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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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永十九年(1642年),二月初十,开平湾的晨雾还没散尽,咸涩的海风裹着初春的凉意,拍在“苍鹭丸”的船舷上。
松前藩家老横山道义扶着船栏站在甲板上,玄色纹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衬着的鹿纹胴甲——这甲衣还是十五年前上任藩主松前公广公在世时赐下的恩裳,如今边缘已磨出了毛边,就像他此刻的心境,看似规整,内里早被焦虑啃得发虚。
船只穿过一片平静的海湾,前方的开平港(今函馆市)渐渐清晰起来。
十几年前,他带着藩内武士巡视虾夷,曾到过这片海岸,那时该地尚处于荒芜滩涂,极尽荒凉。
如今,这里竟已立起了巨木混合着夯土的城墙,墙头上插着几面赤澜五*星**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鲜红的旗面,在午后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而刺眼。
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坐落在海湾之畔,整齐的木质建筑沿着海岸线延伸,码头旁停泊着十数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其中既有新华人特有的“细腰”海船,也有来自大明、朝鲜甚至远至南洋的商船。
港区内,蒸汽吊斗正在装卸货物,苦力们喊着号子将瓷器、布匹和铁器等货物从船上卸下,又将将一包包食、一捆捆皮毛装运上船。
开平港的规模已不逊于日本一些小型城下町,据说居民人口已有三千二百余。
城内街道纵横,分区明确。
东侧是行政区和仓库区,一栋两层高的砖木结构建筑格外醒目,那是开平港的官署;西侧是工坊区和居民区,整齐的屋舍排列有序,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南面临港处则是商业区和渔业加工区,随处可见忙碌的商贩和渔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除了穿着棉麻服装的汉人移民外,还能看到身着皮毛的阿伊努人、偶尔出现的日本商人,以及零星欧洲面孔的船员。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木材的清香以及各种货物混杂的特殊气息。
小城的街道是用水泥铺就的,虽有积雪融水洼着,却不见半分泥泞。
要知道,福山城的许多街道到了初春,早该是烂泥没踝,难以下脚了。
街边的屋舍三成是砖混结构,剩下的皆为粗犷的木料搭建,屋檐下挂着玉米、干辣椒和咸鱼干,偶有殷实人家的窗台上会摆着几个青花瓷瓶,瓶里插着几枝初开的梅花。
闹市里,一群孩童正围着一个货郎,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糖人,捏的竟是骑马的武将模样,引得孩子们一边拍手笑着,一边使劲地吞咽口水。
横山道义一行人被领到了开平官署,面见新华北瀛拓殖区专员齐永泽。
会客室内,炉火燃得正旺,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墙上悬挂着一幅精细的虾夷岛地图,上面清晰标注了新华的各个拓殖点和松前藩的势力范围。
横山道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心情更加沉重——地图上,代表新华势力的红色标记几乎覆盖了整个岛屿南部,而松前藩的领地已被压缩至最南端松前半岛的一小块区域。
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北瀛岛拓殖专员齐永泽便匆匆赶来,热情地与他寒暄问好。
这是横山道义第一次见到齐永泽,对方年约四十,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面容刚毅,目光锐利,身着深蓝色棉袍,外罩一件貂皮镶边的短褂,显得既庄重又实用。
“专员阁下,此次前来,我带来了家主的亲笔信函。”横山道义从袖中取出一封精美的信函,双手奉上,“去岁以来,日本国内遭遇罕见饥荒(即宽永大饥馑),粮食短缺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松前藩虽地处偏远,亦感同身受。特请贵方能够进一步扩大粮食贸易,以解燃眉之急。”
齐永泽点点头:“此事我们有所耳闻。天灾无情,百姓受苦,实在令人惋惜。新华一直重视与松前藩的友好关系,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帮助。”
“对于贵方的理解和支持,鄙人感激不尽。”横山道义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小心地试探道:“不知,贵方售卖粮食价格定为多少?”
“横山先生以为呢?”齐永泽笑眯眯地反问道。
“呃……”横山道义怔了一下,稍事犹豫,然后说出了一个数字:“鄙人斗胆提议,谷物以每石一两白银,玉米以每石六钱白银,土豆则为三钱白银。专员阁下,以为如何?”
