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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贺状元盟主加更二合一!武松劫生辰纲


第203章  贺状元盟主加更二合一!武松劫生辰纲

    朔风卷著地上的碎冰,扑簌簌打在团练衙门的演武场上。

    大官人踩著咯吱作响的冻土进来,只见白茫茫一片雪地里,四十几个精壮后生,正排著队形,呼喝有声地演练枪棍步战。

    枪尖挑破雪幕,棍风扫起冰碴,腾腾热气从他们粗布短打的领口里冒出来,混著口鼻喷出的白雾,倒显出几分生龙活虎的杀气。

    大官人眯缝著眼在人群里一扫,心下纳罕:咦?那史文恭竟然不见?平日里这等操演,他定是背著手,如铁塔般立在檐下督看的。

    正疑惑间,却见场子中央立著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是那认下的义子王三官。

    只见他一身紧身皂衣,腰束牛皮板带,脚蹬薄底快靴,虽身形尚不及史文恭魁伟,却也绷得笔直,肩宽背厚。

    倘若如今再和应伯爵那群泼才打起来,怕是三拳两脚放倒几个,显是这段日子下了苦功。

    此刻,他正手把手地点拨著一个后生的步法,口中呼喝有声,指指点点。

    那做派,那架势,竟已有了七八分小教头的模样,端的是拿得出手了!

    场中众人眼尖,早瞥见大官人的身影,纷纷「唰啦」一声收了架势,垂手肃立,口中齐刷刷唱喏:「大人!」

    声音在空旷雪地里撞出回响,惊得几只缩在枯枝上的寒鸦「呱呱」乱飞。

    王三官闻声,猛地回头,白净面皮上先是一愣,随即堆起十二万分的恭敬,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

    离著三五步远便躬身抱拳,声音洪亮:「儿子给义父大人请安!不知义父驾到,有失远迎!」

    他这一拜,身姿沉稳,气度俨然,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那轻浮浪荡、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形景?

    平日里几次撞见,大官人都是囫囵带过,未曾细看。

    如今趁著这雪光映照,大官人这才定睛细瞧。

    这王三官,一张原先白嫩得掐得出水来的面皮,竟晒黑了不少!

    两颊瘦削下去,显出了硬邦邦的骨头棱子,眼窝也陷得深了些。可怪就怪在,那眼神却比从前亮堂锐利了许多,精光四射,透著股子狠辣精悍的劲儿,倒平白添了几分厮杀汉的气象。

    大官人看在眼里,伸出手去,在他那厚实硬朗了许多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拍得那皂衣噗噗作响:「好小子!几日不见,倒黑瘦精壮了!练得如何?可曾练出个模样来?」

    王三官腰杆挺得更直了,声音不高却透著沉稳:「回义父的话,史教头严加督促,几子不敢懈怠。每日五更即起,习练枪棒拳脚,不敢说精熟,总算摸著了些门道,筋骨也强健了许多。」

    「自小儿母亲也曾花大价钱,请动过八十万禁军里鼎鼎大名的林教头,给儿子我扎下些根基。故此史教头也青眼有加,常夸儿子是块好料子,进境著实不慢————」

    他说著,脸上露出一丝憾色,声音低了几分,「只是————只是昨夜义父亲自带人,去通吃坊那等龙潭虎穴办大事、立大功,儿子却因宿在府里,未能追随鞍前马后,替义父分忧效力,实在愧对义父栽培。」

    大官人闻言,哈哈一笑,那笑声在冷风中格外响亮:「不妨事!这等差遣,往后有的是机会!你如今紧要的,是跟著史教头把根基扎牢实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王三官身上又溜了一圈,慢悠悠地道:「等你什么时候,史教头点头,说你功夫火候都到了,能独当一面了————我便到提刑所里,与你寻摸个正经差遣官儿当当。总比你顶著个虚名儿,整日里游手好闲,手里没半点实打实的权柄强得多!」

    王三官一听此言,如同得了天大的恩典,眼中精光爆射,脸上那点酱褐色都掩不住涌起的红潮。

    他「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颤:「儿子定当加倍苦练,绝不辜负义父厚望!」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忙补充道:「母亲昨日听闻义父荣升,欢喜得紧,说定要备下薄礼,亲来府上恭贺。只是————只是想著义父新晋,府上必然事忙,又怕贸然登门,扰了义父清净,故而一直踌躇未敢动身。」

    大官人伸手虚招,让他起来:「起来起来!地上冰寒。你母亲倒是有心了。」

    他拍了拍王三官臂膀上的雪沫,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串门的小事:「你到这好好练。我今日下午得闲,正好过府去瞧瞧她,也省得她再跑一趟了。」

