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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大宋的窝囊哲学


女真矗旗之下,银术可大声传令擂鼓,催动女真重甲步战士上前扑城。

    他们都不相信,应州城寨中的人,敢出来迎击。

    孟暖脸色铁青,他都能看到,甲子堡上刘志跺脚骂娘的模样。

    女真重甲步兵,自从起事以来,无人敢撄其锋。

    女真人根本没把孟暖看在眼里,多少大辽的名将,强如耶律大石、萧干,面对女真甲士也只有丢盔弃甲而逃的份。

    孟暖身边的人,都将目光都投了过来。

    似乎都在等着孟暖开口。

    是说“降”还是“杀”!

    全在他一念之间!

    定难军以雷霆之势出击,悍然迎战百战百胜的女真,这第一阶段的交手胜负,也在孟暖的一念之间了。

    远处的草丛中,岳飞也红了眼睛,半边脸皱起,牙齿咬的紧,面部扭曲使得一个眼大一个眼小。

    他攥着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选锋出击!选锋出击啊!”

    看他这副模样,要是在应州城的话,早就请战了。

    “这些辽狗早就丧胆,见了女真人就哆唆,哪还敢出击!”徐庆小声骂道。

    女真起兵之初兵马很少,辽人根本没看得起他们,打的就是集中重兵一举拿下的主意。

    所以辽国反复调集大军与女真军马在野外会战,想要以多打少,结果一次次被击溃摧破。

    到了主力丧尽,辽主耶律延禧远遁之后,辽国上下都已丧胆。女真铁骑杀过来,他们就望风归降,或者夺路狂奔。

    根本没打什么有份量的拒城死守的防御战。

    尤其是女真西路军,一路向西,进击扫荡。

    直至辽人倒塌岭招讨司的所在,沿途或荒漠塞外,或草原穷域。

    基本没有什么坚城固堡,在攻城战上面的见识,比起他们的野战水准,差了不知道多少。

    要不然孟暖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这次银术可和完颜希尹,明显就是指挥失误了,出现机会不敢投入重兵,只想着让生口白白送死。

    两个蒲里衍的小队,有什么用处!

    说到底,太宝贝自己的女真本部部曲了。

    甲字堡前,烟焰腾天,城头将所有的手段尽数倾泻。

    重甲步战士已然扑到了壕沟之前,再往上进一步,就能直抵堡墙。

    而两翼女真轻骑也可下马扑城。

    如今他们还在用强弓硬弩压制城头。

    凭借女真甲士的悍勇博城,甲字堡危在旦夕。

    泼下助燃烈火油之后,烟焰弥漫之下,守军脸个个熏得漆黑,扶着垛口喘息。

    此时,应州城塞唯一一个可以打开的城门咯吱摇起。

    所有人目光全都转移过来,只见孟暖一马当先,呼啸而出,直直而向甲字堡应援而去。

    甲字堡上,刘志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刚才一个先登城墙的女真甲士狠狠一记铁锤砸过来,虽然被他用盾牌挡住。

    但不知道这些女真鞑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邪门,震动之下,刘志紧咬的牙关都给震出血来了。

    厮杀的时候,浑然感受不到。但是等到女真鞑子退下去,刘志才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但是他依然扶着城墙,哈哈大笑起来。

    应州城塞终于遣出了援军!

    躲在草中的岳飞四人,也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战马踏过,血肉如泥,应州出来的人,直奔甲字堡下。

    银术可为他的失误付出了代价,这些扑城的女真鞑子,被两面夹击。

    退无可退,反身迎敌,也会被城头攻击。

    只能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城楼去。

    弩箭再次发威,他们等于是和死神赛跑,稍微慢一点,必死无疑。

    女真鞑子阵中响起惊呼,有人忍不住要靠近,应州城寨和两个堡寨开始齐射。

    “哪来这么多弩箭!”完颜希尹此时也顾不上和银术可的争斗了,破口大骂。

    几十个扑城的女真鞑子,或被射杀,或被应州出击的兵马围杀。

    甲字堡上,欢声如雷。而乙字堡上守军将领脸也兴奋得通红,跳着脚下令:“出力射!射死这帮死不绝的女真鞑子!”

