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毁灭已经发生过千百次，

    但在每一个新的清晨，

    依旧有人会打哈欠、刷牙、骂人、偷懒。

    ——《终焉塔日志·卷九：人间一页》

    阳光从霓虹色的数据云后穿透下来，洒在晚钟酒馆的二楼。

    这光是假的，却能让人感到温度。

    司命窝在床里，半梦半醒。

    梦中，他听见成千上万的人在呼喊——“命运之主大人！”

    他正要转身微笑谢幕，结果被一脚从梦里踹了出去。

    当然，现实中也真有人踹他。

    “快起来！别赖床了。”

    那声音冷得像终焉塔的金属楼梯。

    司命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只看到一个身影逆着光站着——

    金发、工会外套、眼神像一只刚睡醒就想杀人的猫。

    “娜塔莎……”他打了个哈欠，“我做错什么了？”

    “你答应我今天去接人。”

    “接……谁？”

    “塞莉安！她还说要给你带礼物。”

    司命抱着枕头不动：“我对血族的礼物没兴趣。

    上次她送我的是个会咬人的酒杯。”

    “少废话。”娜塔莎一脚把他踹下床。

    “快穿衣服。你再不起，我就替你请全酒馆的酒客喝一轮。”

    司命猛地抬头：“你知道那一轮要三千积分吧？”

    “那你最好五分钟内洗漱完毕。”

    浴室的灯光亮着。

    司命边刷牙边嘟囔：“你这人怎么一早就这么暴力？”

    “我练的。”

    “行，那下次你打卡尔维诺吧。”

    “他太脆，打坏了还得赔医药费。”

    司命没忍住笑：“那看来我真的是最便宜的沙包。”

    “废话少说。”娜塔莎拉开他的衣柜，“别穿这么正式，下塔不用打架。”

    司命瞥她一眼：“你看我像爱打架的人？”

    “你明明刚杀穿一个千人副本，别以为我没听说。”

    司命摊手：“那是他们那群阴阳师先动的手。”

    娜塔莎冷笑：“是啊，你只是顺手引爆了颗核弹毁了整座京都。”

    两人离开宿舍。

    穿过螺旋通道时，脚下能看见整座任务大厅的全景。

    大厅里人声鼎沸——

    穿着奇装异服的玩家们在炫耀战绩、交易秘诡卡、赌积分。

    一个身披铠甲的兽人玩家正大声吹嘘：“我一个人单挑了三条龙！”

    旁边的法师玩家翻着白眼：“你说的龙不会是那种宠物级的吧？”

    娜塔莎熟练地从人群中挤过去。

    “先买存档卡。”她说。

    “啊？我积分还没捂热呢。”司命皱眉。

    在终焉塔，离塔等于暂停游戏进度，

    要“购买存档点”才能安全离开。

    他打开界面：

    【存档点购买】

    【价格：1000积分】

    【功能：保存当前攻略进度，于下次回归时恢复】

    司命看着数字，叹气：“这系统真是黑得像中世纪贵族。”

    娜塔莎笑：“你赚得多嘛，少装穷。”

    司命刷卡——

    滴。

    光幕闪烁。

    【存档完成】

    娜塔莎伸手：“好了，用传送卡。”

    司命把传送卡插进终端。

    白光一闪。

    一阵失重感后，他们已经站在塔基城的传送广场上。

    蓝天。风。人群。

    远处浮空列车缓缓驶过，铁轨在阳光下发出金光。

    娜塔莎伸了个懒腰：“走吧，火车站在那边。”

    司命揉了揉额头，喃喃道：

    “塔基的风……是暖的。”

    娜塔莎侧头看他：“你说什么？”

    司命摇头，嘴角带笑。

    “没什么。

    我只是想起来——我们离开了战场，

    可这地方……勉强算是可以活着松口气的地方。”

    塔基城的火车站在晨雾中浮动。

    环绕城市的铁轨像蛇一般盘旋在半空，银白的车厢穿梭其间，拖曳出一条条光带。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引擎的轰鸣与甜点摊的香气。

    这是终焉塔的“底层”，也是人类唯一能假装自己还活着的地方。

    娜塔莎站在月台上，交叉双臂，盯着时间表。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分钟。

    司命则半躺在长椅上，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杯老街风味的咖啡，慢悠悠地喝着。

    旁边的路人时不时偷瞄他——毕竟那小丑面具，在茫茫星灾人海中也是独树一帜的。

    娜塔莎终于忍不住：“你这副死样子，像在等葬礼。”

    司命懒懒地回答：“丧事主角不就是你喊我来的么。”

    “少废话。你就不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我试过了，但后来发现不值得。”

    娜塔莎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火车鸣笛。

    一列银色列车划破晨雾驶入月台，蒸汽翻涌，气浪混着能量光闪。

    车门一开，一道鲜红的身影跳下，那是血族少女塞莉安。

    她一如既往地张扬。

    皮肤苍白如雪，唇角一点殷红，双眼像刚蘸过红酒的宝石。

    她穿着紧身皮衣，腰间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主人！我回来了～！”

    她几乎是飞扑过去，抱住了司命。

    “喂喂喂……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公共场合叫这个！”

    司命差点被撞翻，手里的咖啡杯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娜塔莎笑得弯下腰：“我看你挺享受的嘛，主人。”

