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铁火年代(续二)
推荐阅读:盘龙:开局抢夺至高神信物 吞噬星空之支取天赋 吞噬星空从酿酒宗师开始 斗罗,我的分身固拉多 重生印度当警察 人在大竹峰,开局休妻田灵儿! 斗破:我只是一个炼药师 聊天群:开局获得赛亚人血脉 金铲铲求生,只有我有海克斯强化 LOL:我职业打其他游戏不行?
1640年9月2日,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掠过金石岛(今特克赛达岛)北部的山脊,漫山遍野的冷杉深绿与赤杨淡黄在阳光下交织,苔藓覆盖的岩石和蕨类植物在矿场边缘蔓延,呈现斑驳的锈红色。
几只海鸥在悬崖边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与矿场中的金属敲击声形成诡异的和声。
远处的海湾在熹微的晨光中浮出粼粼波纹,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低沉的呜咽。
一艘悬挂着赤澜五-星-旗的货船静静停泊在港湾中,大群苦力沉默着装运昨日堆积在码头的铁矿石。
位于小岛北部的山坡上布满了简陋的矿坑与工棚,褐红色的土壤裸露在外,像一道又一道未愈的伤疤。
数百名精瘦的男人在监工的驱使下,披着一件麻衣,扛着铁镐,从营地里鱼贯而出。
他们需要从岩层中凿出一块块乌黑的磁铁矿,装入藤筐,再由骡马驮运至临时堆场,然后被一节节小型轨道拖车输送至码头集货区,等待装船运输。
矿场旁的营地挤着数十间木质排屋,屋顶压着沉重的石块以防海风掀翻。
东侧的一排屋子明显要比其他整齐利落些,甚至还有几栋砖石建筑,那是监工和护卫们的住处。
炊烟从茅草缝隙间钻出,夹杂着咸鱼和玉米粥的气味。
几名即将上值的矿场护卫打着哈欠,拖着懒散的身躯从营房里出来。
其中一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抬头望见营地里袅袅升起的炊烟,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气,心头不由为之一热,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沈爷,今日有什么好吃的?”李红鱼将腰下的佩刀解了,放在长条餐桌上,探头朝厨房望过来。
他注意到灶台上多了两口新铁锅,想必是从最近的补给船上运来的。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好吃的。”沈阿四笑着应道,手中的铁勺敲了敲铁皮桶,“老样子,馒头、玉米粥,还有一钵咸鱼干。”
“没其他肉吗?”李红鱼眼光扫过热气腾腾的厨房,鼻子抽动了几下,砸吧了一下嘴,“昨天不是说刘头带着人在林子里猎到鹿了?”
“哟,那得等到晚上了。”沈阿四手中的铁勺指向后厨,那里挂着一头已经剥皮的黑尾鹿,“刘头说了,今天晚上要请那些匠人一起过来加餐。现在吃了,晚上你啃树皮去?”
“那就好。”李红鱼嘴角立时咧开了,“这整日里不是玉米糊糊,就是咸鱼干,嘴里早就吃不到味了。今日,有了这头鹿,肚子就开心了。”
“你他娘的是肚子开心,还是你人开心?”沈阿四嗤笑一声,“小鱼儿呀,你这汉话还得继续练练,要不然时不时说错话,平白惹人笑话!”
“我知道了,沈爷。”李红鱼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抓着两个馒头,嘴里小声嘀咕道:“在部落族人里,我的汉话可是说得最好的,让所有人都羡慕得紧,哪有人会笑话我。”
吃过早饭,日头已经逐渐升高,驱散了岛上那层如薄纱一般的晨雾,矿区的喧嚣逐渐大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凿击声、监工的呵斥声、骡马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此时,李红鱼已经站在矿坑边缘,瞪着眼,神情威严地俯视着那些正在劳作的苦力。
他腰下挎着一柄钢刀,手中握着一根皮鞭,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鞭柄上那圈暗红色的血渍,那是上个月抽死一个敢于反抗并破坏矿场秩序的劳工时留下的。
那人临死前怨毒的眼神,至今还会偶尔出现在他的梦中。
“别躲懒,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干活!”李红鱼走到一处凹陷的石岩,一脚踹翻了一个蜷缩在里面打盹的劳工。
那人滚了两圈,撞在一块凸出的岩壁,发出一声闷哼。
这处矿坑里或坐或蹲零散分布着三十多个劳工,超过一半是从北方抓来的海达人。
他们皮肤黝黑,身上布满了鞭痕和铁锈染成的红褐色。
听到李红鱼的吼声,他们像受惊的羊群,迅速爬起,抓起铁镐便朝作业区奔去。
有几个动作慢的,立刻挨了他的皮鞭,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今天上午,每人必须采够十筐矿石,少一筐便没了午饭!”一名土著监工用生硬的海达语夹杂着汉话喊道。