    看着甲子堡下,死去的女真鞑子的尸体,马背上孟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嗖的一声,有利箭射来,孟暖匆忙躲避,被射中了肩膀。

    手下人赶紧下马将他扶入甲字堡寨内。

    银术可脸色铁青,收起手里的弓箭,下令继续驱赶剩余生口攻城。

    突然,伏在草中的岳飞,警觉地抬起头来,往身后望去。

    此时,银术可身边,也有一个骑兵靠近,对着他叽哩哇啦一通。

    银术可刚刚折了几十个族人,又深深的看了远处,下令全军后撤。

    甲字堡寨墙上,脱去盔甲,坐在矮墙下被人包扎的孟暖,突然站起身来。

    远处密密麻麻,有大队的骑兵,正朝着这边赶来。

    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是什么军队?

    是哪一边的?

    若是女真西路军的大队人马到了,那应州的这些人,都可以准备开城或者自杀了。

    朱令灵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长途奔袭竟然能骑在最前面。

    他勒住战马,向下看去,只见满地的尸首。

    他们这些人,早就被陈绍组织起来,认真研究过女真鞑子打仗的手段。

    打眼一看,就知道死的都是附近的百姓。

    朱令灵对辽地百姓的惨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望向城寨。

    “应州在谁手里!”

    “是孟暖,孟暖的旗帜!”

    朱令灵拽着缰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样的!”

    朱令灵指着完颜希尹和银术可的矗旗,道:“看前方黑压压那片,就是被击退的女真鞑子,横山儿郎听令,随我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银州兵随着老朱从高处杀了下来。

    完颜希尹和银术可,早就得到了哨骑通报,此时其实已经离开应州有一段距离了。

    甲子堡寨下,瘫坐在寨墙角落的崔大川的双眉处,血冺泯地流下来,缓缓睁开眼,天地之间变得一片血红。

    他好像瞧见了一群天兵,甲胄鲜明,从天而降。

    终于天道都看不下去,有天兵天将来惩戒这群女真恶鬼了么?

    自己是真后悔,没听孟暖的,进到应州寨中。

    故土难离,故土难离.族人都死光了,祖宗埋骨的地方,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乡土。

    想到这里,崔大川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银州兵的军袄袍服,都是李师师亲手描画模样,众多铁匠、裁缝一起设计,兼具美感与实用性。

    当他们纵马追赶女真鞑子的时候,城墙上响起一阵阵惊呼。

    有人敢在野战中,追击女真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辽人已经破胆,并不是一句空话,完颜阿骨打下手太狠,把契丹人打出了女真恐惧症。

    但是银州兵并不惯着他们。

    朱令灵手底下,足足有一万五千精兵,虽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但是战意正浓。

    银术可马上下令辅军断后,女真兵马且战且退,至于那些生口,他们完全不在意。

    辅军仆从军,不是银州兵的对手,但是杀了一阵之后,朱令灵怕后面有女真大军埋伏。

    初来乍到,他不敢深追,此时已经缴获颇丰,关键应州守住了。

    这是最大的胜利。

    银州兵大部开进应州治所修整,还有一些,负责收编被俘的金国仆从辅军。

    这些大多都是辽人,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就投降了,偶尔有一些忧心忡忡的,都是家人还在女真鞑子手里的。

    但乱世就是如此,个人的命运,就如同空中的飞絮,随便一阵微风都能吹得他们身不由己。

    朱令灵带着亲兵,身上还沾着血污,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哪个是孟暖,孟暖老弟在哪里!”

    见到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孟暖,老朱刚想去拍他肩膀,见他缠着白布,及时收回手来。

    “好,孟暖老弟,你守住了应州,大功一件!节帅不日就将到达河东,到时候肯定重重有赏!”

    因为应州治所这些人,守住了寨子和城池,为他们立下大功。

    所以银州系的将士,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孟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氛了。

    在和朱令灵相处了不到半天,他就确认,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自己加入的是一个大有可为,而且实力强横的利益集团。

    就差亲眼见见他们嘴里的节帅了。

    只要这个统帅没有问题,孟暖就彻底放心了。

    老朱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刚进入应州,他就开始整饬城防,尤其是附近的几个堡寨。

    大军涌入,最缺的无疑就是粮秣辎重,这些事他也得操心。

    银州有多少家底,他是一清二楚的,能坚持个半年,剩下的只能是靠节帅了。

    大军出征,虽然占据了朔州、东胜州和应州一半,但是这些地方,都是些贫瘠之地,还被女真鞑子和当地豪强反复刮了地皮。

    指望着自力更生,那是门也没有。

    还有就是安抚当地的百姓,最好是集中起来,让他们赶紧恢复生产。

    军营要扩建、衙署要整修、府库要维护所有的一切,都要快速地建起来!