    王三官连声称是,眼中喜色更浓。大官人又抬眼扫了扫那群在雪地里冻得鼻头发红、却依旧肃立的后生们,挥了挥手:「好了,让他们接著练吧。你也用心些!」

    说罢,不再多言,裹紧了身上的貂裘,转身踏著新落的碎雪,施施然向衙门口走去。

    那背影在雪幕中,透著股说不出的威势与从容。

    王三官躬身目送,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洞的阴影里,才直起身,对著场中一声断喝:「看什么!接著练!」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底气。

    西门大官人离了团练衙门,上了暖轿,只带玳安一人,穿街过巷,迳往史文恭住的小院行去。

    这院子原是大官人掏银子买下,让史文恭一家遮风挡雨的,离西门府邸倒不算远。

    青瓦院墙,墙角爬著些枯藤败草,院内三间正房带个灶披间,虽不甚轩,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轿子刚在巷口雪地里落稳,玳安正待上前叩那两扇松木板门,便听得院内一个妇人尖利高亢的嗓门,如同淬了冰的薄刀片,穿透那纸糊似的板壁,夹著风雪的寒气,直直扎进人耳朵眼里:「天杀的!眼瞅著冬至节到了!我娘家哥哥嫂嫂,还有两个金贵的侄儿少爷,都要打京城里来走亲戚!你倒好,睁开你那对牛眼瞧瞧!这屋里屋外,四壁空空,连张像样名贵的待客的松木桌椅都凑不齐整!没半点儿热乎人气儿,活像座野坟圈子!」  

    那声音越发激愤,唾沫星子仿佛要喷到院墙上:「旁人家的汉子,到了年根几底下,谁不张罗著置办年货?腌鱼腊肉挂满梁,时新果子攒满筐!」

    「再看看你这没囊气的!该预备的土仪野味,山鸡麂子,更是不见半根毛影子!整日价就知道抱著你那根烧火棍子,戳戳戳!戳天戳地戳马蜂窝!戳来戳去,也没见你戳出半吊铜钱、几两雪花银来!」

    骂声陡然一转,带著哭腔的怨毒:「你那心肝宝贝似的马儿倒金贵!天天搂著马脖子,说什么爱马养马方能人马合一,亲得比对你亲爹还亲!

    「你怎么不想想你老婆孩子等著你一家子」合一!你那腔子里,可还有我们娘儿几个一星半点儿的地儿?」

    「呸!老娘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看你骑著那匹高头大马,人模狗样,威风得像个大将军,才死心塌地跟了你!」

    「早知今日这般光景,穿没得穿,吃没得吃,年都过不囫囵————老娘还不如当初就跺跺脚,嫁了那杀猪的郑三胖子!好歹一年四季,案板上肥肉管够,大油大荤吃得满嘴流油,活得也像个正经人家的体面娘子!」

    接著便是史文恭沉闷压抑的声音,带著几分无奈:「前日不是与你些银两了么?你自去置办些便是————」

    「呸!」妇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三瓜俩枣顶个屁用!买几斤好肉就没了影!老娘在娘家人面前,连个像样的席面都张罗不起,脸往哪儿搁?你倒是攀了高枝,得了份好差事,比从前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光景是强些了————」

    「可这脸面呢?里子呢?你————你何不去寻那西门大官人,先支借些银子使使?他指头缝里漏点,也够咱们过个肥年了!好歹让我娘家人来这一趟,也涨涨脸面,知道我不是掉进了穷坑!」

    史文恭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又干又涩,透著钻心刺骨的尴尬与难堪:「这————这如何使得?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已是天高地厚,怎————怎好再腆著脸去————」

    「怎的使不得?你个没囊气的窝囊废!老娘跟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妇人新一轮的哭骂眼看就要泼天盖地砸下来。

    轿内的西门大官人手指在暖炉光滑的铜盖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

    玳安得了无风的眼色,立刻抢上前去,不等院内骂声再起,「咚咚咚」用力拍响了那扇松木院门。

    院内那高亢的叱骂声,如同被利刃齐刷刷斩断,瞬间死寂一片。只余下风雪刮过屋檐的呜咽。

    片刻死寂后,门「吱呀」一声,带著不情愿的呻吟,拉开一条窄缝,先露出史文恭半张黝黑窘迫、胡子拉碴的脸。

    待他浑浊的看清门外那顶熟悉的暖轿和玳安那张白净的脸,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嘴巴微张,活像塞了个冻梨。