李红鱼凶狠地盯着这些海达人,配合着监工,不断晃动着皮鞭以做威慑。
他特别厌恶这些北方蛮子,他们总是用那种阴鸷的眼神盯着人看,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谁的喉咙。
早在数十年前,就听闻族中老人提及过他们的凶残和野蛮。
这些北方蛮子仗着高超的驾船技术和极强的组织力,频频袭击各地土著部落,焚毁寨子营地,抓捕青壮男女,掠为他们的奴隶。
数年前,他们还悍然袭击新华人位于北方的拓殖据点。
然而,正是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地抢掠袭击行为终于给他们招来了祸端。
新华人出动多艘炮舰和大量武装士兵,攻入了海达人所盘踞的青霭群岛(今夏洛特皇后群岛),捣毁了他们几处巢穴。
原本以为,这些北方蛮子遭此打击后,会收敛一点,老老实实地遵从新华人所定下的规矩,不再“惹是生非”,侵扰其他部落原住民。
却不想,海达人完全就是一群记吃不记打的蛮子,依旧死性不改。
他们虽然不再像此前那般大张旗鼓地四下攻掠部落土著,但却仍在偷偷摸摸地进行抢劫活动,还是那么喜欢掠人为奴,还是依如从前那般从事没本钱的买卖。
结果,某一天,他们可能是抢习惯了,又侵犯到新华人头上,端了一处贸易货栈,还杀了人。
这番可把新华人彻底惹毛了。
北方贸易公司随即在国内征召了两百多名武装志愿者,再加上自家的护卫队,还动员了周边数百土著壮丁,跟海达人打了一场持续两年的围剿战。
粗略估算,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战争中,有超过七百多名海达人被击杀,三千多人被俘虏。
而那些被俘虏的海达青壮男女,除了少部分被北方贸易公司发配至遥远的凛州地区(今阿拉斯加)沦为苦役外,大部分都被强行塞到分州煤矿和金石岛铁矿,用他们的余生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而李红鱼作为一名归化土著,还读过几年学堂,自然是觉得比这些蛮子更加文明一点,也更加高人一等。
平日里,挎着腰刀,挥舞着皮鞭,在矿区里耀武扬威,但凡有不守规矩,或是不从监工吩咐的苦力,皆会遭到他们这些护卫的惩罚。
轻则扣减饭食,重则鞭挞,甚至处以极刑。
不过,有鉴于矿场苦力“征召”不易,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将其打杀,也会采取一些怀柔手段。
比如,若是某个编组小队当日“绩效”超额完成,除了增加食物配给外,还会施以酒肉,以做奖励。
在过汉人重大节日时,矿场苦力也会获得半日,或者一日的休息,并给予一顿丰盛的餐食。
按照矿场主事和护卫队长的说法,对待这里的劳工,不能一味用强,更不能压迫过甚,需刚柔并济,既给他们“绩效”上的压力,又要给他们继续干下去的动力。
李红鱼对此似懂非懂,以他朴素的想法,那就是矿场给了他们吃的喝的,那就该多下力干活,不能偷懒,更不能反抗,要不然就属于“桀骜不驯”之辈,得狠狠地出手教训。
金石岛矿场共有两处,一处就是他们所在北沙矿区(今布拉斯科湾),还有一处则位于小岛的西南边(今吉利斯湾)。
两座矿场除了采掘磁铁矿外,还附带生产石灰矿,是新华境内仅次于分州煤矿的重要矿石产地。
北沙矿区共有土著苦力五百六十余人,分为坑道开凿、矿石采掘、支护、排水、运输、分拣、装卸等若干作业小组,年产铁矿石六千余吨和石灰矿八千余吨。
这效率算不上有多高,但比隔壁西班牙人所经营的银矿却要强出不少。
更不消说,因为新华人的“体恤”,矿场劳工死亡率也要低得多。
矿场作业区到处都是铁镐凿击岩石的声响,叮叮当当连成一片。
李红鱼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抱着腰刀,百无聊赖地望着矿场西侧一群作业施工的劳工。
那里有一队被临时征调的苦力正在几名工匠的指挥下平整地基,准备将码头集货区的铸铁轨道延伸过来,从而减少搬运劳工的人数,将有限的人力更加集中于采掘作业区,以进一步提升铁矿石的产量。
据说,上头的大人们又将他们所在的北沙矿区目标产量提高了百分之三十,搞得矿场负责人很是头疼。
在无法获得更多劳工的前提下,那就只能进行内部挖潜,不仅要加大矿场劳工的生产强度,还要设法引入更多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在现有生产基础上将作业效率提升至极致。
按照那位主持施工的大匠说法,若是能完善运输轨道系统,将矿石采掘作业场与分拣区以铸铁轨道连接,便可减少40-50个人工和二十头骡马,运输效率提升百分之四十。
除此之外,矿场准备向新华重工订购了数台机械破碎机,将现有的矿石分拣速度提高两倍,同时相应减少20-30个劳工。
如此一来,整个作业区将会额外增加60-80个人力,每天便可多采掘矿石5-7吨,一年下来就是1000-1200吨(考虑到不适合作业的雨雪天和恶劣气候)。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最为理想状态下才能实现的。
毕竟,矿石采掘是一项极为艰辛而又危险的工作,再加上恶劣的工作环境,劳工损伤率还是很高的。
