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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进京平叛


宥州,陈绍在府邸内,会见前来拜访的府谷折氏,折彦野。

    来到花厅,折彦野立刻先行作揖,说道:“今日得见节帅,幸甚幸甚。”

    他说罢又向旁边的魏礼轻轻点头,“元觉先生也在。”

    魏礼轻轻点了点头,陈绍心中暗道,折家不愧是交际天花板,老魏他们也认识。

    “幸会,请入座。”陈绍一脸笑意道。

    折彦野抿了口茶,只觉清茶浸润口鼻,心中便轻松了一些,这种品质的茶叶拿出来会客,说明陈绍对自己、对府谷还是很看重的。

    这位节帅看上去很年轻,折彦野并不敢因为年纪而轻视他,毕竟人家已经打下了自己的地盘。

    这地盘,比府谷还要大。

    他微微笑道:“此番国家整顿财计,节帅大义,叫人好生敬佩。实不相瞒,我们府谷,也有些车马船队”

    “欢迎之至!”陈绍巴不得多拉些人上车,只要把这条路线给夯实了,接下来自己用它运粮时候方便就行。

    至于别人也来分杯羹,或多或少地赚些钱财,陈绍不怎么放在心上。

    事实上,府谷的地位,如今很尴尬。

    当初他们顶在夏州的东面,属于是抵抗西夏的前线,大宋为了让他们顶住西夏,就默认了府谷割据的事实。

    府谷折家,即使是在西军中,也是很独特的存在。

    他们基本就属于藩镇,自治权极高。

    如今这些土地却都被陈绍拿了下来。

    府谷成为了内地,折家肯定要想办法,他们不会猜不到朝廷会削藩。

    这种世家的眼光是很长远的。

    历史上,折家是投降金人之后,被调到了山东,离开了苦心经营的府谷,然后辉煌不再。

    但是你也不能说折家对不起大宋,人家是真心抗金过的,只是真的打不过,后来才投的。

    如今的家主折可求,降金之后就被毒杀;折彦质南渡成南宋重臣,家族世镇府州的时代终结。

    折家看出这次是皇帝和蔡京联手,要整饬禁军。他们和禁军没有关系,也不怕禁军,但是能交好皇帝和蔡京,自然是极好的。

    所以便主动上门,要参与陈绍以商队支援汴梁的行动。

    陈绍知道府谷的兵,其实蛮能打的,折家也是人才济济。

    将来或许能用到。

    两边一拍即合,折彦野端起茶杯又轻尝了一口,旋即放下,他开口道:“这次节帅之举,真乃利国利民,叫人好生佩服。”

    他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是陈绍自己要去的,还是蔡京相招。

    这个邻居如今坐拥新定难五州,将来如何与之相处,对府谷来说是重中之重。

    可惜,府谷对他不是很了解,此人崛起速度太快了。

    他要是想取西夏而代之,那么府谷依然可以作为防御西北敌人的要塞,而保留如今的地位。

    只是敌人从西夏,变成了陈绍。

    他要是一心忠君爱国,那府谷就危险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要是想和府谷一样割据,那两边可以紧密合作,就像是当年麟州杨家和府谷的关系一样。

    陈绍大概能觉察出他的意思,但是他懒得去关心折家怎么想。

    他们心心念念要割据,是因为不知道将来的大势,再过几年女真人就来了,那时候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我陈绍的心思了。

    当有一个强敌悬在头顶的时候,陈绍对一些眼前的利益,看得就没那么重了。

    你巴结下再多的土地、资产,将来女真人来了,若是没有对抗他们的力量,还不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赵佶的权力够大了吧?

