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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转饷天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汪应蛟上了年纪,在一些细微的事情上难免有些健忘,但出兵朝鲜这么大的事情,他只要听说过,就一定不会忘记。

    “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王纪扯了扯领口,往胸前灌了几股半热不凉的风。“下官也是前天才在内阁听了这事。当时,咱们的方首辅还很不客气地借着您请见的事情,遁去宫里避祸了呢。呵还要了一道手谕来。”王纪在心里添了一句,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这么说,这个事情才开始议?”汪应蛟的脑子活动起来,很快就联想到了之前去吏部报到,却没见到吏部尚书的事情了。

    “不是啊,”王纪脸上的笑容更苦了。“事情已经办成了,人家只是通知我们一声。让户部别忘了给朝鲜那边新增的兵措办粮饷。”

    “已经办成了!?”汪应蛟彻底不淡定了。“什么时候!”

    “我想,事情应该是从去年就开始筹谋了,不然咱们的徐大宗伯怎么能一回北京,就补到礼部尚书的缺?”王纪不无讽意地说。

    “徐大宗伯.”汪应蛟确实觉得徐光启的升迁速度很不寻常,但一直以来也想不通其中的所以然。“这个事情跟徐子先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吗?”王纪说,“差不多就是前年这个时候。咱们的徐大宗伯上了一道什么《辽左阽危已甚疏》,自请携带几百名巧工教师东赴朝鲜,监护其国。这条奏议当时是不报的,但是皇上继位之后,就把这个事情给拿了起来。那原奏中的几百名巧工教师,也变成三万兵马。”

    对于徐光启超升的事情,王纪有过很多的猜测。

    一开始,他以为徐光启走的是詹事府的路子。徐光启本人虽然没有担任过皇帝的讲师,但到底也在詹事府待过一段时间,和他们当中的某人交好,再经那人推荐上位,也算正常。唯一的怪异就是升得太快。不但直接跳过了詹事府内部的官阶,甚至连礼部的左右侍郎都没挂,直接就补了尚书的缺。

    随后,西洋人奉召进京,皇帝下旨在天津开埠,王纪又在原有的基础上多了一重经济与信仰上的猜测。有一段时间,王纪甚至担心皇帝突然在宫里大搞西洋异术,以求长生。

    这样的猜测与隐忧算是一直持续到了前天。出兵朝鲜的事情一出来,王纪一下子就推翻了此前所有的猜测,直接将徐光启被超擢的事情认定为是因为万历四十七年的监护朝鲜奏议。王纪这才不无惊讶的意识到,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宫里就一直有一双静待时机的眼睛正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我确实不是很清楚。”汪应蛟摇摇头,“万历四十七年那会儿,我还在家里准备着过我的七十大寿呢。”汪应蛟赋闲近二十年,别说七十大寿,身后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哼哼。”王纪忍住不哼了两声,见汪应蛟看过来,便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您在路过山东的时候,应该碰到了准备东渡朝鲜的京营兵吧?”

    “东渡朝鲜.”汪应蛟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须。“那些京营兵不是去山东加固海防的吗?”

    “看来您也被迷惑了。”王纪又拿起先前那盏冷掉的茶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那些京营兵说是去山东加固海防,防备倭寇,但实际上是去登州做渡海准备。前天,我在内阁那边听说,他们是五月初一那天出海的.”王纪沉吟了一下,“.五月出海三月离京,不对!您前天才进京,应该碰不上他们吧?”

    汪应蛟点点头说:“我确实没有碰上他们。我是在过境临清的时候,听驿站的人说,京里调了上万兵马去山东备倭,我原本还想找个时间问问个中详情,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必了。”汪应蛟顿了一下,接着问:“朝鲜那边的行动顺利吗?”

    “不知道。内阁没说,但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王纪说道,“整个五月份,饷部那边也没有传过粮船、饷船因为遭遇风浪而大规模倾覆的报告。最近辽东那边,也没什么重大的紧急军报。而且就朝鲜那个军力,即便废王想要违抗天意,恐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废王!”原本已经缓缓陷入沉思的汪应蛟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对啊。废黜国王,监护朝鲜,侧应辽东啊。”王纪掰出三根手指。

    “就算是要监护朝鲜,也不必废黜国王吧?”汪应蛟皱着眉头沉吟道。

    “您说得没错。”王纪反问说:“但如果国王有罪呢?”

    “什么罪?”

    “当然是通敌叛国了。”王纪娓娓说道:“咱们的徐大宗伯在前年就指控朝鲜与奴贼私通款曲,暗自交好。如今更是找到明证,证实当年东征捣巢,刘铤一路之所以惨败,就是因为朝鲜将官得到国王密教,于阵前同奴贼媾和。”

    “竟然还有这种事”汪应蛟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什么山中野人一样,对时事政治一无所知。

    “锦衣卫那边说是已经找到关键证人了,所以应该不会有假.”王纪的语气带着几分微妙。

    汪应蛟眼睛一咕噜,没有再往深里问:“那这多出来的二百万,还有辽东的八百万,户部这边原本打算如何挪支?”

    “先说原本的八百万吧。”王纪按住案台的边缘,拿起一本放在椅子右侧顺手位置的账本,轻轻一捻便找到了汇总的那一页。“三百二十四万的饷银暂时不用担心了。去年,东厂抄了郑国泰,还有那些矿税太监的家,金银细软、房产田产、工坊商铺,全部折银发卖,大概有八九百万。其中的四百来万现在已经拨出来了,加上皇上即位之初发下来的二百万帑银。算是把经年积欠的京官俸禄和九边的欠饷全部补上了。剩下的钱,年初的御前财政会议上,也议定了用来支付今年的辽饷。如何支用、如何采买都在这个册子上写着。您看看吧。”说着,王纪便把手里的册子递到了汪应蛟的手上。

    汪应蛟站着翻阅了一会儿,感觉腿脚有些发麻。他毕竟七十一岁了,久立不免疲惫。他抬眼,看到大堂左侧摆放着一对客座,便向王纪摆了下手:“惟理,我们去那边坐下说吧。”

    “好啊。”王纪正有此意,立刻点头回应。他走出两步,又转头朝堂外唤了一声:“来人!”

