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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蔓绕桩,旧事浮尘


刘哔帮星澈把金苔花盆从横梁上取下来时,指尖无意间触到了盆沿的刻痕——那是星澈刚学刻符时,歪歪扭扭凿下的“安”字。他突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末的午后,星澈抱着这盆刚发芽的金苔哭鼻子,说蛮族的流矢射穿了他家的粮仓,爹娘为了护他,把他藏在柴房,自己却……

“刘哥?”星澈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少年正踮着脚够他手里的花盆,眼里的焦急还没褪尽,“金苔没蔫吧?它昨天刚抽了新叶,要是被风刮坏了……”

“没坏。”刘哔把花盆递给他,指尖擦过少年的手腕,触到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在黑风口,星澈替铁兰挡碎石时被划的。他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好像都带着伤,像光暗树的枝干上结的疤,藏着数不清的故事。

墨影正帮铁兰修补被风刮倒的晾衣绳,竹制的晾衣杆在他手里转得轻巧,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换了新的,淡青色的布条缠得整齐,却还是遮不住那道狰狞的伤口轮廓。刘哔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那是他用自己的光暗灵力调的愈伤膏,是墨影教他的法子,说加入晨露凝结的冰晶,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换这个吧。”他把瓷瓶塞到墨影手里,指尖故意碰了碰对方缠着绷带的地方,“比金苔汁管用。”

墨影低头看着瓷瓶,瓶盖是刘哔亲手刻的光暗花纹,边缘还留着点不平整的凿痕——是他第一次学刻符时弄的。他忽然笑了,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日头还亮:“你什么时候调的?我怎么不知道。”

“趁你昨天守着我睡觉的时候。”刘哔别过脸,假装看铁兰晾衣服,耳根却有点发烫。铁兰刚洗好的槐花布衫在风里晃,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把他的话吹得散了点,却又留了点余温在空气里。

星澈抱着花盆凑过来,金苔的新叶蹭了蹭刘哔的手背,叶片上的金边闪了闪,像是在笑。“刘哥,你看!”少年指着叶片上的纹路,“金苔好像把你昨天破咒时散的灵力吸进去了,这纹路比之前清楚多了!”

刘哔凑近一看,果然见叶片上的光暗交错纹像活了似的,随着星澈的呼吸轻轻起伏。墨影也凑过来看,晾衣绳的竹杆还夹在胳膊肘里,带起的风掀了掀他的衣襟,露出里面贴身的软甲——甲片上刻的防御阵纹,还是去年他和刘哔一起拓的,当时两人为了阵眼该用光纹还是暗纹吵了半宿,最后墨影笑着把笔塞给他:“听你的,反正你输了要给我做槐花饼。”

“对了!”铁兰突然拍了下手,木盆里的水溅出几点在她裤腿上,“前几天从蛮族营地搜出的那批邪器,李将军让咱们去清点呢。听说里面有个骨笛,吹出来的声儿能勾人的心魇,你俩要不要去长长见识?”

刘哔想起萨满临死前那支骨笛,心口莫名一紧。墨影注意到他的神色,替他应道:“去看看也好,省得以后再碰上,手忙脚乱的。”他转头看向刘哔,眼里带着点安抚的笑意,“有我在。”

清点邪器的库房在驿站后院,由两个老兵守着。推开门时,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混着铁锈和腐烂的草木味。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缠着黑布的弯刀、刻满血咒的骨片、装着不明液体的陶罐……最显眼的是墙角那支骨笛,通体泛着暗黄色,笛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孔洞,像是用无数根指骨拼接而成。

“就是那玩意儿。”守库的老兵抽了口旱烟,烟杆在鞋底磕了磕,“前儿个李将军试了试,吹出来的声儿能把隔壁马厩的马吓疯,得用你们光暗族的灵力镇着才能靠近。”

墨影伸手想去拿,被刘哔拉住了。“我来。”他从怀里摸出那块光暗玉——是墨影去年送他的生辰礼,说能净化邪气。玉刚碰到骨笛,笛身上的孔洞就冒出黑烟,发出刺耳的嗡鸣,像是有无数冤魂在里面哭号。

“小心!”墨影一把将他拽到身后,自己伸手按住骨笛,掌心的光暗灵力源源不断地涌过去,绷带下的伤口瞬间渗出了血,把淡青色的布条染出个深色的圆点,“这邪器认主,刚才差点引动你体内的血魇余气。”

刘哔看着他胳膊上迅速晕开的血迹,突然想起昏迷时的幻境:墨影倒在骨笛下,胸口插着半截笛身,血顺着衣襟淌下来,像极了此刻布条上的颜色。他心口一缩,伸手按住墨影的手,光暗灵力跟着涌过去,与对方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像两道缠绕的青蔓,死死锁住了骨笛的嗡鸣。

黑烟渐渐散去,骨笛恢复了暗黄的死寂。墨影喘了口气,转头看他时,眼里的后怕还没褪尽:“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硬扛。”

“你不也一样。”刘哔的声音有点闷,替他按住流血的伤口,指腹触到绷带下凸起的伤疤——那是三年前替他挡箭时留的,当时箭头离他的心脏只有寸许,是墨影扑过来把他撞开,自己硬生生受了那一箭。

守库的老兵在旁边看得直咋舌:“你俩这灵力缠得,比我家老婆子编的草绳还紧。当年光暗族要是有这股劲儿,也不至于……”他没再说下去,吧嗒抽了口烟,烟圈在两人之间散开,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

铁兰和星澈在库房另一角翻找,铁兰举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喊:“你俩来看!这上面的刻度,跟北境地图对得上!”