    妻子女儿儿媳妇.全都成了别人的奴隶。

    所以陈绍不顺着折彦野的话往下说,而是自顾说道:“京营禁军,乃是我大宋的恶疾,本朝历代明君贤臣都发现了此事,但是时机不到,未能清除。如今蔡相施展补天手段,诚国家之幸,我辈也当全力支持。”

    “定难军商队,也不是我陈绍的手下,彼此只是合作关系。所以谈不上我帮蔡相,只是讲出这个道理来,心中有国家的,自然会去出力。”

    折彦野听到这里,嘴上立刻就拜服,并附和了几句,表示完全认同。

    但是看他那模样,估计是不以为然的。

    陈绍心底暗暗摇头,他觉得古人说的话,来到古代之后,特别容易体会到。此时,他就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刻的折彦野,心底可能想着‘说得好听’之类的话,陈绍仔细看了看,他神情很微妙,虽然乍看好像没什么表情,但细处却变化不定。

    这是陈绍最近新学到的一个本领,就是观察别人的表情细微变化,这本领他必须掌握因为他慢慢发现,当他的地位足够高的时候,很多事别人是不会说给你听的,得你自己去看!

    折彦野又说了些府谷的事,并没有点出要和陈绍合作,共同对抗大宋的削藩。

    但是明里暗里,都有这方面的暗示,就是彼此定位相近,需要共同进退。

    陈绍一脸微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心里早就有数,折家这么多年既然没倒,说明他们有自己的可取之处,自己没有理由和折家作对,但是也绝对犯不上一起合作。

    因为自己所谋不是割据。

    最后,折彦野站起身来,抱拳告辞。本来要将其送走的陈绍,听到折彦野笑道:“节帅请回,听闻我姑母在此,我要先去拜访过她再走。”

    “请自便。”

    走出花厅之后,来到一辆马车内,折彦野坐定之后,身边坐着的老者突然问道:“怎么样?”

    “比想象的还要年轻,但是没看出他的心意来。”

    老头点了点脑袋,说道:“意料之中.此人的种种举动,都透着一股子怪劲,让人瞧不出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我想老种能与他联姻,定然是有缘由的。”

    折彦野说道:“四叔,你说他为何什么事都敢掺和,真不怕两三年之后,汴梁那些人对他动手么?”

    “我看他,也是一团迷雾啊,按理说他能在这么短时日,打出这份基业,不该如此短视才对”

    送走折彦野之后,陈绍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心里想起一件事来。

    折家对自己了解很多,说明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系统,这对一方势力来说还蛮重要的。

    自己并没有组建这种机构。

    陈绍的情报,大多来源于邸报和军报,那都是衙门发的。

    不过底子却是已经打好了,情报讲就是传递和搜集,自己在银州到汴梁之间,架设的消息传递的机构,类似于私人驿站,其实稍微发展一下,就能为自己收集和传递情报。

    但派谁去负责呢?

    陈绍有点犯难了。

    在坐镇定难军之后,他其实没怎么提拔自己的心腹。

    崔林去了汴梁,成为了驻京办的副主任。

    大虎依然是亲卫,出门就寸步不离那种。

    赵山赵河能力有限,也是在自己身边,跑跑腿还算称心。

    不是他不想和手下关系亲密,而是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个机会。

    陈绍始终觉得,到了这个地位,想要靠亲疏远近来掌控手下势力,是很不可靠的。

    随着地位的上升,金钱、财富和权力,都可以让人变心。

    唯有利益捆绑,才算是比较牢固的枢纽。

    他统治定难军的手段,核心就是利益捆绑。

    这一套在前期是够用的,但随着定难军地盘的扩张,实力的增强,就需要有一套自己的嫡系班底了。

    联姻是一套手段,比如横山朱令部,因为金沫儿姐妹,和陈绍的关系就天然亲密了些。

    他们遇到事的时候,也会考虑到和自己的这层关系。

    陈绍又把自己提拔的一些官员、武将的名字,在纸上列了出来,其中有蕃人也有汉人。

    这次平定方腊的吴阶、没藏庞哥、嵬名利通,表现都不错,收伏的王寅也是个人才。

    其中吴阶和没藏庞哥,背景比较好,吴阶是熙和军溃卒,在横山被自己的堡寨收留,可以说是身家清白而且毫无背景,自己一手提拔,可以信赖。

    没藏庞哥,是没藏部的一个小首领,他们部落是第一个跟随自己,反抗西夏的。拿下盐州他们功不可没,已经不可能再见容于西夏。

    嵬名利通则有西夏皇室的血统.是被韩世忠在战场上俘虏的,暂时不能给予太大的信任,至少不能放给他太多兵权和紧要的位置。

    没藏庞哥带着蕃骑兵打的几场仗都可圈可点;吴阶守睦州,最后擒获方腊。

    这两个最好还是往带兵上培养,将来随自己去打女真鞑子。

    那就王寅吧.