“呵呵……”齐永泽轻笑两声,“横山先生,你这个价格有些不公道呀!据我所知,在京都、大坂这样的大城,米价已飙升至每石三两六钱的天价,谷物的价格也在二两八钱到三两左右,就连玉米也能卖到一两六钱。所以,你这个报价有些欺负人呀!”
“专员阁下……”横山道义尴尬地搓了搓手,“专员阁下,你所说的价格是当地粮食的售价。而我们这边谈的则是……则是产地收购价。这个……,这个价格之间便有了少许的差额……”
“差额?”齐永泽摇了摇头,“你这价差也太高了点!每石粮食便差了一两多银子,若是交易一万石粮食,那我们岂不是要亏一万多两银子。”
“……”横山道义沉默半响,然后低声说道:“我听说,你们新华人卖给对马宗氏的稻米不过二两五钱银子,谷物的价格也只有一两八钱。我们是否也可以按照这个价格进行交易?”
“想不到横山先生的消息很灵通呀!”齐永泽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
“从长崎输入的暹罗稻米,超过一半都应该是你们新华商船运来,然后转手对马宗氏倒卖至日本国内的吧?”横山道义问道。
“看来,横山先生确实知道得很多呀!”齐永泽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还给我们报出这么一个极为不公道的价格?”
横山道义苦笑着摇了摇头:“专员阁下有所不知。松前氏乃小藩寡民,财力有限,委实出不起太高的价格。此次前来,除了带来一万二千两白银外,我们还备了另一份薄礼,希望能弥补价差。”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齐永泽的表情,继续说道:“两艘船上,我们带来了四百余名少女,皆是十三至十八岁的处子,模样周正,来自日本各地。她们自愿远渡重洋,希望能用她们交换粮食和茶叶、瓷器、生丝等大明货物。”
齐永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表情。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港口中停泊的船只。
横山道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他知道,新华人在北瀛岛的移民多是男子,性别失衡严重,这些少女或许是唯一的筹码。
“你们手中还有多少此类货物?”片刻后,齐永泽回到座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新洲本土和北瀛岛拓殖区至少合计有八万到十万光棍汉,若是全靠当地土著女子的婚配,怕是力有不逮,必须通过其他途径设法多弄些年轻妇人,以平衡辖境内严重的性别失调问题。
“若是你们能酌情给我们一个合适的粮食价格,我们还能为你们准备更多的此类货物。”横山道义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品啄一口。
果然,新华人对于这些“货物”非常上心!
“今年,我们需要五千个。”齐永泽深吸了一口气,“当然,要是你们松前藩能提供更多的数量,我们也能吃得下。至于粮食价格嘛……”
他朝横山断义笑了笑:“我们可以按照对马宗氏的价格向贵方提供粮食,但交易总量只有两万石。另外,茶叶、瓷器和生丝、皮毛,可以按照去年价格的九折计算。”
“两万石?”横山断义皱起了眉头,“数量太少了,我们需要十万石粮食。”
“横山先生,我们手中没有这么多的富余粮食出售。”齐永泽摇摇头说道:“北瀛岛虽然土地肥沃,但天气寒冷,而且拓殖开发时日尚短,不足以生产太多粮食。”
“另外,你也知道去年岛上火山喷发,严重影响了整个地区的粮食收成。再者而言,我们自己的移民也在不断增加,需要留下足够的储备,以应不时之需。你所要求的十万石,我们恐难提供。”
“你们不是有大量商船往返暹罗、占城和安南吗?”横山断义说道:“那里应该有足够多的粮食,完全可以运至虾夷岛,然后通过我们松前藩输入日本国内。要知道,在这种大规模饥荒情况下,每运来一石米,就能赚取两三倍以上的利润。”
你们新华人不是最喜欢货物贩殖吗?
这般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怎么能白白错过?