    他需要人手,这也算是以工代赈,是定难军惯用的手段。

    定难军和女真鞑子,两股当世最强、气势最盛的力量,对待人口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女真人恨不得把其他族群全杀了,每征服一个地方,就要大肆杀戮,来强化他们的威权统治。

    而定难军,则是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利用起来。朱令灵对这一套,比陈绍还精通,横山多少个部落、银州多少的族群,全被他在短时间内整合了起来。

    不显山不漏水,如此大的政绩,愣是没出什么大事,平缓而成,这才是极其可贵的。

——

    河东,太原府。

    王禀的大帐之中,看着归来的小将岳飞,在那描述应州之战,王禀脸色依旧紧绷。

    银州轻骑,竟然如此凶悍,他们占据了云内诸州,挡在了自己前面。

    虽然说确实是给自己缓了一口大气,至少不用面对女真鞑子的威胁。

    但是银州兵的所作所为他是清楚的。

    他们正在占据州府,甚至从定难军,派来了文官。

    这是什么意思?

    朝廷对占据了旧日西夏地盘的陈绍,一直小心提防,毕竟他的地盘天生就适合割据自雄。

    如今他又占据了这几个边关锁钥,从此定难军的人马,可以从两个方向,同时进攻中原。

    大宋拿什么抵抗。

    在他眼中,女真人是近忧,陈绍就是远虑。

    “太尉?”

    岳飞瞧见他心不在焉,提醒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河北助战了。”

    河东既然已经无虞,那么河北就成为了主战场。

    因为定难军已经和金国的西路军,事实上僵持住了,以他们目前的交手战绩来看,女真鞑子并没有多大的胜算,可以击破定难军的这道防线。

    尤其是应州。

    不过河北不同,完颜宗望的东路军一旦到位,河北根本没得打。

    尤其是经历了张觉事件之后,燕山府原本的辽人官僚和汉人豪强,已经彻底和大宋离心离德了。

    真打起来,他们帮谁,还不好说。

    王禀叹了口气,说道:“鹏举啊,你说我们去了河北,能挡住女真鞑子么?”

    岳飞想了想,说道:“很难,可.必须要去!”

    王禀其实是想在河东,练一支新兵出来,能有一战之力的那种。

    然后再与鞑子开战。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而且朝廷也没有给他拨款,王禀官职虽然大,职权看着更大,但却根本没用。

    环庆军的粮饷,尚有一些亏空,更别提新军了。

    “太尉,河北百姓”

    王禀听得有些烦,摆手道:“我知道了,勿复多言!”

    自己是河东河北第一将,眼前的岳飞,只是个小小的武官。

    自己要考虑的事,肯定比他多,并不是他这个级别的武官能理解的。

    去河北,说起来容易,去了之后呢?

    跟上次伐辽一样,被轻松击溃的话,还不如不去。

    而且定难军护住了北方,河东真就万无一失了么,他们占据的那些地方,全都是山川绵延,道路险峻的山地。

    作为北方屏藩是合格的,可是产出却极少。除了一个应州,因为多条河流汇聚,还算是个产粮的沃土。

    但是应州是四战之地,能不能轻松种田,犹未可知。

    他们会止步于此么?

    陈绍驱使这么大的一股力量,千里出击,难道是靠忠君爱国来约束手下么!

    他肯定会攫取利益的,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动手

    岳飞见他不吭声,更加恼怒,解开自己的兵刃,说道:“太尉,请准许岳飞辞官回乡,招募乡勇,护卫河北父老!”

    王禀心中苦涩,这个年轻的小将,就像当年的自己。

    没有经历过大宋官场的洗礼,天真的以为凭一腔血勇,就能成就大事。

    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俺王禀年轻时屡立战功,上阵冲杀,从来不惧生死。但还不是郁郁不得志,功劳都给别人夺了去。

    运气好,遇到了童宣帅,一力把俺提拔起来。

    岳飞在应州城外,亲眼见到了女真人是如何残暴地对待被他们俘虏的百姓。

    他一想起自己家乡也会遭受如此荼毒,就怒发冲冠,根本不想和王禀在这里废话。

    而王禀却有爱才之心,这岳飞不但年轻,而且天生神力,马上马下,长枪弓箭,俱为军中之冠,王禀要在河东练兵,这岳飞正是他要精心培养的大将之材。

    于是王禀便耐心给他解释道:“鹏举啊,河北防御糜烂,燕山府无能,宣抚使蔡攸更是个你知道蔡攸此人么?”