    应声而来的仍是司务厅的黄应祥。他这次小跑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向着左手边的汪应蛟躬身作揖,然后才转向王纪,恭敬问道:“少司徒有何吩咐?”

    王纪没有说话,只是瞥了身侧的茶几一眼。

    “是,”黄应祥很有眼力,一下子就明白了王纪的意思。“卑职这就叫人看茶。”黄应祥朝着堂外走去,走到门槛边上,正要抬腿迈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汪应蛟和王纪的案台上还摆着一盏凉茶,于是又小步快走着折回去,把一多一少两盏茶给一并带走了。

    客座设在窗下,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浮尘,也照亮了汪应蛟眼前的账册。他的手指划过一行行记录:“截留淮安及山东六府漕粮四十万石;在南直隶、浙江、江西、山东等处发银买米五十万石;至于辽西等处所需军粮,则照旧例在滦州、永平、蓟州、密云等处采买……”他抬起头,看向王纪,“这么看来,除了截留的漕粮,其余所有供应辽东的粮米,都是用现钱采买了?”

    “只能采买。”王纪解释道,“在辽东战事未起之前,朝廷每年拨付辽东地方的漕粮定额,总共也就二十多万石。如今一次截留四十万石,已经是远超往年了。”

    汪应蛟手指在“四十万石”的数字上点了点:“那这多出来的部分又是从哪里扣出来的呢?”

    王纪立刻接话道:“多出的部分,原本是要拨给蓟镇的。”

    汪应蛟了然:“那蓟镇的缺口,又要如何填补呢?”

    “拨付银两,让负责供给蓟镇军粮的州府自行采买补充。相关的预算和具体的账目,在另外一本独立的协济册子上。”王纪说,“部堂如果要看,我现在就去给您找来。”

    汪应蛟摆摆手,继续问采买的事情:“那这些采买粮米的款项,都是从去年查抄的赃款里支取?”

    “是,但也不全是。”王纪解释道:“在北方,包括在北直隶和山东地方的采买,在滦、永、蓟、密等地为辽西的采买,以及为填补蓟镇缺口的采买,都从查抄所得的赃款中支出。而在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南方省份的采买,则动用加征的辽饷支付。您手上的册子里有详细的记录,往前翻翻就能看见。”说着,王纪还做了一个前翻的手势。

    “我记得邸报上说,今年加征的辽饷总额已经减半了。”汪应蛟一边翻,一边说:“这么到处采买,支得够吗?”

    “总的加征额度确实是减半了。但具体到各省,削减的幅度并不相同。”王纪略作沉吟道,“像陕西、山西两省,因为靠近前线又连年灾欠,负担最重,今年已将加征的辽饷全部蠲免了。而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这些富庶的省份,则只是象征性地比去年减征了一厘。真正称得上‘减半’的,大抵也就只有京师及北直隶诸府。具体怎么减,在另外一本册子上有详细的记录。”

    “总的来说,”汪应蛟继续翻阅:“也就是北方诸省减得多,南方诸省减得少?”

    “是。”王纪抿了抿嘴,微微点头,“毕竟南方诸省远离战火,粮产也丰裕得多。”

    汪应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很快就看到了豆料的部分——夫用豆,永平召买十二万石,蓟州召买六万石,密云召买二万石,天津召买十二万石,真、保等处共召买十二万石,山东等处共召买三十五万石。

    “永平十二万,蓟州六万,密云二万,天津十二万。真定、保定十二万,山东三十五万。这加起来也才七十九万石啊。”汪应蛟简单地盘算了一下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熊飞白可是伸手向朝廷要了九十万石豆子吧?”

    “给不了他九十万,去年也没给到九十万。”王纪想了想说:“去年一整年,拢共也就往辽东发了六十六万石豆子。不够的部分都是用薥米补凑的。”

    “为什么没能给够呢?”汪应蛟细问道。

    “因为买不到。”王纪说,“九十万石实在是太多了,各地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待售的豆子。就是这六十六万,也还是截留了一部分原本要给太仆寺养马的豆子才勉强凑齐的。”

    “今年为什么又能涨呢?”汪应蛟抬起头,正好看见黄应祥端着一个木托盘过来。黄应祥原本还想打个招呼,但看汪应蛟和王纪正在说话,便将已经张开的嘴给闭了起来。安安静静地把两盏热茶和一碟点心摆到两人的身边。

    王纪端起茶,试了一下盏壁的温度又放下,微微皱着眉头说:“能涨当然是因为劝耕。最早从前年开始,户部就在给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以及南直隶北部那些产豆的州县行文,让他们派人到下面去劝种豆料了。所以今年,我们就把今年能采买到的预期提高了些。而且这本册子本来也只是预算,最后能不能给到七十九万也不好说。”

    “户部短了给熊飞白的豆子,熊飞白没有发函来催促户部吗?”汪应蛟合上账册,放到茶几上。

    “他催也没用啊。”王纪嗤笑一声,“豆子是地里长出来的,又不是户部变出来的。”

    汪应蛟一下子听出了王纪语气夹带中的怨气,笑道:“他是这样的,遇到事情就容易发急。但如果没这点儿脾性,也干不好这种急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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