    紧接著,一个穿著簇新棉袄、头发微乱、脸上犹带怒容的妇人,慌忙从史文恭身后挤了出来,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殷勤笑容,变脸之快,如同翻书:「哎哟!我的天爷!是大官人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这冰天雪地的,怎敢劳您大驾光临寒舍?当家的,还不快请大官人屋里坐!仔细冻著了贵人!」

    妇人一边手忙脚乱地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狠狠剜了还在发愣的史文恭一眼。

    大官人裹著貂裘,施施然下了轿,仿佛全然没听见方才的喧闹,只笑道:「嫂夫人有礼了,路过,顺道来看看史教头。」

    他目光扫过这精致小院,虽说一应俱全,但确实缺少打理。

    进了厅房,史文恭垂手肃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讷讷说不出话,他婆娘则在一旁赔著小心,又是搬凳子,又是拿袖子使劲擦拭凳面。

    大官人也不坐,只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银票,看也不看那妇人热切的目光,径直递向史文恭:「史教头,年关将近,衙门里操练辛苦。这点银子,算是今年的犒赏,你且收著,给家里添置些用度,也好让嫂夫人和孩子,过个安稳舒坦的肥年。」

    史文恭看著那银票,喉头滚动,眼中闪过复杂的光,有感激,有羞愧,他深吸一口气,抱拳就要躬身:「大官人恩德,某————」

    他话未说完,旁边那妇人早已按捺不住,眼疾手快,一把就朝那银票抓去,口中连声道:「哎呀呀!谢大官人赏!谢大官人————」脸上笑开了花,仿佛刚才那刻薄怨妇从未存在过。

    眼瞅著她那手指头就要沾著银票边儿,大官人手腕子只轻轻一吊,那纸片儿便如活物般滑溜开去,依旧端端正正悬在史文恭鼻尖底下。

    大官人面上笑容不改,温声道:「史教头,收著。」这一缩一递,端的微妙。

    史文恭浑身一个激灵,如醍醐灌顶,登时悟了大官人的深意。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胸膛一腆,方才那点窝囊气早不知飞到哪里,再不看那婆娘,粗著嗓门,带著三分武夫的蛮横喝道:「兀那蠢婆娘!没半点规矩体统!大人赏我的体面,自有你汉子来领!」

    说罢,这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恭恭敬敬的从大官人掌中接过了那三百两雪花也似的银票。

    那妇人被丈夫一喝,又见银票终是落入了史文恭手中,脸上笑容僵了僵,但旋即又被那巨额银票带来的狂喜淹没。

    她立刻转向大官人,腰弯得更低了,脸上堆砌的感激夸张得近乎谄媚:「是是是!是我没规矩!当家的跟著您,真是祖上积了德了!这下可好了,冬至待客,定要好好置办,绝不丢当家的脸,更不丢大官人您的脸面!」

    她嘴里的话像连珠炮似的,眼睛却忍不住往史文恭攥紧银票的手上瞟。

    大官人看著那妇人眼中几乎要烧起来的贪婪,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摆摆手,打断了妇人那滔滔不绝的奉承,声音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和:「嫂夫人也不必为那冬至待客之事发愁了。」

    他目光扫过寒酸的小院,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添置几棵白菜:「你手里既有了这三百两,便去寻那上好的木匠铺子,打他几件上等紫檀、

    花梨木的家生,务必要雕花刻朵,描金嵌宝的。」

    「再雇上几个手脚麻利的干净小厮,把这屋里屋外,犄角旮旯,连那陈年的蛛网鼠迹,统统给我刮洗粉刷得锃光瓦亮!务必要体体面面,亮亮堂堂,撑得起场面才是。」

    他话音顿了顿,如同锦上添花般,轻飘飘又撂下一句:「等会儿,我再打发府里伶俐的小厮,送一只上好的熊掌过来,并只肥獐子、山鸡、野兔,都是才猎得的鲜货。嫂子只管放手操办,保管叫你娘家人来了,脸上生光!」

    那妇人一听「熊掌」二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随即拍著手,如同得了天大宝贝的孩童般跳了起来,声音都尖利得变了调:「哎哟我的佛祖爷爷!熊————熊掌?!这————这如何使得!我娘家哥哥嫂嫂,便是京城里的小户人家,逢年过节能见著点羊肉已是稀罕,哪里敢想熊掌这等天物!便是能有只野獐子尝尝鲜,那都够他们在街坊四邻面前吹嘘半年的了!