“此前,我们是有许多商船通达暹罗、占城等地。但最近几年,那边的局势不太稳定,而且荷兰人也在跟我们抢生意,我们现在已经不能主导该地的稻米贸易了。”
“……”横山断义定定地看着齐永泽,似乎想从他脸上判断出是否说的实情。
“横山先生,我没有理由骗你。”齐永泽笑了笑,“你也知道,荷兰人的势力增长很快,他们不仅在长崎拥有仅次于大明商人的贸易专属特权,他们还在东番(今台湾岛)、暹罗、马来、婆罗洲以及爪哇等地,都建立了严密的贸易渠道,我们新华商船根本无法与之竞争。”
“荷兰人有时还动用武力,袭击并驱赶我们新华商船前往上述地区进行正常的稻米贸易。哦,对了,他们还对我们新华控制吕宋表示了严重不满,曾试图组织武装舰船想要将我们驱离,从而取代西班牙人的统治。所幸的是,荷兰人没有足够的登陆部队,以至于只能望之兴叹。”
横山断义听罢,沉默良久。
“八万石。”他郑重地看着齐永泽,“我们至少需要采购八万石粮食,稻米、谷物、玉米,甚至土豆皆可用来交付。不瞒专员阁下,江户的德川将军向我们松前藩发来谕令,要求我们设法输入五万石粮食,运往陆奥、关东和畿内,以缓解当地严重的饥荒。”
“三万五千石。”齐永泽沉吟片刻,报出了一个数字,“这是我们所能提供的最大交易数量,横山先生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专员阁下,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上百万人因为饥饿而死于非命吗?”横山断义仍不死心。
“……”齐永泽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数十上百万的日本人饿死,届时,我只能闭着眼睛,当做没看见!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赚点“昧心钱”,补充一下北瀛岛穷鄙的财政,扩大移民定居点建设,我们甚至连一粒粮食都不愿卖给你们。
日本国内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大饥荒之中,最大限度地削弱幕府统治基础,我们新华人是乐见其成。
且不说来自后世的感情因素,就是卧榻之侧有强敌的考量,我们北瀛岛拓殖区也是希望日本国内爆发的这场大饥荒能更为持久,更为严重一点。
这样一来,日本幕府对于我们新华据有北瀛岛就无力干涉,可以争取更多的“发育”时间。
要知道,去年七月德川幕府曾指示陆奥津轻氏派人登陆北瀛岛,实地调查新华人殖民开发这座大岛的情况。
从初时地偷偷摸摸建立拓殖据点,到最后半公开地大肆扩张,及至引起江户幕府的关注,新华人占据北瀛岛已然让德川氏开始生出了一丝警惕。
松前藩囿于自身实力的弱小,无力阻止新华人的步步蚕食推进。
但德川幕府却是有实力、也有动因对新华人做出极为强硬的举措。
当然,对于这座“化外之地”的虾夷岛,德川氏未必会愿意动用武力,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跨海远征,强行驱逐新华势力。
但对于这么一个不请自来、且又不受控制的强大势力直接出现在日本“北门”,无疑是对德川幕府威信的赤果果挑战。
为了保证“日本型华夷秩序”体系的稳定,他们必然会采取极其强硬的外交、经济封锁或其他间接手段进行施压,并扎紧北方“篱笆”,断绝与新华人的任何往来。
倘若,德川氏感觉新华人会对其核心统治区,比如本州大岛构成强烈的威胁,也不排除动员军事力量,打一场“封疆战争”,消除潜在的隐患。
尽管,新华人拥有大量的舰船(包括移民专用船和商用运输船),对德川幕府而言,占据相对的海上优势,不虞对方展开登陆作战。
但要跟这么一个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粗略估算)、数十万职业武士的大国爆发战争,或者军事冲突,对新华来说,也是颇具挑战性。
所以,当日本自去年以来陷入到一场波及范围极广的灾荒之中时,新华人并没有大规模地贩运粮食来赚取丰厚的贸易利润,反而趁机吸纳招揽青壮人口,尤其是年轻妇人,向新洲本土和外东北地区大量输入移民。
这要是让日本人都有饭吃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嗯,稍稍卖点高价粮食,略尽些许人道,也就仁尽义至了。
在敲定了粮食交易数量,接下来的会谈就进行得颇为顺利,双方就其他货物的贸易的细节进行了深入商讨。
齐永泽“原则”上同意在今年秋收后,若是粮食生产有大量富余的情况下,会酌情增加出口规模,并接受以日本女子交易对价的贸易方式。
作为交换,松前藩将降低对新华商船进入其港口的税费,并提供更多贸易便利。
然而,随着正事谈毕,会谈气氛却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横山道义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侍从添茶时,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多时的问题。
“专员阁下,请恕在下冒昧,有一事一直萦绕心头,不知当问不当问。”
齐永泽抬眼看了看这位松前藩家老,微微一笑:“横山先生但说无妨。”
横山道义深吸一口气,声音略微发颤:“以贵方如今在北瀛岛的势力,移民已超二十万余众,拓殖据点南扩至黎平堡(今北海道知内町),距离我藩福岛屋不到三十里。贵方兵强马壮,火器犀利,若要彻底清除我松前藩,独占此岛,恐怕只是举手之劳。不知……不知贵方是否有此打算?”