罗盘的指针是块碎玉,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刘哔走过去,指尖刚碰到碎玉,突然一阵眩晕——

眼前闪过片火海,一个穿着光暗族服饰的女人抱着个孩子,把这块罗盘塞进孩子怀里,自己转身冲向蛮族的刀阵,嘴里喊着“去找墨影家的小子……”。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手里的罗盘被血浸透,碎玉的尖角划破了他的掌心……

“刘哔!”墨影的声音把他拽回来,他正趴在墨影怀里,额头抵着对方的胸口,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又看到幻象了?”墨影的手按在他后心,源源不断地输着灵力,“这罗盘上有执念,别碰。”

刘哔抬头时,看到墨影的下巴上沾了点他的冷汗,像颗碎露。他突然明白老兵没说完的话——当年光暗族被蛮族围剿,墨影的爹就是因为护着他爹娘,才被钉死在光暗树下。而他手里这块光暗玉,原是两家订亲的信物,墨影的娘临死前塞给墨影,说“等刘哔长大了,就交给他,让他知道……”

后面的话,墨影从没说过。

“没事了。”墨影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指腹的温度烫得他有点发颤。“铁兰,把罗盘收起来,交给李将军处理。”

铁兰赶紧用布把罗盘包起来,星澈抱着金苔花盆站在旁边,金苔的叶片蔫了大半,像是也感受到了刚才的邪气。“刘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少年的声音有点抖,“我娘说,光暗族的孩子都能通过老物件看到过去,你……”

“没什么。”刘哔推开墨影的手,站直身子,却被对方重新拉住。墨影的掌心很烫,带着伤处的热度,把他的手包得严严实实。

“别硬撑。”墨影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爹娘的事,我知道你一直记着。但报仇不是急的事,等你再强点,我陪你去蛮族老巢,把当年参与围剿的人,一个一个……”

“不用。”刘哔打断他,目光落在骨笛上,笛身的孔洞像无数只眼睛,在昏暗的库房里盯着他们。“我想知道的是,当年光暗族里,为什么会有叛徒。”

守库的老兵突然咳嗽起来,烟杆在手里转了转:“这事啊……说来话长。当年你们光暗族的大祭司,为了保自己的小孙子,把族里的布防图卖给了蛮族。你爹娘发现后,带着图想往外送,结果……”他叹了口气,“可惜了那对好人,临死前还把你藏在枯井里,用光暗灵力封了井口,才没被蛮族发现。”

刘哔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一直以为爹娘是死于蛮族的突袭,却没想到……

“那大祭司呢?”墨影的声音冷得像冰,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被你爹杀了。”老兵磕了磕烟杆,“你爹找到他时,那老东西正逼着自己的小孙子认蛮族当干爹。你爹当场就把他劈了,只是……”他看了眼刘哔,“劈完就被蛮族的追兵围住了,你爹为了护着你藏身的枯井方向,硬是站着流干了血。”

库房里突然静得可怕,只有铁兰手里的罗盘布包发出点窸窣声。星澈的金苔彻底蔫了,叶片耷拉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刘哔感觉墨影的手在抖,比刚才握骨笛时抖得还厉害,他反手握紧对方,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原来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枯井里的黑暗、石板上的血痕、爹娘最后那句没说完的“活下去”,都是真的。原来墨影的爹,也是因为护着他,才……

“走吧。”刘哔扯了扯墨影的手,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回去做槐花饼。”

墨影没动,只是低头看着他,眼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雨前的海面。“刘哔,”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爹临死前,让我务必找到你,护着你,让你……能安安稳稳地吃上槐花饼。”

刘哔的眼眶突然热了。他想起小时候,墨影总把烤得最焦的槐花饼塞给他,说“焦的香”;想起墨影替他挡箭时,笑着说“我皮糙肉厚”;想起墨影守在他床边时,袖口沾着的药渣,是他熬了整整一夜的凝神汤。

原来所有的“碰巧”,都是“特意”。

铁兰悄悄拉着星澈往外走,金苔的叶片蹭了蹭刘哔的裤腿,像是在安慰。守库的老兵把旱烟杆揣进怀里,嘟囔着“年轻真好”,也慢慢挪了出去。库房里只剩下他们俩,还有那支沉默的骨笛,在角落里泛着暗黄的光。

“做槐花饼吧。”刘哔又说,声音带了点哽咽,“我想吃你烤的,焦一点的。”

墨影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伤还在渗血,滴在他的发间,像极了那年光暗树下落的槐花。“好,”他说,“回家做。”

风从库房的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迷了人的眼。刘哔望着墨影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藏在伤疤里的旧事,像被青蔓缠住的木桩,虽然硌得人生疼,却也在岁月里长出了新的绿意。

或许活着,就是一边带着伤往前走,一边看着身边的人,把你的伤口,当成自己的软肋来护着。

他快步跟上去,伸手抓住墨影缠着绷带的手腕。夕阳从库房门口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缠绕的青蔓,慢慢爬向驿站的方向——那里,铁兰已经升起了灶台的火,星澈在院子里摆好了小桌,金苔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等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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