    大官人!您真是————真是活菩萨降世!我————我这给您磕头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作势真要跪下去。

    史文恭在一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家婆娘这副丢人现眼、见钱眼开的模样,臊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总算压住了妇人的癫狂:「聒噪什么!还不快滚进去,给大官人倒杯热茶来!没点眼力见儿的东西!」

    那妇人被丈夫一吼,非但不恼,反而像是得了圣旨,脸上堆著无比顺从的谄笑,忙不迭地对大官人福了又福,又对著史文恭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嘴里连声应道:「是是是!当家的说的是!我这就去!这就去!大官人您稍坐,茶马上就好!!」说罢,,扭著腰身,脚步轻快得如同踩了风火轮,一溜烟钻进了灶房。

    小院里只剩下大官人和史文恭二人。风雪似乎也小了些,只余下细碎的雪沫在空中飘荡。

    史文恭盯著婆娘消失的灶房门帘,仿佛要把它瞪穿,这才长长地、沉沉地吁出一口浊气。

    那浊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股浓白的雾,久久不散。

    他猛地转过身,对著大官人,那张黝黑刚硬的脸膛,此刻竟臊得像块生牛肉,布满了难以言喻的窘迫、羞惭,更有几分被人剥光了衣衫、赤条条当街示众般的狼狈。

    他深深一揖,头几乎垂到胸口,声音低沉沙哑,带著十二分的歉意:「大人,让您见笑了。拙荆————拙荆粗鄙无状,言语失礼,冲撞了大人,实在是无地自容!」

    大官人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嘲弄,反而伸出手,拍了拍史文恭那厚实如铁的肩膀。

    他的目光落在史文恭那因常年握枪而布满老茧的手上,肃然道:「史教头在我心中,方才你被婆娘指著鼻子骂得抬不起头时那副模样——倒与你横枪立马,在阵前高喝「谁敢拦我」时的威风,颇有几分神似。」

    大官人顿了顿:「只是这战场嘛————从演武场,换成了自家这方寸灶台罢了,为妻儿奔波有何无地自容!和横枪立马一般,都是大丈夫!」

    这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史文恭心上!

    是羞?是恼?是悲?是愤?是感激还是委屈?

    百般滋味瞬间涌上喉头,冲得他鼻尖发酸,眼眶竟不受控制地一阵发热。

    史文恭垂著脑袋,胸膛起伏,声音低沉、嘶哑,却如同铁锤砸在砧板上:「大官人!史文恭!愿为大人效死!!」

    「效死」二字,从他那粗壮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带著武将特有的血气,在风雪弥漫的小院里回荡。

    这不仅仅是对银钱的感激,既有大官人对自身武艺的认可的伯乐之情,又有对自己选择这般生活的尊重...

    大官人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终于收敛了些许,他深深地看了史文恭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史文恭保持著躬身的姿态,灶房里,传来他婆娘哼著小曲儿、欢快地洗涮茶具的声音,与这小院里方才那「效死」的誓言,交织成一幅无比真实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市井画。

    「院内走走,我有些事问你。」大官人踱了两步,走入院中,靴底踩在院内薄薄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等到史文恭抬起身子来跟上后说道」史教头,今日来此,除却看看你,还有一事要问你。」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史文恭,「若要在私底下,养上五十至一百精骑,人吃马嚼,披坚执锐,一应俱全,一年下来,需得多少银子打底?这马匹、甲胄、刀枪弓弩,又该往何处去寻?何处能买到真正的好货色?」

    史文恭闻言,心头猛地一跳。豢养私兵,而且是成建制的精骑!这绝非寻常富户所为!

    他立刻收敛心神,不敢有丝毫怠慢,抱拳沉声回道:「回大官人,养兵耗资甚巨,尤其是骑兵。这精骑,更是吞金兽。单说人马本身:一名精壮能战的骑手,月钱粮饷、安家抚恤,一年少说也得五十两往上;

    一百人便是五千两。这还只是人头钱。」

    他略一沉吟,继续掰算:「大头还在马匹装备。一匹堪战的好马,便是中等脚力,京城马市上也要二十两纹银。若求上等战马,翻倍不止。一百匹马,单是购置,便需五千两之数!」  

    「这马,每日精料豆粕、草料、马夫照料、钉掌医病,开销亦是不菲,一匹马一年少说也得二十两嚼用,百匹又是两千两。」

    「再说装备,」史文恭眼神锐利起来,如数家珍,「骑兵著甲,轻则皮甲镶铁,重则铁鳞札甲,一套像样的,少则三五十两,多则百两、数百两!刀枪弓弩箭矢,骑兵长槊、手刀、骑弓、箭囊————一套下来,又是数十两。」