    他在底层摸爬滚打过,能力也有,甚至是方腊营中,少有的看出不能进入杭州的人。

    陈绍低头在王寅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个机构的负责人是王寅,但是里面的番子,最好是从横山三个堡寨中带来的那些子弟。

    他们随着自己来到定难军,属于是外来的势力,必须要依靠自己才能站稳脚跟。

    “来人呐,把王寅叫来见我。”

    陈绍在书房内,等待王寅的时候,外面来人说是自己吩咐制作的沙盘做好了。

    书房大门敞开,几个亲兵抬着沙盘进来,陈绍看了一眼,叫他们放在桌案旁边靠墙的地方,顺便在墙上挂起一副地图。

    看着新做的沙盘,眼前仿佛能看到定难五州广袤的土地上,河渠纵横,沃野千里,草浪绵绵,山峦起伏。

    当战火硝烟远离这里的时候,很快就会牛羊遍野,牧马成群,这片沃土将成为他的根基,拥有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他就大有用武之地。

    陈绍把纸张上,写着吴阶名字的一块撕下来,卷了卷插在盐池附近。

    他准备把这个小将调到盐池前线,那里是自己和西夏接壤的地方,时常会发生一些摩擦。

    反倒是刚开始最不安稳的夏州,因为背后是沙漠,如今相对和平一些。

    来自草原的那些游牧部落,如今还不叫蒙古,纷纷找上门想要做生意。

    陈绍又在夏州的附近,找了一块地方,准备圈起来建造集市开放。

    金禾儿端着茶盘进来时候,陈绍正站在沙盘前,睥睨四顾,意气风发。

    这确实是一块宝地,要是能灭掉西夏就更好了,那时候自己将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纥精兵、东得横山诸羌之勇,更有汉家儿郎效命。

    “老爷,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她双手捧着茶杯,自己先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才捧到陈绍跟前。

    陈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这小妮子和她姐姐不一样,金沫儿看上去就风骚妩媚,这金禾儿是看着纯真,实则特别反差。

——

    王寅很激动,来到西北这么久,终于又得到了节帅的召见。

    他这些日子,在亲卫军中任校尉,想要找些事来表现自己,也没有机会。

    当初方腊打杭州城,王寅虽然反对,但是却也敢亲冒矢石,到城下挖墙角

    他是个渴望进步,渴望建功立业,事业心功利心都很重的人。

    来到陈绍的书房外,王寅整了一下自己校尉袍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又伸手扶正自己的头盔,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节帅的书房是李师师亲自布置的,装潢得古朴清雅。

    此时一个身穿白裙的清秀小羌女正跪坐在案前,全神贯注地仔细摆弄着茶具,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金禾儿很认真地煮水泡茶,来人了她都没抬头。

    王寅赶紧行礼道:“拜见节帅。”

    “坐。”

    陈绍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王寅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也没有推辞,走到椅子前坐下,手扶着自己的膝盖,随时准备站起来回话。

    “我准备新成立一营,由你来任统制。”

    王寅心中有些激动,面色上也没有做掩饰,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激动。

    他起身抱拳道:“属下愿为节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绍把自己的打算说与他听,王寅越听越激动,这不就是替节帅干黑活的,那可是亲信中的亲信!

    机会终于来了!

——

    九月。

    西北无数的骡马、车辆、船只,从各府收购各种物资,运抵开封府。

    沿途带动了多少的城镇、村落的生计,谁也数不清。

    一路上修桥补路,疏通河道,各级地方官府都收到了朝廷的旨意,叫他们尽量配合。

    这场工程其实不如花石纲的规模大,但它不害民,而且于民有利,各地官府也乐得见他们来修桥补路

    当这些东西,运到汴梁之后,禁军的第一张牌经济牌已经失效。

    汴梁的基本生计,得到了保证。

    蔡京听着手下人的汇报,闭着眼睛,心中有些意外。

    他惊讶于陈绍的效率。

    如此短的时间,他竟然能做成此事,说明他对西北的掌控,尤其是对定难军的掌控,比朝廷以为的还要深一些。

    蔡京仔细回想了一下西北的局势,心中稍微有些不安。

    但是想到此番都门汴梁的这场争斗,实在重要无比,远胜于边关的事,所以他暂时不愿意耗费心力去关心西北边陲。

    先把朝中大事定下来再说!