    “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今日与太尉一别,只望太尉能成全!”

    帐中诸将,见他如此放肆,纷纷呵斥。

    “岳飞!你是什么身份,若非太尉抬爱,你连这大帐都进不来!”

    王禀也不是泥人,自己的身份之高,已经是大宋武臣之最。

    便是那手握重兵的陈绍,比自己还低了两个级别。

    按理说,在官场上,这小小的裨将岳飞,见自己就如同蜉蝣见青天。

    可是他却如此倨傲、执拗,话里话外,还有一份对自己的鄙夷。

    王禀微微低头,用力挥了挥手,“走!想走就走吧!”

    岳飞也不含糊,转身就走。

    帐中亲卫拔出兵刃就要斩杀了他,王禀怒道:“我说了,让他走!”

    众人这才愤愤不平,收回兵刃,其实大宋的军纪一直很差。

    军中时常有因为斗气杀人的。

    而且往往得不到什么有力的处罚。

    岳飞今日敢和王禀如此不客气,没死真是命大,赶上了王禀是个有度量、且爱才得。

    他出了大帐之后,带着满腔的怨气,叫上自己几个同乡,一起离开河东大营,往河北投军去了。

——

    石洲城,陈绍在城外驻扎。

    朝廷宣旨的太监,匆匆赶来。

    陈绍此时,正在帐中练字,闻言有些好奇。

    等把宣旨的太监迎进来之后,一群内侍省的人和护送他们的禁军侍卫,纷纷上前行礼。

    这些人都是陈绍以前的手下,殿前捧日军的人马,就连内侍省那几个太监,陈绍也觉得面熟。

    “恭喜大帅,如今已经是一方节度了!”

    “哈哈,同喜同喜。”

    陈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没什么架子,顺嘴问道:“这次朝廷有何旨意?”

    宣旨的内侍省宦官,马上变了一副面孔,当即开始宣读圣旨:

    朕膺昊天之眷命,承累圣之丕基,夙夜孜孜,惟念疆圉之固,戎狄之宁。

    迩者胡尘犯塞,河朔未安,云内诸州久沦腥膻,朕心每为轸结。兹尔守臣陈绍,智勇沉毅,胸蕴六韬,躬擐甲胄,提虎贲之锐士,冒锋镝于北陲,首复朔州坚城,次第克东胜、应州重镇。

    兵锋所指,虏酋授首,遗黎得苏,拓疆数百里,其功烈焜耀,实冠诸军,洵为社稷之干城!