    「再加上鞍辔、笼头、蹄铁、备用兵器、日常损耗修补————大官人,这五十至一百精骑,光是置办齐整,没个万两雪花银,绝难成事。往后每年的维持耗费,人马粮饷、装备损耗补充、马匹更替,再节省,也需近一万两银子打底!」

    大官人听著这巨额数字,面不改色,仿佛在听人报菜价,只微微颔首:「慢慢来团练里轻壮人数也不够,先从二十至五十慢慢增多,银两你无需多虑。只管说,何处能买到真正顶尖的好马和上好的军械装备?京城马市,怕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大官人明鉴!」史文恭点头,「京城马市,多是内地圈养或西域来的商队马,脚力耐力尚可,但论及真正的战场厮杀、长途奔袭、负重冲锋的顶尖战马,非北地良驹不可!辽金之地,尤其金国女真所出的海东青」、铁蹄骢」,才是马中翘楚,筋骨强健,耐力惊人,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著一种秘闻的意味:「北地马贩往来确有,但多是零星几匹,或是次等货色充好。想要成批量的、血统纯正的金国上等战马,乃至配套的精良军械装备————京城内外,明面上几乎没有门路。」

    大官人眉头微挑:「哦?那暗地里呢?」

    史文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一个禁忌的名字:「大官人,有一处地方,只要银子使够,莫说成批的金国血统战马,便是全套的骑兵重甲、强弓硬弩、精铁刀枪,甚至————」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甚至金国铁鹞子」(重甲骑兵)、铁浮屠」(人马俱披重甲的重骑兵)、拐子马」这些独门军国重器的打造法子和成品,只要价钱到位,都能给您弄来!多的不敢说,几十匹不在话下。」

    此言一出,饶是大官人城府极深,眼中也掠过一丝精光:「何处有这等手段?莫非是————边镇军将走私?」

    史文恭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在这风雪小院里却字字清晰:「非是官面。此地唤作——曾头市!」

    「曾头市?」大官人重复一遍,这个名字自己到有印象,只是自己从前看书都是模糊带过。

    「正是!」史文恭肯定道,「这曾头市,不在州府治下,乃是大名府外百余里,独龙岗附近一处自成格局的堡寨大市集。名义上是民间大市,商贾云集,三教九流汇聚,实则————深不可测。」

    他详细道来:「曾头市由曾家五虎把持,老大曾涂、老二曾密、老三曾索、

    老四曾魁、老五曾升,个个武艺高强,骁勇善战,手下庄客数千,皆是能战敢死之辈。更有一支精悍的曾家军」,装备之精良,远胜寻常州府厢军,骑兵尤其剽悍!」

    「其根基,便在于与北地的特殊」往来。」史文恭眼中带著忌惮,「曾头市背靠独龙岗天险,扼守要道,暗地里与金国往来极其密切。」

    「金国的战马、皮货、药材,源源不断输入曾头市;而中原的盐铁、丝绸、

    瓷器乃至————情报,也通过曾头市流向北地。那市集外围的马场、铁匠铺、皮匠坊,规模之大,技艺之精,远超寻常州县工坊!所产军械,皆为上品。」

    他最后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更关键的是,这曾头市的真正主人,并非曾家五虎,而是他们的父亲一曾长者!此老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但江湖皆知,他————乃是个金人!」

    「早年不知何故流落中原,在此经营数十年,根基深厚,手眼通天!所以,曾头市才能弄到金国最顶尖的战马血统和最精良的军械,甚至一些不传之秘的军国重器!」

    「金人?」大官人眼睛微微眯起,寒光一闪而逝,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好个曾头市,好个曾长者————果然是个好去处」。」

    大官人不再多言,摆摆手:「行了,我自去了,你不必送,好生安抚你那屋里人吧。」说罢,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玳安麻利地打起帘子,大官人一矮身钻了进去,那帘子随即落下,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史文恭兀自站在院门口,对著那早已望不见的轿影,又深深地、长久地作了一揖,腰背弯得恭敬,风雪扑打在他身上,也浑然不觉。

    「当家的!大官人呢?怎地就走了?」那妇人不知何时已凑到身后,伸著脖子朝外张望,脸上带著几分失落和不满足。

    史文恭猛地直起身,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如同闷雷:「聒噪!闭上你的嘴!」

    他粗从怀里掏出那张尚带著体温的银票,看也不看,一把拍进妇人的手里,「拿著!」

    妇人一见那白花花的银票,脸上的失落瞬间被狂喜淹没,忙不迭地攥紧了,贴在胸口,生怕飞了。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哎哟!是是是!我这就闭嘴!当家的你歇著,我这就去给你那匹宝贝马的多堆些干草秸子,裹厚实点,省得冻坏了它金贵的蹄子!」