    在这些大宋士大夫的眼里,汴梁内无小事,汴梁外无大事。

    即使是睿智如蔡京,也不能脱离这个思维。

    “城外禁军有什么动静?”

    高屐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听说何灌最近常去军营。”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无妨。”

    何灌那人他知道,有勇无谋,刚愎自用。

    他甚至连禁军都不能团结,如何能和自己斗。

    “和童贯说,准备好吧”蔡京淡淡地说道。

    此时,他身边几个亲信,却都激动地面红耳赤。

    这短短几个字,代表的含义,实在是太重了。

    蔡京也有些得意。

    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不过是自己精心谋划,为打破一时僵持的朝局而做的一个引子。由此开始,诸般人物将次第卷入进来,直到将汴梁中枢所有一切,都完全牵动。

    而蔡京所殚精竭虑布局谋篇的,却不仅仅是禁军经费财计事而已。

    他要做前几代名臣们,都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让后世的人知道,是蔡京为大宋续命!

    京营禁军就是一个烂疮,而且是生在了大宋心脏上的烂疮。

    多少良药填进去都没有用,即使是医好了一些血肉,也很很快地再次被它感染。

    必须下定决心,彻底剜除!

    蔡京从一开始要整饬的,就不是禁军财计,而是禁军。

    以前,几十万禁军,霸占着都门,谁也不敢动手。如今童贯伐辽,带来了十万大军,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陈桥镇在汴梁正北,是大宋开国太祖的龙兴之地。

    百余年前,十万禁军精锐呼啸而出,在此处停下脚步。

    深夜之中,忽然全军鼓噪,军将士卒直抵太祖赵匡胤面前,以黄袍加之。

    大军转而回师,逼着周家的孤儿寡母让位,一举禅代了后周江山。

    从此平蜀灭唐,吴越献土,成就大宋至此百余年的基业。

    往事已矣,当初那场军变,真相已经永远不可探。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哗变,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百余年后,陈桥镇已经稍嫌冷清,只有这三个字的名字,永远刻在了史书上。

    但它仍然是汴梁通往河东路河北诸路的紧要路口,在陈桥镇南,有一大片黑沉沉的馆驿建筑,正说明了此处交通要道的地位。

    当年太宗皇帝赵光义一场伐燕战事打下来,河北诸路残破,到今日都没恢复元气。

    原本河北,是中原王朝手下,最紧要的一片土地之一。

    到了大宋却成为了弃子。

    眼见就是深秋将冬的季节,北地将开始寒风呼啸,大雪塞途,从北地往来汴梁的动静更是稀少。

    这么一处汴梁北面的冲要之处,此刻显得相当冷清。陈桥镇中今日不逢集市,也没什么市声。而在旁边不远的陈桥驿,只有几个老军或在打扫,或在门外晒太阳发呆。

    回想百余年前这左近万军鼓噪,最后打起的火把如龙,簇拥着黄袍加身的太祖急急回返汴梁,一举改朝换代的激动人心的景象,时人经行于此,当有恍若隔世之叹。

    这地方因为靠近京城,都门左近驿站自然归都门禁军所管。在都门禁军手中,一切都发展到可以经营的,什么都能赚钱。

    这驿站同样如此。

    所以西军来河北时候,都避着这些驿站走。

    因为西军有两个特点:第一个是穷,穷的荡气回肠。

    第二个就是军纪差,差的好像贼配军。

    当初为了省钱,大军到了陈桥驿都是绕着走的。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一队人马从北边赶来,王禀策马趋前,想让队伍速度提起来一些,远远离开陈桥镇再扎营,省得太引人注目。

    正在马上招呼队伍中诸人加快些脚步的时侯,他身边一名亲随扈卫一指前面,声音有些激动:“将主,前面等候之人,岂不是童宣帅?”

