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终焉塔下，有一间面包店。

    他们说，那里卖的不是食物，是希望的气味。

    因为哪怕是命运之主，也得在那里排队。

    ——《塔基城口述录·晨之章》

    塔基城的晨光像是被修饰过的金粉，

    透过半透明的防护罩，轻柔地落在公寓的窗台上。

    鸟鸣是人工调音的，风也是系统调节过的暖流。

    整座城市此刻安静得近乎温柔——

    直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厨房飘出来。

    司命在梦里皱眉。

    他梦见一只狐妖在炭火上翻滚，嘴里还喊着“快吃我”。

    他睁开眼，一股真实的焦味迎面扑来。

    “主人～早餐好了！”

    伴随那甜腻的声音，厨房方向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天花板抖了抖，黑烟缓缓升起。

    司命翻身下床，一脸生无可恋地披上外套。

    走到门口，他看到塞莉安穿着粉色围裙，脸上满是黑灰。

    那张漂亮的血族脸庞，此刻像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童话角色。

    她笑得一脸骄傲，手里端着一盘漆黑的煎蛋。

    “我……努力过了。”

    司命沉默三秒，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塞莉安……你终于学会做饭了。”

    “真的嘛？！”她眼睛一亮。

    “是啊，你成功地把我的厨房炸了。”

    她的笑僵了一下。

    “欸？那火候是不是有点……过？”

    “你那不是火候，是火山。”

    他们对视了三秒。

    黑烟再度从厨房喷出，警报灯闪烁——

    司命伸手摁掉警报，长叹一声。

    “走吧，血族公主，我们出去吃。至少那样没人会死。”

    塔基的早晨总有一种假象的平静。

    街道上，行人匆匆，咖啡香气混着烘焙的甜味。

    城市角落的广告牌闪烁着各种打工任务的讯息。

    此刻的塔基，看上去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城市。

    他们在街角的小面包店坐下。

    老板是个矮个机械人，机械臂在面包炉里熟练地翻转。

    一壶咖啡，一篮奶油面包，很快端上。

    塞莉安咬着面包，嘴角沾了点奶油，

    看起来比她挥舞血爪砍杀时都幸福。

    “做饭什么的，不符合血族公主的地位。”

    她叉着腰，一脸理所当然。

    司命淡淡地看着她：“那你至少别把我厨房炸没了吧？”

    “那也不是我的错啊，是锅太脆弱！”

    “那是我的锅，不是敌人。”

    塞莉安理直气壮地反驳：“那我就继续努力学习烹饪！下一次一定能成！”

    司命放下咖啡杯，面无表情：“我觉得我的厨房已经经不起您的练习了。”

    街上人流渐多。

    塔基城的阳光从高处的轨道城市反射下来，洒在街面。

    风吹过咖啡香和油脂的气味，

    混杂着这座终焉之城特有的“人类气息”。

    司命看着眼前的早餐，忽然笑了。

    “真奇怪。”

    “嗯？”塞莉安歪头。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会做早餐、喝咖啡、谈论锅的事。”

    塞莉安眨眨眼：“那不就是……活着嘛？”

    她用叉子戳了块面包递到司命嘴边。

    “来，活着就得吃。”

    司命接过那块面包，

    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然后笑出声。

    “还真像血族的料理——外表甜，咬下去差点咬到牙。”

    塞莉安气鼓鼓地捶了他一拳：“你！哼！我以后再也不做饭了！”

    “那我该谢谢你。”

    阳光透过玻璃，照亮两人的笑声。

    在这一刻，战火、塔层、命运、神的阴影——全都退在远方。

    剩下的，只是人类的早晨。

    早餐后，街角的风把咖啡香吹散。

    司命和塞莉安坐在落地玻璃旁，阳光被玻璃切成几块，落在桌面上，也是温温的。

    塞莉安把叉子放下，偷偷看他一眼，又看一眼。

    “主人……”她的声音小得像怕惊动什么，“可以……再购物一次吗？”

    司命慢慢抬头，用非常认真、几乎端着家长架子的语气说：

    “没了。昨天你太疯狂了，现在一分不剩。我们准备吃土。”

    “——不、不会吧？”

    塞莉安愣住，眼神空白了一秒，才像加载回来一样抿唇，“我好像……真的有点疯。”

    她很快把失落吞下去，急急忙忙补一句：“那我就不买了！今天就、就看看！”

    司命看着她不安地用叉子戳盘子，忽地笑了。

    “行。”他说得平平淡淡，“看看。”

    塞莉安立刻从阴天切回晴天，眼睛亮得破晓一样。

    “那我们就只看！最多买一件——两件——三件以内！”

    司命拿起杯子，挡住嘴角的笑：“一件。”

    “成交！”她伸手要和他击掌，击到一半又怯生生地收回，“那、那就一件。”

    这会儿阳光沿着杯壁爬上去，停在他指节上。

    司命垂眸，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积分卡的边角。

    昨夜的画面，从阴影里翻起。

    塔基公寓的灯只开了一盏，窗外亮着远处浮空铁轨的灯火。

    桌上，积分卡平躺着，屏幕暗得像睡着。

    他用指节轻敲了一下，光幕就像被惊醒的眼睛轻轻睁开。

    数字还停在昨晚的窟窿里：987。

    他不慌不忙。

    一只没有影子的手，从墙上伸过来似的，在空气里写了三个符号。

    屏幕轻微一闪，像涟漪把一颗石子吞下去。

    ——那一行可能会报警的字句，刚浮出一个端角，就被某个看不见的橡皮擦掉了。

    【数据修正成功】

    光暗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夜色的呼吸。

    “干得不错。”