    今特授尔宣奉大夫、龙图阁直学士、云中府诸州宣抚使,提举云、朔、应、东胜诸州军马防拓公事,便宜经略军政,兼管本路营田、招抚、钱粮事。

    赐尔银五百两,精帛百端,玉带一围,御厩良马五匹,紫貂大氅一袭。所辖将佐,尔得自辟署,事毕奏闻;钱粮转运,除供军外许自措置。

    另赐旌节一副,许开府置僚,专制三关内外。望尔克绍初心,整饬军务,绥靖地方,务使虏寇断南窥之念,边民享熙攘之安。

    陈绍接旨之后,怔了片刻。

    继燕山府之后,大宋又新设了云中府,也是刚刚打下来的土地。

    幽云十六州,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都被大宋名义上收复了。

    大宋朝廷这一手,真是玩的溜的。

    他们肯定是经过了讨论之后,觉得治不住自己了,干脆就承认了吧。

    如此以来,自己往这些州府派遣官员,就成了合理合法,朝廷认证的。

    你别管朝廷认证和陈绍派遣官员的先后顺序,反正是认证了。

    如此一来,算是勉强保住了大宋的面子。

    不是我大宋没有能力管制武臣,而是朝廷开恩,给了他这个权力。

    陈绍倒是无所谓。

    甚至有了这道圣旨和职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更加的名正言顺了。

    大宋,还是那个为了表面虚荣,什么都肯放弃妥协的大宋啊。

    这窝囊玩意,你不使劲踹它两脚,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底限在哪里。

    陈绍从大宋的臣子,转换身份,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以后。

    也是终于体会到了跟大宋作对手的快乐。

    你给大宋当忠臣有多憋屈,身份转换之后就有多爽。

    颇有一种从苦主视角,带入黄毛视角的爽快感。

    被任命为云内宣抚之后,陈绍依然没有往北走,而是准备先去一趟太原。

——

    雁门关东北二百余里之外,就是前辽西京道彰节度使治所应州,如今名义上的大宋云中府应州。

    前辽西京道菁华,全汇聚在大同府盆地。

    而应州就正卡着大同府盆地南端通路,周遭山势陡峭,道路难行。

    应州治内的卧羊山,海拔足足有两千三四百米,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谁也别想轻松绕过去。

    应州是中间高耸,向南向北,地势都相对的平缓很多。

    这种地形,无一例外,几乎全是兵家必争之要隘。

    掌握了这么个地方,就能辐射四周,进可攻退可守,能把主动权牢牢握住。

    当年石敬瑭割让了幽云十六州之后,辽人在此设下节度治所,就算宋军突然想要开战,想收复云内诸州直指西京大同府,应州这个要隘,也绝难越过。

    所以孟暖来投,陈绍克复应州,意义重大。

    此时不比后世,在后世的千年以后,应州已经是一个植被稀少,粮食出产不多的所在。

    但是此时,应州却是西京道一个不大不小的粮仓。

    原因无他,应州水资源太丰富。

    桑干河和浑源川都流经其中,植被也未遭破坏。

    虽然平地不算多,但是河谷间的田地都是北面难得高产的良田。

    而且这里的畜牧业也很是发达。

    前辽未灭的时侯,与大宋直面的朔武诸州,都要靠着应州的粮食支撑。

    应州城外,朱令灵在战场上,亲自指挥焚烧、掩埋尸体。

    夏季天气马上炎热起来,正是瘟疫爆发的时候。

    他看着城下一具女真鞑子的尸体,摆手示意手下先不要把尸体拖走。

    在这个女真鞑子胸腹之间,虽然有胸当遮护,却还是被这一斧劈开,开了老大一个伤口。

    内脏和着污血朝外涌出,此时隐隐有些发臭。

    “这是什么兵刃砍的?”老朱好奇地问道。

    孟暖笑道:“这是被大宋制式的长柄巨斧砍的,辽兵中也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的?”

    孟暖笑道:“回将军,这就是我砍的。”

    大宋披甲持斧之士,在真实历史上南宋与金交战的战场上。列队而前,扬斧而击,譬如盛唐之际的陌刀队,是可与女真重骑铁浮屠对撼的力量!

    朱令灵很感兴趣,说道:“将这件事,写一封军报,送到节帅那里。就说我提议,组建一支重甲持斧的步卒。”

    对付女真鞑子,最难的就是破甲。

    其实对女真重甲兵克制最强的,当属节帅身边那个亲卫董大虎。

    他临阵就用钝器,再厚的甲也没用。

    可惜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力气。

    孟暖看着传令兵果然当场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然后晾干之后,塞入竹筒,翻身上马就走。

    从朱帅下令,到传令兵离开,总共用了寥寥的时间。

    他暗暗提醒自己,这是一支很看重执行能力的人,自己万万不可将辽人懒散的习性展现出来。

    “孟暖,李孝忠你知道吧?”

    孟暖赶紧点头,就是因为李孝忠,他才铁了心投靠定难军。

    那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当年就敢跟着使团进大同。

    后来孟暖才知道,他在定难军中的地位是那般高。

    “他快来了。”

    “来应州?”孟暖有些奇怪,此地的兵马已经足够多了。

    李孝忠难道是来接替朱令灵,那倒也行。

    “他还带来了五万夏州兵马,嘿!夏州兵素来自视甚高,这次咱们可别被他比下去了。”

    朱令灵说完,挥手示意手下可以把女真鞑子的尸体抬走了。

    “还要增兵?”孟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们.不对,是我们,我们这是要打大同啊!

    好大的手笔!