    王禀浑身一震,举首望去。

    果然就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荒凉的小山丘之上,两骑策马而立。

    马上一人瘦削英挺,隔得这么远似乎也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眉眼,不是抚边十几年的童贯是谁。

    在他身边,也是一员武将打扮,王禀却没有认出来是谁。

    秋风正烈,傍晚的风将童贯披着的斗篷高高扯起,为西落的斜阳一照,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童贯对别人怎么样不提,对王禀绝对是有知遇之恩,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次更是一力作保,要他担任伐辽的先锋大将,未来功劳簿上,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错,从童贯到王禀,再到下面的士卒,很少有人觉得他们伐辽会败。

    大辽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间破房子,自己去踹上一脚,大辽就倒塌了。

    王禀一扯缰绳,飞也似的驰出,身后十几名亲随扈卫都紧紧跟上。随行大队人马,虽然未奉号令不得擅自脱离行军队列,却都小声传着兴奋激动的话语。

    “宣帅来了,定然是有大事!”

    王禀靠近之后,在马背上抱拳道:“宣帅,不知召末将等前来,有何吩咐?”

    童贯笑着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布帛来。

    拿到手里之后,他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变得冷漠无情,大声道:

    “王禀接旨!”

    王禀等人赶紧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听旨、

    “省枢密院急奏,京营禁军都统制何灌,阴结党羽,密谋举燧。朕闻震骇,如临渊壑。

    夫禁卫者,社稷干城,朕素推心置腹。何期枭獍负恩,敢怀枭镜?此辈不诛,九庙奚安!

    以卿忠贯日月,勇慑华夷。昔平夏贼于横山,今当靖难于畿辅。

    特授虎符,总摄殿前司、侍卫亲军;凡京畿诸道兵马,悉听调遣。

    可便宜行事,枭逆酋以儆效尤。所过州县,粮械立供,敢迟误者军法从事。

    朕惟尔断鳌立极,速涤妖氛。功成之日,裂土侯封,朕不吝赏!

    故兹诏示,星驰就道,想宜知悉。”

    王禀一股热血翻涌,整个人难以收拾起自家激动的心情,起身上马拔刀:“兄弟们,进京平叛!”

——

    汴梁城中。

    汤汤汴河,从西水门入汴梁,经金梁桥过旧郑门,过龙津桥,过相国寺桥,最后自东水门而出。

    在东水门外水道之侧,有一处已经颓塞的旧河道遗址,是数百年前汴河流经的所在。

    几百年下来沧海桑田,只残留下一些当年修筑的土堤模样。

    这是隋朝时侯留下的故物,此处景象,在汴梁城左近也算是一个有名所在。

    汴水经行此处,每逢秋季,隐隐有呜咽之声,仿佛也在凭吊怀古一般。

    汴水秋声,早就算在汴梁左近四十八景当中。每逢秋日天气明爽,四野层林浸染之际,总有人游就于此,或设宴,或赏玩,或踏秋,络绎不绝于途。

    汴梁经过数次扩建,到了此刻,隋堤一带,也成了屋舍众多的所在。沿着汴河这里到处都是富贵人家的别业。将这秋日景致独到的地方菁华所在都几乎占尽了。

    每逢秋日,这些别业处每日里游宴不休,少有虚日。汴梁城中这段时日也渐渐显得安顿下来,眼看就要进冬,秋日景象已然无多,这里的游宴就加倍的密集起来,仿佛就能挽留住这最后的秋景一般。