每年差不多会有5%-8%的劳工死于事故或者伤病,若是将时间线拉长至三五年,这个比率还会更高。
其实,在这个时期不论是大明,还是欧洲,矿山劳作中,工人的损伤率(包括伤亡和职业病)都高的惊人,这也是前工业时代采矿业最残酷的现实之一。
若是采掘作业过程中,出现坑洞塌方或者矿井透水事故,一次性死亡数百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金石岛矿场开发不到三年,大部分的作业区还都属于浅层矿脉,尚不至于发生深层矿洞垮塌或者透水之类的严重事故,算是这些劳工的不幸中之大幸。
像西属美洲殖民地那些经营数十年的银矿土著劳工年均死亡率通常都在22%-25%左右,致伤率则为30%,每年至少需补充50%以上的劳动力,方能维持正常生产。
相较而言,新华人的矿场管理就显得较为“温情脉脉”,不仅给予矿场劳工各种防护工具,比如安全帽(木制或皮革)、面罩,还在劳工受伤后会施以简单救治,大大减小了人员死亡率。
但即便如此,面对每年近百分之十的人员损失,矿场管理者依然很是头疼。
这种损伤率意味着要实现矿场的持续生产,而且产量还要逐年递增,那么每年就需补充15-20%的新劳工。
尽管,新华目前的年度移民规模已达两万人,但考虑到政府为这些移民所花费的巨大代价,哪里舍得将他们送至矿场如此消耗!
既然移民比较金贵,不能轻易损耗,那么矿场所需人力只能投向周边部落原住民,以牺牲他们的利益,来换取新华工业的发展。
太阳渐渐爬到头顶,矿坑里的温度开始升高。
李红鱼解开领口的口子,右手抬起,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他注意到远处一群苦力围聚在一起,似乎在为一处作业区的归属而争执吵闹,对旁边监工的呼喝丝毫不顾。
他顿时警觉地按住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作死吗?”他二话不说,挥舞着鞭子朝人群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再闹事,就关禁闭!”李红鱼指着抱头四散的苦力厉声喝道。
他所说的禁闭是指矿区营地附近那几个铁笼子,长宽高均不到一米,人在里面既站不直,也躺不平,还要忍受日晒雨淋,熬不住一天,便会哭喊着求饶。
“你个废物,手中的棍棒是摆设吗?”李红鱼瞪了一眼旁边狼狈地土著监工,“再管不好人,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挖矿!”
“是,我下次知道怎么做了。”那监工低着头聂聂地说道。
正午的钟声响起,苦力们如释重负地放下工具,蹲坐在地上,等待饭食送来。
李红鱼看着他们排队领取午饭,每人一碗燕麦粥、两个土豆和一个玉米馒头。
完成任务的可以多得几勺青菜,超额完成的还有一大块鲑鱼。
虽然吃得不太好,但却能让所有人七八分饱,不至于下午没了力气干活。
“有船来了。”站在高坡上的同伴眺望着海面,“甲板上似乎挤满了人,应该是给咱们补充劳力的。”
“是吗?”李红鱼三步并作两步,攀到崖上,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向码头。
果然,一艘双桅帆船缓缓驶来,值守在码头的护卫兴奋地挥动手臂,热切地回应着。
“除了补充的劳力外,不知道船上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东西。”李红鱼喃喃自语。
“肯定会有你喜欢的酒水。”同伴笑着说道。
“你不喜欢?”李红鱼看着这位来自兴安(今坎贝尔河市)的同伴。
话说,作为土著原住民,就没有不喜欢喝酒的。
虽然酒水辛辣而又呛喉,但饮过之后那种熏然的感觉,却让人甚是痴迷。
傍晚时分,矿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李红鱼监督着劳工返回营地后,便急切地朝食堂快步赶去。
路过物资库时,看见几个工匠正在调试新到的水泵。
这种手摇式抽水机虽然效率不高,但比起原先用桶提水可要省时省力多了。
他想起护卫队刘头说过,等深层的矿洞开挖后,还会引进分州煤矿所用那种蒸汽动力的抽水机。
这种机器根本无需人力操作,铲几锹煤炭进去,便能自己将矿洞里的积水抽走,当真神奇得很。
或许,在未来某一天,新华的能工巧匠还可以制造出自动采掘矿石的机器,以取代繁重而又危险的人工作业。
犹记得族中老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自从新华人的帆影掠过海湾,我们祖祖辈辈熟悉的日月,便碎成了再也拼不回去的残片”。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比过去几百上千年发生的变化还要巨大,对他们的影响也更为深远。
——
(本章完)
(https://www.shudi8.com/shu/742220/28375435.html)
1秒记住书帝吧:www.shudi8.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di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