    不过孟暖并不看好这一战,大同和朔州不一样,那里城高池深,而且驻扎着女真精锐大军。

    自从辽重熙十三年(公元1044年),大辽升云州为西京大同府,它就是整个帝国西部最重要的城池。

    要是真被他们拿下了大同府,完颜宗翰这个西路军主将,就该被处死了。

    朱令灵瞧着远处无穷无尽的浓烟,那都是焚尸所成。

    寨沟内的血水,一时半会是冲刷不干净了。

    在横山和党项人对抗那么久,朱令灵自问也是见过狠人的,党项人动辄就屠城。

    但是和女真鞑子一比,党项人简直是活菩萨.

    他心中嘿然一笑,以这种手段,暂时压服人心,让人心生恐惧而不敢反抗。

    如此行事,便只好一直连胜,否则只需要一场大败,就会遭受反噬。

    相比之下,还是自己这伙人更扎实,收拢人心,聚草为绳,彼此休戚相关。即使是失败一万次,只要老巢不丢,总能回去生聚一番,东山再起!

    而且女真鞑子,把辽地杀得一干二净,封赏起来也简单许多。

    放眼望去,四下都是无主之地,根本不用跟人抢.——

    随着季节更替,道路越来越干硬。

    女真的兵马调动,也越发地频繁起来。

    熬过了翻浆期,他们终于可以放开马蹄狂奔。

    牛栏山的山谷之中,一队人马正不疾不徐的向北而行。

    此时北地,夏意正浓,虽则河北之地山黑而林稀,然则河谷之中野草繁茂,野花点点,河水流溅起碎琼乱玉,单纯赏景的话,真可谓别有一番景象。

    河谷两岸,到处都有村庄聚落,此刻正是田间劳作的高峰时候,到处都看到农人身影,在辛苦的伺弄庄稼。

    这些劳作农人,在田间还不时北望,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古北口外,正有大队女真军马,正在集结做叩关之势!

    燕山府和河北、河东这片土地,连在一起就是北方以前最诱人的土地。

    多少豪杰以此成就霸业。

    从唐末至宋初,一直就是战场,从未和平过。

    多少的强藩在这里混战,五代之中几代君王,都崛起至此。

    而赵大皇袍加身,成立大宋之后,在河东与后汉更是缠战十余年,打得河东几乎变成了一片白地。而与辽人在河北的缠战,持续时间更长。

    澶渊之后,边界烽烟渐熄,原来在燕山府与河北缘边设立的密密麻麻的军寨堡垒关隘,也多废弛。

    王安中被贬官之后,重新挂帅的童贯又逃之夭夭。

    如今燕山府,几乎就是个群龙无首之地。

    郭药师因此,把持了大部分权柄,这人本就不是个老实的,人人都说他有据燕地自立的想法。

    自从马扩来了之后,局势有多改变,胜捷军的杨可世也是制约郭药师的一股力量。

    此时在大宋朝廷内部,赵佶又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要守住燕山府。

    于是就有了大宋而来源源不绝的各种物资接济,收拢的燕地流散之民分外之多。

    而在另一边,郭药师凭借燕地就拉起了连带家眷,号称三十万的军马,虽然老弱居多,但战兵也至少有五六万的规模。

    这还是大宋刻意限制流入残破燕地的物资,并且不住的想拉拢郭药师麾下人马投向河北的结果。

    郭药师终于也积蓄到了几万的兵力,这让他十分膨胀。这些人,大多是燕地的汉儿,以前的辽民,因为先前宋军屠杀燕京,后来又发生了张觉的事,他们对大宋毫无归属感,甚至大多对宋有很深的仇恨。

    因此,郭药师收揽了大量的人马。除了燕地汉儿强壮大半都为驱使之外,甚而还有不少契丹遗种,包括曾经的契丹精锐远拦子在内,都来郭药师麾下讨一个饱饭吃。

    此时的燕山府,处在一个很独特的时间段,辽人在燕地的统治崩塌,大宋因自己的一系列骚操作,导致统治也尚未确立。

    而大宋派来的文官,十个里有九个都跑了,所以大宋真正统治范围,只能局限于檀州和燕京府一部分,同时还保护着一些漕运道路。

    其他空白范围,就只能靠着燕地民间豪强来填补了。

    他们趁乱占据了大量的田地牧场,也在尽力收揽流民来耕种,燕地大小豪强一时有上百之数。

    放在其他朝代,也就是真正群雄并起之时,会有这种热闹场面。

    届时这些豪强少不得就要互相攻杀,最后决出这片土地中的最强者,而胜者就坐拥燕地,少不得在乱世中还要起问鼎之心什么的。

    比如说夏王窦建德。

    可这次情况比较特殊,燕山府南有大宋,北有女真,两大势力伺候它一个,燕地只能是苟延残喘。

    燕山之南,檀州之北。

    夜色之中,有七八名檀州哨探,正围着篝火低声笑谈。

    这七八名负责暗中巡查边境的哨骑,属于燕地豪强的私兵,负责在此地警戒。

    他们如今,虽然名义上都在杨可世麾下听命,可这些当地豪强全都是地头蛇,根本不把常胜军和胜捷军看在眼里。

    大战在即,他们身为哨探,竟然如此大意,聚众烧烤.