    突然,一大队人马出现,将其中几个宅子护卫了起来。

    众人纷纷侧目。

    被护卫起来的,都是皇子们的住处。

    当今官家搬出禁中,住到艮岳之后,就极少回宫。

    皇子们也大多从禁中出来,单独有了宅子。

    大宋重文抑武这么多年,大家在汴梁城内,对这些大兵也不害怕。

    纷纷站起身来,指指点点。

    有眼尖的瞧出,这些人的甲胄旌旗,分明是前些日子进城的胜捷军。

    蔡京熟读史书,当然知道,在关键时候要防止禁军世家门狗急跳墙。

    他们要是真敢反抗,那么也不会直愣愣地说造反,只会临时扶持一个皇子扛旗,找什么清君侧一类的理由。

    所以,他提前让童贯把太子、皇子们甚至皇亲国戚都围起来。

——

    此时此刻,在艮岳当中,更是被胜捷军层层围住。

    穿着绛红纱袍,戴着纱帽的赵佶,端坐在龙椅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

    底下是一群心腹臣子,凑在一起,小声商议些事情。

    其中一人赐坐在下,身材高大,白须皓然,正是蔡京。另外一人侍立在赵佶身边,显得更亲近一些,却正是梁师成。

    这些时日,梁师成可以说是非常低调。相比于蔡京的大刀阔斧,频频出手,梁师成就跟消失了一样。

    禁军中多次求到他身上,梁师成都是托病不见。

    蔡京是什么盘算,他城府太深,外人很难看得明白。至于梁师成,就纯粹是避避风头,他所有的权势,都来源于皇帝,所以不管是否符合他自己的利益,梁师成在关键大事上,都必须支持官家赵佶!

    至于王黼、蔡攸这些近臣,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官家和蔡相还有童贯在谋划什么大事。

    前段时间的风波,他们只当是党争的火终于烧到了禁军,说实话没拿着当回事。

    光惦记着怎么在其中捞一笔了。

    至于赵佶,为什么能爆发出这样大的决心,并非是他远迈父兄的豪情壮志。

    纯属是他真的很想继续挥霍,但是确也知道朝廷没钱了,不光是没钱了,还因为提前印发宝钞,将这个来钱的道也给堵死了。

    蔡京以前给自己弄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到了王黼上台,那就是杀鸡取卵,而且这王黼还把卵吃了,给自己留下了些鸡蛋壳。

    一旦没有了钱,赵佶自然就想着自己享用之事,他浑身难受。已经很长时间不治宫观了,赵佶每日里都很不安,怕妨碍自己修道长生之途。

    就很是想花一笔钱出去!

    所以,他爆发出了前面大宋君主都没有的魄力,要彻底解决禁军!

    那禁军打掉,光是每年省出来的钱钞,就够自己挥霍了。

    甚至还可以有钱去伐辽、灭夏,收回燕云十六州,让自己玩乐的同时,还能永载史册,彪炳千秋!

    本来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事到临头了,赵佶又有些担心。

    禁军号称百万,实际估算着,也有三五十万。

    这是何等庞大的兵力。

    万一闹将起来,可如何是好。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童贯笑道:“官家,开弓没有回头箭,请官家放心,京营禁军这些年来被那些蛀虫祸害的千疮百孔,早就不复当年开国时候的勇武。”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朕并不担心”

    童贯此时,在这群人里,确实是最有胆色的。

    因为他统兵十几年,是知兵的,都门禁军的战斗力在他看来,纯属是放屁添风。

    而且你们平日里,喝兵血、吃空饷,把士卒不当人看,怎么会有人给你们卖命。

    只要王禀顺利地把何灌拿下,然后按照自己给的名单,将将门世家的核心人物抓了,京营禁军调出汴梁,就彻底赢了。

    接下来,就由满世界最会理财的蔡京来整理国家财计,自己伐辽大计,也会变得顺利起来。

——

    太子东宫内书房当中,一片阴郁的景象,气氛在这个书房里面,绷得紧紧的。

    地上是碎瓷片,却是刚才太子发怒,将摆设推倒造成的。

    对于性子稳重的太子而言,这般举动,非常罕见。看来是心中郁愤难解,已经到了极点。

    这的确也不能怪这位太子,一早起来,他竟然发现自己的东宫被围了!