    司命倚在椅背上，冲着空无处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一个辛苦收尾的舞台工。

    “你救了我一命。”

    他没有说“你是谁”，也没有说“你在哪里”。

    那种话不该说。

    说出口的秘密，会长眼睛。

    “主人？”

    塞莉安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走神了？”

    司命回神，指了指桌角某处的角落，像在安抚她，也像在安抚自己：

    “这儿风大，话少说。”

    “哦。”塞莉安乖乖点头，完全没多想。

    她就这样，粗心到让人放心。

    司命把卡收回口袋，姿态懒散了下来：“再买——一件。”

    塞莉安本来就压不住的笑“噗”地炸开：“最爱你了！”

    下一秒，她像只小猫一样扑过去，

    把司命的脖子圈住，“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你真是全塔最好的人！”

    “我只是全塔最好骗的人。”

    司命扶额，忍笑失败。

    塞莉安跳起来，像拿到军令一样掏出通讯器：“娜塔莎！购物计划重启、重启——！”

    话没说完，另一头就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太好了！！！”

    司命想象出娜塔莎从床上弹起的样子，默默替全塔的钱包叹了一口气。

    “记住——一件。”他提醒。

    “知道啦知道啦！”塞莉安嘴上飞快答应，脚下已经轻快地往门口蹦。

    司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今天的风吹得很踏实。

    像是每一个很久以前的早晨都被重新启动了一次。

    他低头看了眼口袋，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张“连系统都懒得管”的积分卡。

    数字像昼夜交替后的晨光，干净而无声。

    他没有说话。

    没有向任何人炫耀，也没有向任何神祇祈祷。

    只是轻轻在心里说了一句：

    算了，不就是一些积分吗？

    “走吧，血族公主。”

    他站起来，披上外套，“带你去看一件好看的东西。”

    “好啊！”塞莉安转身，一个跳步跨到他身边，“那是哪一件？”

    “这座城市。”司命笑，“今天也很适合购物。”

    “万岁！”

    她欢呼的声音在街角炸开。

    司命摇头，无奈地跟上去。

    他知道，自己刚刚又亲手制造了一场经济灾难——

    也制造了一点让人舍不得丢掉的日常。

    塔基的三天过得太快。

    快到让人怀疑，时间是不是也在享受这段短暂的假期。

    司命几乎整整睡了两天。

    偶尔醒来，也只是被塞莉安和娜塔莎争吵的声音吵起。

    第三天晚上，他们一起看了浮空城的焰火，

    那焰火不热，却能照亮半个城市。

    ——和平的错觉，总是太容易让人上瘾。

    第四天的清晨，通讯终端在桌角闪烁。

    娜塔莎正在煎蛋，看到红色信号亮起，立刻放下锅铲。

    她读出那行文字，声音有些低沉。

    【秘诡师工会：任务紧急召回】

    【塔内副本编号2604出现异常，攻略队伍大量失踪。】

    【婼离点名——命运之主·司命，尽快回塔协助调查。】

    塞莉安还没完全清醒，披着睡袍坐在沙发上。

    “婼离……就是冷霁的师父吗？”

    娜塔莎点头，神情严肃：“她从不点名，除非真出事了。”

    司命走到窗边，指尖拨开半截窗帘。

    塔基的阳光从城市上方垂落，

    照在他肩上，像给这场休息画了个句号。

    他轻声道：“本来想等同伴都到了再走……看来没机会了。”

    塞莉安立刻起身，眼里亮着熟悉的战意。

    “那就走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急切——

    那是只有年轻血族才有的单纯热情。

    娜塔莎拍了拍她的肩，像姐姐般叮嘱：

    “你先去做新人的入塔任务。

    我留在塔基帮司命接人。”

    塞莉安眨了眨眼：“可是——”

    “你不是一直想在塔里证明自己吗？”

    “我……”

    娜塔莎笑了，“那就去。”

    塞莉安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好！”

    司命拿起放在桌上的存档卡。

    那张卡表面流转着金色光纹，

    在阳光下仿佛有脉搏在跳。

    他轻语着“存档回复。”

    光流缓缓升起，像透明的水在逆流。

    司命转身，对两人笑了笑。

    “那塔内见。”

    塞莉安冲他挥手，声音轻快：“主人，塔内见！”

    “记得小心点。”

    司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温柔。

    “还有——注意保命。”

    光幕闭合，

    他的身影在空气中一点点模糊，

    直至消失。

    塔基城恢复了喧嚣。

    人流重新充满街道，

    列车驶过高空的轨道，留下一道白色轨迹。

    娜塔莎靠在窗边，看着传送门关闭的余晖。

    那光线反射在她眼中，像一圈淡淡的泪光。

    “希望，这一次你们都能安全通关。”

    塞莉安站在她身边，目光坚定。

    “我们会的。”

    两人沉默片刻。

    风从街道尽头吹来，带着咖啡与铁轨的味道。

    娜塔莎轻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只是，每次这么说的时候——

    都像是在告别。”

    「塔在召唤他们。

    一如命运召唤所有敢于下注的人。」

    ——《终焉塔记事·回环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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