    说罢,捏著银票,扭著身子,又风风火火地朝马棚方向奔去了。

    此刻。

    临近京城的道上,北风如刀,割面生疼。

    大名府梁中书那给自己岳父的「生辰纲」,便由杨志押著,一行十数人,压著马车行在路上。  

    那杨志,一张青靛脸冻得发紫,鼻头红赤,口中不住呵出团团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里。

    他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皂布直裰,腰间挎著宝刀,手里攥著条冻得硬邦邦的藤条。

    马夫和押运兵卒个个缩著脖子,脚步跟跄,口中呼出的热气在须眉上结了一层白霜,口中兀自低声抱怨,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这贼老天!恁般冷法,骨头缝里都结了冰!」「杨提辖,行行好————寻个避风处————歇歇脚——————实在走不.了————」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过这透骨寒————」

    杨志瞪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嘶声喝道:「聒噪甚么!京城眼看旧在眼前,如今年关将近,强人出没,专等你这等懈怠!」

    「都与我打起精神,紧赶过冈子去休息一会继续上路!误了生辰纲,老爷的刀认得你们,这北风可认不得!」

    说罢,手中藤条「啪」一声脆响,抽在一个走得慢的军汉棉袄上,激起一片飞絮。

    那军汉吃痛,却不敢高声,只得咬牙闷哼一声,脚下趔趄著紧赶两步。

    正行得艰难,忽见前面松林里影影绰绰歇著七辆江州车儿,七八个汉子或坐或卧,围著些枣子口袋,正缩在背风处搓手跺脚。

    为首一个富态员外模样,三绺掩口髭须,头戴暖帽,身披貂裘,正是托塔天王晁盖;

    旁边一个清瘦书生,眼神闪烁,正是智多星吴用;

    那黑凛凛一条大汉,自是赤发鬼刘唐;

    还有阮氏三雄、公孙胜等,都扮作贩枣的客商。

    杨志一见,心头警铃大作,握紧了刀柄。

    那厢吴用早觑见杨志神色,忙堆起笑脸,高声招呼道:「列位官人辛苦!这般天寒地冻,押送重物,著实不易!我等是贩枣子的客人,也在此避避风头,绝无歹意。」

    杨志紧绷著脸,只命军汉们将担子聚拢一处,自己也按刀而立,鹰隼般的目光扫视著松林内外,不敢有丝毫松懈。

    军汉们得了片刻喘息,瘫坐在地,抱著肩膀瑟瑟发抖,眼巴巴望著对面客人烤火取暖,肚中饥渴交加,怨气更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山道上晃晃悠悠走来一个汉子,挑著一副担桶,口里哼著小曲儿,正是白日鼠白胜。

    歌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走到冈上,也寻了块石头坐下歇息,揭开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直往冻僵的军汉鼻孔里钻。

    众军汉闻得酒香,如同猫儿见了腥,喉头滚动,眼都直了。

    有人按捺不住,凑上前问:「汉子,你这酒挑往哪里去?」白胜缩著脖子道:「挑去前面村里卖。」

    「多少钱一桶?」「五贯足钱一桶,不二价。」军汉们咂舌:「你这汉子好不晓事!这等村醪,也值五贯?」

    嘴里说著,眼睛却死死盯著那酒桶,肚里的馋虫早被勾得翻江倒海。

    杨志见状大怒,厉声喝骂:「好大胆的村驴!没见老爷在此公干?休要听他胡言!路上酒食,如何吃得?这酒里若有蒙汗药,麻翻了你们,生辰纲丢了,老爷的性命也休!谁敢买酒,先吃我二十鞭子!」

    藤条扬起,作势欲打。军汉们噤若寒蝉,只得咽著口水,悻悻退开,心中对杨志的怨恨,却如这北风一般,越发刺骨。

    对面松林里,晁盖等人看得分明。吴用使个眼色,刘唐便跳将起来,叫道:「卖酒的汉子,且挑过来!我等走得渴了,正想买些酒解寒!」

    白胜假意推脱:「不卖不卖!酒里有药!」

    吴用等人却笑著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我们出钱买酒,与你何干?」、「便是真有毒药,我们也认了!」