    历朝历代,但凡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最尴尬的。既要小心翼翼,不被自己那当皇帝的老子爹忌惮。

    更得提心吊胆,提防明里暗里的兄弟们。一旦有所不慎,错过的不只是天地间最为诱人的权势,还有自己的小命。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小心了,可是什么错都没犯,照样被人围了起来。

    他只能提心吊胆,却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这位太子而言,他的心结本来就更重一些。赵桓的太子之位并不是很稳固,他有个三弟赵楷,风神气度,读书论文,父皇宠爱.哪一方面都在他之上。

    他唯一占先的,无非就是一个嫡长子身份。在这个弟弟咄咄逼人的风头面前,赵桓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稳住脚步,不敢有任何差错。

    却一直看着自家父亲不断的加恩在这个三弟身上。每一次加恩的表示,都会让他心中一紧,睡不着觉好些时日。

    一直在易储阴影当中战战兢兢活着的太子,私下里很有几天一改往日端重缄默的性子,私下设酒宴高乐了几日,很有些癫狂之态。原因无他,日子过得实在太憋屈了,不发泄一下会彻底疯掉。

    这种折磨下的隐忍,终于在今天迎来了爆发,他觉得兵围东宫,肯定是父皇要废掉自己的太子之位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赵恒吓得一哆嗦。

    但是随着宦官通传,原来是自己的亲信来了,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耿南仲、宇文虚中和吴敏联袂进来,先是给赵桓施礼,马上道:“殿下听说了么?”

    “什么?”

    “禁军谋反,陛下调王禀将军进京平叛了!”

    赵桓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好消息是父皇不是针对自己,调兵围住东宫,是保护自己。

    坏消息是六十万禁军反了.

    真打进来怎么办?

    三人听到消息,几乎是立刻就奔往东宫,那些胜捷军的人也不拦他们。

    只要不是禁军来,他们懒得管。

    宇文虚中马上说道:“殿下,此乃天赐良机,殿下可以召集东宫的护卫,参与平叛,这外面的胜捷军将士,也可以用金帛收买,让他们为殿下所用。”

    吴敏道:“不错!谁人不想建功立业,他们肯定听殿下的!”

    赵桓怔了一下,心中属实畏惧,不愿意去面对叛军。

    “孤孤王又不曾领兵,如何能退敌,万一被叛军捉了,反倒成了他们威胁父皇的手段孤还是在这里呆着吧。”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在此时,外面的宦官又进来报称:“殿下,李.”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文士迈步走了进来,“殿下!官家和蔡京,要对禁军下手了,此乃天赐良机!殿下快些拿把剑,我等护着你去捉了何灌!”

    几人纷纷侧目。

    来人是李纲李伯纪,正是他们一党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少有文名,时人许之为将来必然入政事堂秉政。

    政和二年在他二十九岁的时侯进士及第,短短三年就做到了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提拔的如此之快,即使在大宋也很罕见,时人都认为他必然前途无限。

    等到了四十岁,必然可以拜相!

    但是李纲一封议论朝政过失的奏章一上,顿时就丢官去职。

    当时赵佶即位已经十余年,位置坐稳,就开始暴露本性。

    蔡京当时在相位之上,也以丰亨豫大之名推波助澜。大治宫室,开始设立花石纲,立道官二十六阶……无数新奇古怪的花样拿出来。

    当时朝中蔡京用一块元佑党人碑,把旧党打的不敢抬头,所以旧党对此都装作没看见。

    这也是大宋党争的传统,失势时候就尽量低调,得势了就尽情猖狂。

    就只有李纲这位入官才三年的家伙直言上书,奏折中对着赵佶啪啪打脸。用词之激烈,他们一党的官员们看到都心有余悸,李纲也毫不出意料的被赶出朝堂。

    大家都是为他惋惜,尤其是旧党清流中人,都觉得他如此大好前途,说丢就丢了,是自己党内的损失。

    第一次罢官,李纲好歹没有被追夺出身,还有做官的资格。又过了三年,总算起复回朝,还给了一个太常少卿,国史编修的闲官的去做。

    既然当御史你总是直言无忌,让人生厌,那就且修国史去,看你还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出来?

    照理说第一次罢官,算是你李纲胸中还有一腔热血在,颇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意气在。好容易起复回来了,就该踏实熬资历,将以前丢掉的时间追回来。

    等到了五十岁,也未尝不是政事堂有望。毕竟他有文名,有声名,大宋就看重这个。

    赵佶罢斥他三年还是将他召回来使用,也是盘算着这家伙性子磨好了,自己可以大用的。

    却没想到,起复回朝不满两年。宣和元年李纲再一次上书,又言及别看现在大宋一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模样。内囊里却是千疮百孔,处处都埋着莫大隐患。

    还一条条一款款的将这些内忧外患都列了出来,生怕赵佶看得不分明,每一条都是指着赵佶鼻子骂。

    他说东南应奉行事之酷烈,江南百姓之民不堪命。

    朝中财政之窘迫,处处度支为难。宣和元年黄河大水引发了汴河决堤,原因竟然是在每年修河的时侯,三司竟然拨不出钱来了!

