵横江淮,屡次大破朝廷兵马,能吞云吐雾,呼风唤雨。可你——”

    “呵呵呵!”张嵩笑道“我老师可能还有你说的那些本事,我可不会。至于你说统领大军,我的确有过,不过现在已经没了,被魏聪打的一败涂地,落地凤凰不如鸡,这道理你总该懂吧!”

    “魏聪?”那张角问道:“可我听说你是被几路官军围攻而败的,为何只提魏聪一人!”

    张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为痛苦之色,他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谣传,官军的确有好几路,但真正打败我们的只有魏聪的兵马,这个人非常厉害,若不是他从交州北上,现在我已经打进雒阳了!”

    “雒阳,你好大的口气!”吴景冷笑起来:“我记得你连宛城都没攻下来吧?还说能打进雒阳,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并没有说大话,事实如此!”张嵩答道:“当时我们的大军已经进逼宛城,城中可战之兵只有万余人,冯绲也已经力穷,汉水在我们的舟师控制之下,进退自如。援兵、粮秣可以通过水路运送。攻下宛城就是时间的问题,宛城一破,雒阳就不可守,这每个人都知道!”

    “那你为何不继续打下去呢?”吴景冷笑道。

    “没法打,魏聪先从交州走水路到了江陵,然后从江陵聚集舟师顺江而下,屯扎在桑落洲,分出船队攻击我庐江、九江、豫章各郡,我不得不让副将齐铁率领舟师回援,结果魏聪先是在桑落洲大破我军的舟师,然后攻下了夏口,将我军剩余的舟师堵在了汉水之内,切断了二十万大军的水上运粮之路。我不得已放弃对宛城的进攻,领兵回援,企图夺回夏口,打通水上道路。但两战皆败给魏聪,全军覆没。从头到尾,冯绲和张宛都没有做什么,真正打败我的,只有魏聪一人!”

    吴景有些不服气,又问了几个问题,张嵩回答的不假思索,十分流利。此时舟中三人心里都明白,面前这个等死的汉子真就是那位巨寇,毕竟这里有太多细节,若非你亲身指挥过大军,是绝对不会知道的,便是编也编不出来。

    可要他说的都是真的,那真实情况也就未免太可怕了。魏聪是仅凭一人之力就平定了蛾贼之乱,而冯绲和张奂不过是跟着躺赢的庸人。不过这么说来,也就难怪这两个家伙为何在魏聪面前表现的如此驯服了,啥都没干,就当上了三公,食禄万户,面对独力平定了数十万蛾贼的魏聪,确实硬气不起来呀!

    “那你未来还有何打算?”袁术问道。

    “打算?要死的人还能有啥打算?”张嵩问道:“你们居然不打算拿我的首级去官府领赏,应该还值得不少钱的!”

    “这个你放心,我和我的朋友不是那等卖友求荣的小人!”袁术笑道:“道长,是不是呀!”

    “对,对!”张角赶忙道:“张兄你不必担心,安心养病就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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