    不由分说,抢过一桶酒,就著带来的椰瓢,你一碗我一碗,痛饮起来,顷刻间喝光了半桶。

    又有人从枣袋里抓出枣子下酒,吃得津津有味,咂嘴有声,热气腾腾。

    这边厢军汉们看得眼热心焦,肚中馋虫咬得五脏六腑都疼。有人忍不住,又去央求杨志:「杨提辖,你看那些贩枣客人吃了一桶,另有一桶也吃了半瓢,都无事。想是好的。天寒地冻,赏小的们半碗酒挡挡寒气吧!」

    「就是,眼看京城就在眼前,这地段周边庄子星布,又有清河县临近,何来这么多劫匪!」

    众人齐声哀求。

    杨志冷眼旁观,见那伙客人确实吃了无事,又见自己手下冻得面无人色,怨气冲天,若再强压,恐生变故。

    再者,那酒香实在诱人,自己喉头也有些发干。

    他心中暗忖:「眼见他们吃了一桶无事,想是这酒干净。寒天冻地,少饮些也无妨————」

    便松了口风:「既然你们要买,待那贩枣客人吃完了那半桶,再买他剩下的吃些便罢。」

    众军汉如蒙大赦,慌忙凑钱。

    白胜却故意作难:「不卖了不卖了!吃剩的卖什么!还搅了俺的生意!」

    贩枣客人中一人阮小七便出来打圆场,假意做好人,将另一桶酒舀了一瓢,当著杨志面吃了,又舀了半瓢,故意让杨志看见,劝道:「官人休疑,这桶也干净,教他们买些吃吧。」

    白胜这才假意抱怨著收了钱。

    众军汉迫不及待,抢过椰瓢、水碗,你一瓢我一碗,将那桶酒顷刻饮尽。

    杨志起初只吃了半瓢,见众人无事,又见天寒难耐,也把剩下的半瓢吃了。  

    酒一下肚,起初只觉一股暖流散开,驱散了寒意,甚是舒泰。

    杨志紧绷的神经也略略放松。岂料不过片刻功夫,那暖意未消,却陡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四肢百骸软绵绵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心中只来得及叫得一声「苦也!」,便听得身边「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一那十数个军汉,连同他自己,皆如烂泥般瘫倒在地,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心中雪亮,却是动弹不得分毫!

    只见那伙贩枣客人,连同卖酒的白胜,脸上惫懒嬉笑之色尽去,眼中精光四射。

    晁盖、吴用等人一声唿哨,七手八脚将车儿上的枣子口袋倾倒在地,把十一担金珠宝贝尽数装入车中,遮盖妥当。

    那白胜也将空酒桶一扔,笑嘻嘻地推起一辆空车。

    一行人对著瘫倒在地、神志清醒却无力挣扎的杨志拱了拱手,吴用笑道:「杨提辖,得罪了!生辰纲权且借用,他日江湖再见!」

    说罢,推起江州车儿,唱著山歌,顺著小路,准备离开。

    只留下冈上十五个「醉倒」的官差,在刺骨的北风里,心胆俱裂,眼睁睁看著那价值奢靡的生辰纲,就此无影无踪。

    寒风卷过黄泥冈,呜咽如泣,更添几分凄冷绝望。

    众人正要推下黄泥冈这寒风刺骨的鬼地方。猛听得一阵杂沓的车轮碾过冻土的闷响,夹著人声马嘶,自那冈下拐弯处传来。

    众人心头俱是一凛,抬眼望去,只见一支不小的商队迤逦而来。打头是几四驮著货物的健骡,后面跟著五六辆大车,车上货物堆得小山也似,用油布苫盖得严严实实。

    车旁跟著数十条精壮汉子,个个裹著厚实的棉袄,抄著手,缩著脖子,顶著刀子似的北风埋头赶路。

    当先一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正是武松!他身旁跟著个管家模样、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却是来兴。

    原来武松自得了大官人吩咐,他不敢耽搁,接应到众人后,便命来旺骑快马星夜兼程带著近半伤员先回来打点。

    自己则留下护送货物和来兴及一于伙计同行。

    谁想到,这快到清河县了,这队人马刚爬上黄泥冈,便与正要下冈的晁盖一伙撞了个正著!

    冈顶空地本就不大,两下里数十号人,连同骡马车辆,顿时将狭窄的官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枯枝。

    一时间,两边人马都僵住了。

    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竟无一人出声。只有骡马不耐地打著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那来兴缩在厚棉袍里,一双老鼠眼滴溜溜乱转,早将眼前情形看了个真切: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瘫倒著十几个官差打扮的人,个个面如土色,动弹不得,显是著了道儿。

    而对面那七八个推车汉子,虽穿著贩枣客商的粗布袄,但眼神凶狠,车上苫盖之物鼓鼓囊囊,绝非寻常枣子!