    大宋兵事废弛,除了陕西诸路,其他地方的厢军完全没用。

    而陕西诸路西军,也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必须加以控制。

    李纲还敏锐的注意到了发生在北地辽国和女真之间的战事,预言女真必然为大宋将来祸患。

    必须在河北河东路诸路有所措置,为将来所备。这些地方都在在需钱,而朝中又窘迫万分。源头就在于赵佶享用无度,请求赵佶罢东南应奉,停花石纲,废艮岳,逐道官,修文治武备,以应将来之变。

    大臣骂皇帝,这是前面几代大宋君臣的故事,以前的皇帝能忍,如今赵佶君权如此重,岂能惯着他。赵佶览奏,毫无疑问的冲冲大怒。

    说起来赵佶也有些委屈,什么停花石纲废艮岳逐道官停宫室营造。都是私底下为人说烂了的。仿佛只要赵佶这般做,大宋顿时就大治,江山升平稳固,远人自然来服。这些话只要不摆明车马说出来,赵佶也向来装听不见。

    赵佶的确是极其能花钱,东南应奉和花石纲,整个搅乱了大宋的财赋重地东南诸路也是事实。而且他用人行事荒唐轻易,经常绕过一个成熟的官僚体系自行其事,破坏了大宋统治体系的正常运转,使得国家大事,哪怕重臣也无法专其责,最后只能归于他赵佶按好恶进行裁断。虽然君权之重,在大宋百年来可称空前,却动摇了大宋整个的统治基础。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单纯论起钱来,赵佶如此开销,一年皇室用度也不过就是七八百万贯。还要三年发一次內帑犒赏天下,边境但有战事,犒赏将士也多是内库出钱。三司度支但有为难处,求到赵佶头上请发内库,赵佶不论多少,能给一定给。

    他又不傻,天下都是他的,只要一直有钱进来,该花就花出去。他藏着这些钱在内库里面难道每天没事数着玩儿?

    奢靡过于前代是真的,但是你们这些士大夫,甚而都门禁军这些军将世家,谁不是豪阔万分?一个东南应奉,多少人贴在上面收好处?朱缅可不单单是应奉他天子一个,朝中人物,谁没吃朱勔的贿赂,当朕不知道呢!

    而且朝廷按照惯例,每三年一次赏赐群臣,你们这些文臣士大夫都是毫不客气地收下。

    谁也未曾体谅朝廷财政艰难,发扬风格,说是不要的!

    怎么就在这个钱上面,揪住朕这个天子不放?

    大宋的种种问题,都是百余年来制度性缺陷积累下来的。再加上中期以后越演越烈的党争,实在不是他赵佶一个人的过错。

    这些深层次的东西,赵佶自然不会如后世一般看得分明。

    不过他也有应对的法子,就是加倍豪奢,加倍地花钱,加倍地宣传如今是盛世。

    身披大宋版的皇帝新衣,逢人就说大宋的富贵繁华,任何人想在这上头戳破这个泡沫,他赵佶是绝不容情。

    李纲一下又撞在这个枪口上,赵佶也没对他客气,你也不用退职返乡悠游养望了。

    去南剑州沙县这荒僻之地去监税去吧!

    所谓监税,都是一些繁杂琐碎之事,而且责任还重。

    虽然李纲算是南剑州左近的本地人,但是对于大宋士大夫而言,特别是在汴梁中枢任过职的,贬到这个地方来,已经是重得不能再重的处分了!

    第二次被贬逐出了汴梁,也终于成就李纲大名。

    前几天京师大水,他叔父不幸落水死了,李纲回来奔丧,没想到正好碰上了如此大事,顿时激动万分。

    提着剑就来找太子了。

    毕竟如今太子,是他们这些旧党的唯一希望,就指着他翻身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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