会客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齐永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品了一口茶,目光投向墙上的地图,久久凝视着那片标注为松前藩的狭小区域。
良久,他转过身来,语气平和却坚定:“横山先生多虑了。我新华与松前藩多年来合作愉快,贸易互惠,何以会兵戎相见?我可以明确告知,至少在可预见的将来,我们无意武力驱逐松前藩。相反,我们希望继续保持并扩大双方的友好合作。”
横山道义躬身表示感激,但脸上的忧虑并未消散:“多谢专员阁下明言。然而,请恕在下直言,贵方保留我松前藩,是否仅因我等尚有用处,可作为贵方与日本贸易的中介?一旦这个价值不再,或者贵方找到了更好的贸易途径……”
齐永泽轻轻摇头,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横山大人,你看这北瀛岛,地域辽阔,资源丰富,足以容纳多方势力共存。我新华来此拓殖,首要目的是为移民开辟生存空间,而非与人争强斗胜。与松前藩保持良好关系,有利于地区稳定,这对双方都有利。”
他转身面对横山道义,语气诚恳:“当然,贸易利益是重要考量,但非唯一考量。我们希望建立的是一种长期的、互惠的合作关系,而非短暂的利用关系。”
横山道义默默听着,心中却明镜似的。
他清楚地知道,齐永泽的话虽委婉,但实则印证了他的担忧——松前藩之所以还能在北瀛岛保留一席之地,完全是因为他们暂时还有利用价值。
一旦这个价值消失,或者新华找到了绕过他们直接与日本贸易的方法,松前藩的末日也就到了。
更让他忧心的是,随着宽永大饥荒的持续,日本国内局势或将陷入动荡,幕府权威亦将受到挑战,各藩都在为自己的生存打算。
松前藩偏居北方,实力弱小,在这场大变局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专员阁下高瞻远瞩,在下佩服。”横山道义勉强笑道,“我松前藩定当全力维持与贵方的友好关系,扩大贸易往来。”
——
翌日,当横山道义登上返回福山城的船只,回头望向日益繁荣的开平港时,心紧绷的心弦仍未放下。
他清楚地看到,新华人的移民浪潮不可阻挡,他们的技术和制度优势明显,松前藩在这股洪流面前犹如一叶扁舟。
“家老大人,您看起来忧心忡忡。”随行的贸易奉行村上扫部左卫门小声问道。
横山道义长叹一声:“我在想,我们还能在这片土地上坚持多久。或许五年,最多十年,松前藩就将完全被新华人的势力包围、渗透,最终失去在这片土地上的立足之地。”
“……”左卫门默然。
但凡稍有见地的武士都能看清,在新华人势不可挡的扩张浪潮中,未来某一天,松前藩终将会被逐出虾夷地。
这是不可逆转的大势,非人力所能扭转。
除非,他们能够得到德川幕府的倾力支持,动员举国之力压制新华人的蔓延,甚至将其连根拔起、彻底逐出这座巨岛。
然而,这终究只是虚妄之想--新华人经过十余年的拓殖和经营,早已在此深深扎根,依如蔓延深耕的大树,基础日益坚厚,再非轻易可动摇。
阳光下,开平港帆影重重,桅杆林立,宛如骤然勃发的森林,横亘于碧海蓝天之间。
这里不仅是新华人的港口,更像是他们强健脉动的血液,向四方辐射着无可阻遏的力量与野心。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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