    再看地上散落的空酒桶、椰瓢————来兴在西门大官人府上见惯了坑蒙拐骗、

    强取豪夺的勾当,心下雪亮:「我的娘!这是撞上剪径的强人正在做没本钱的买卖!劫的还是官差!」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腊月寒风还要刺骨十倍!

    来兴两腿筛糠般抖了起来,上下牙齿磕得咯咯作响,一股热流险些顺著裤管淌下。

    他扯著公鸭般的破锣嗓子,带著哭腔,朝著队伍前头那如山岳般稳重的背影尖声嚎叫:「武————二爷!不————不好了!强————强人!杀————杀人越货啊!救命啊武爷——!」

    这一嗓子,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晁盖、吴用等人心头也是一突!万万没料到这荒僻苦寒的黄泥冈上,刚做完惊天大案,转身就撞上这么一支人多势众的商队!

    那为首的大汉,身量气度绝非寻常商贾,托塔天王晁盖的面皮也不由得绷紧了。

    吴用手中羽扇微微一滞,眼中精光急闪,飞速盘算。

    旁边赤发鬼刘唐,早已按捺不住,一双牛眼瞪得溜圆,压低声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哥哥!晦气!偏偏撞上这伙肥羊!你看这车马货物,油水厚实得紧!定是那等为富不仁、盘剥百姓的腌臜货!」

    「咱们既然抢了狗官的,也不差他这一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们一并收拾了!抢他娘的干净,也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正好给山里的兄弟们添些年货!」

    他这话一出,阮小二、阮小五几个也摩拳擦掌,眼中露出贪婪凶光,手都悄悄摸向了藏著的兵器。

    气氛瞬间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中弥漫著血腥的杀意!寒风似乎都凝滞了。

    智多星吴用猛地一抬手,示意他噤声。

    他脸上瞬间堆起市侩商人那种见人三分笑的和气,朝著对面商队,尤其是那魁梧的领头大汉,连连拱手作揖,声音拔高了八度,盖过风声:「哎哟哟!列位老板!列位伙计!休要惊慌!天大的误会啊!」他一边说,一边用脚悄悄踢了踢地上装金珠的车辆,示意晁盖等人稍安勿躁。

    「我等是贩枣的苦哈哈,路过这黄泥冈避风歇脚。不想遇到这十几位官爷,」他指了指地上瘫著的杨志等人,「想是赶路辛苦,冻饿交加,又贪杯多喝了几口村酿劣酒,竟都醉倒在此!」

    「这天寒地冻的,若无人管,怕是要冻死在这荒冈之上!我等虽是小本生意人,却也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商议著,是去前面村里寻些热汤水来灌醒他们,还是帮著推车送他们一程呢!这不,刚把官爷们的担子装上车,正要推他们下冈寻个暖和处救治!绝非歹人!绝非歹人哪!」

    吴用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将一场惊天劫案硬生生掰成了路见不平、仗义援手的善举。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对面那领头大汉的反应。

    武松浓眉微蹙,一双虎目如电,缓缓扫过地上昏迷的杨志等人,又扫过晁盖一伙,最后落在吴用那张能言善辩的脸上。

    他行走江湖多年,阅历何等丰富?眼前这伙人虽然穿著粗布衣裳,但身上那股草莽剽悍之气,绝非寻常行商!地上那些官差,分明是中了蒙汗药的症状!

    再看那几辆江州车儿,车轮吃重极深,所载之物绝非枣子!

    他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这黄泥冈上,刚刚上演了一出「黑吃黑」的好戏!

    对方人多且敢劫生辰纲,必是亡命之徒。

    自己这边虽有数干伙计,但多是寻常苦力,真动起手来,未必讨得了好,更会连累无辜。

    武松沉默片刻,那沉默如山岳般沉重,压得两边人马都喘不过气。终于,他沉声开口,声如洪钟:「原来如此。倒是我等唐突,惊扰了诸位善心」。」他特意在「善心」二字上略略一顿,目光如刀般刮过吴用的脸。吴用只觉得后背一凉,面上笑容却更显诚恳。

    「既是救人要紧,」武松大手一挥,对身后吓傻的伙计们喝道,「还愣著作甚?让开道路!让这些行善」的义士们先走!」

    商队伙计们如蒙大赦,慌忙牵骡拽车,在狭窄的雪泥路上竭力向两边挤靠,让出一条仅容车辆通过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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