    “闭嘴，娜塔莎。”

    塞莉安一松手，立刻伸手去摸司命口袋。

    “积分卡呢？”

    “……你干嘛？”

    “当然是血拼！娜塔莎早就答应带我去塔基主街！她说那儿的新款装饰特别漂亮！”

    司命无奈地叹气：“我真怀疑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海贼。”

    娜塔莎一脸无辜：“购物是一种生活态度，不是犯罪。”

    司命举手投降：“随便你们，至少留两千积分。不然下次副本，我们得拿木棍打Boss。”

    塞莉安眨眨眼，笑容明亮：“好耶～！”

    塔基主街是一条永不入夜的长廊。

    空中的霓虹悬浮招牌与下方的红灯巷交织，

    秘诡工坊、幻兽宠物店、机械改装摊一字排开。

    机械鸟叼着宣传纸盘旋，玩家与NPC混杂其中。

    塞莉安和娜塔莎一左一右，像飓风。

    一件上衣、一条裙子、一串秘诡饰链——

    每一样都被“买下”。

    娜塔莎砍价，塞莉安刷卡，两人配合堪比副本双人组。

    司命在她们身后默默走着，

    他数着积分数字从满格跳到红线，

    然后仰头望着塔基城上空闪烁的广告光幕，

    长叹一声：“真怀念当年赌场赌钱的日子，至少能攒点钱。”

    “如果消费能杀人，塔基城今晚已经死了两次。”

    终于，在塞莉安第十八次喊出“这件必须买！”之后，

    司命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回到公寓。

    那是一间不大的塔基出租屋，窗外能看到半座城市。

    他脱下外套，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垫。

    窗外的霓虹灯在玻璃上倒映出千百层虚影。

    风从微开的窗缝里吹进来，带着街边甜点的香味。

    他半闭着眼，轻声喃喃：

    “也许……这才是人该有的日子。”

    那一刻，他不再是“命运之主”，也不是战场上的谎言编织者。

    他只是一个疲惫的旅人，

    在无限循环的梦境世界中，偷得半日安眠。

    夜色降临，塔基城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街上的广告牌与魔能霓虹混成一片梦幻的光海。

    城市像一只醒着的鲸，呼吸着玩家的喧嚣与金币的气味。

    司命在半梦半醒中听到门铃响，

    “咚——咚咚。”

    有节奏，又带点醉意。

    他撑着头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两个人影直接冲了进来。

    “我们回来了——！”

    娜塔莎一脚踹开门，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塞莉安抱着一堆购物袋，几乎看不见人影，脚还踩到门槛，一下子“哎呀”一声，差点摔倒。

    “别挤别挤，你们两个——”司命刚想抱怨，话还没说完，客厅就被大包小包的购物战利品淹没了。

    “我们去逛了血族街、幻兽市、还有塔基酒会！”

    塞莉安像在汇报作战成果，“娜塔莎还在宠物市场跟一只三头小猫吵架——”

    “那猫先骂我的！”娜塔莎放下手里的袋子，白眼一翻。

    “它只是嘶了一声。”塞莉安无语。

    “那也算挑衅。”娜塔莎理直气壮，“我这是自卫。”

    塞莉安笑得趴在沙发上，眼角还挂着亮粉。

    “哦对，我们还帮你订了明天的早餐！”

    “……谢谢。”司命揉着太阳穴，“我大概知道明天我为什么会破产。”

    娜塔莎伸了个懒腰：“你该庆幸我没顺手买辆飞艇回来。”

    “我已经感觉你在暗示‘下次’了。”

    三人坐在客厅，开了瓶廉价红酒。

    外面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像一层梦。

    塞莉安的酒量不行，喝两口就趴在桌上。

    她眯着眼，像只快睡着的猫，嘴里还嘀咕：

    “主人，过几天还有很多人会回来哦。”

    司命把酒杯放下，抬头：“什么意思？”

    “艾莉森，雷克斯，伊恩，还有巴洛克那个大块头……”

    塞莉安的声音渐渐变得轻柔，

    “他们都晋升成功了。很快就能抵达塔基。”

    娜塔莎一愣，随即抿嘴一笑。

    “看来，工会要重新热闹起来了。”

    她靠在窗边，玻璃上映着她的笑意。

    霓虹灯的光折射在她的金发上，像一层温柔的火。

    “新的游戏，才刚开始。”她轻声说。

    司命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上。

    酒的味道、城市的噪音、人类的呼吸——

    这些都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空杯。

    塞莉安已经睡着，娜塔莎靠在沙发另一端，闭上眼。

    窗外传来塔基城深夜的列车声——

    那种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心跳。

    司命低声喃喃：

    “也许，这样的夜晚，才是真的。”

    他没有说完。

    娜塔莎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伸了个懒腰，声音含糊：

    “别想太多。明天会更乱。”

    司命笑了笑：“乱，也好。”

    窗外的风吹进屋里，拂动那堆塞满购物袋的纸袋。

    灯光晃动，红酒的瓶口反射着血色的光。

    那一刻，世界暂时平静。

    像暴风雨前的呼吸，像重启前的一帧静止画面。

    在战场之外的日子里，

    人仍旧会买衣服、吃甜点、吵架、逛街。

    末世没有毁灭人性，它只是让人性显得更贵。

    ——《终焉塔·塔基城旅人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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