    哨骑,是一个军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篝火之上,一段烤的焦黄的熟肉,正在滋滋冒油。

    身边还摆着一些酒馕,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正在野营的这群哨探,带队之人是当地坞壁之主的小儿子。

    燕地这几年并不太平,虽然是豪强之子,他也没有一点纨绔子弟模样。

    反而他年纪轻轻就满面风霜之色,脸颊上一道深深的伤疤,叫人根本就猜不出他的年纪来。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张泽正吃着,突然说道。

    张家小儿子张泽,从小就是个极好的猎人。

    他总是能在打猎时候,觉察到野兽靠近。

    “张三郎别怕,听说西北出了个狠人,把女真鞑子占领的大辽土地全拿回了。鞑子这次也老实了,在山那边不敢乱动。”

    但愿是我感觉错了。张泽心底暗道,对于那个在云妹内阻击女真鞑子的陈绍,他也是早有耳闻。

    心底佩服万分,竟然真有人,能拦住那些狗鞑子!

    突然之间,张泽低喝一声就跳了起来,他耳朵中分明听到,夜空中响起几声劲风厉响。

    绝对是有人要射杀自己这群人,张泽一个扭身,闪过一支锐头轻箭。

    而他麾下的一个哨探,已经胸膛中箭,闷哼一声,就朝后倒去。

    他的脚踢入火堆,瞬时火星四溅,茶汤翻倒。

    紧接着,又是一阵弓弦急响,黑夜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羽箭急射而来。

    那些跟着张泽一道,弹起身来的儿郎就纷纷中箭。

    唯独身手最好的张泽就地一滚,摸到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长刀,抬头望去,果然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漫山遍野,已经都是鞑子!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摸上来的,一个个弯着腰,就像是猎人一般,缓缓靠近。

    鞑子大军来了!他们还是南下了,即使在西边,已经有了一个强敌,他们还是要进攻河北燕地!

    张泽咬牙,心中懊悔,不该如此大意。

    他是准备拼死在这儿了,如此多的鞑子,想要逃走,也是不切实际。

    死吧!为自己的大意,今日要死在这里了,可惜不能回去报信!

    张泽不敢想象,这些鞑子扑城时候,檀州要如何阻挡!

    “快走!”

    身边中箭的同伴,很多都在怒吼。

    张泽不想放弃这些手下弟兄,但是也知道今日救不活他们了。

    事到如今,只好拼了,看有没有机会回去报信!

    他大吼一声,翻身而起,头也不回地逃走。

    后路必然早就被切断,此时唯一的机会,可能就是钻入旁边的密林中,那里跑不了马,还有一线生机。

    张泽猛的一蹬,飞身扑倒在地,然后一个翻滚开始在密林中遁逃。

    他自小就在这里玩耍,熟悉每一颗古木,此时救了他的命。

    密林挡住了女真鞑子的箭矢,也让他们无法骑马追赶。

    女真鞑子对着密林,骂了几句,然后快速聚拢起来。

    他们泄愤似的,举起刀往剩下几人身上剁去。

    把留下来的几人,砍得面目全非,几乎成了一摊摊可怖的肉酱。

    在山谷之上,一名女真将领,脸色平淡,漠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他手下放走了一个哨探,他也没当回事。

    女真人,默认了宋军是知道他们会南下的。

    战书都递交了,难道女真人会退缩不成?

    在他身后燕山诸处山道的黑暗之中,正不知有多少女真军马如恶狼一般涌来!

    金国东路军终于动了,他们从燕山涌入,还从平卢杀来。

    燕地没有什么险要能够阻拦他们的脚步。

    甚至是燕地的城池,也不被女真东路军放在眼里,因为他们已经打下来一次了。

    河北战场,距离太远,更没有陈绍的神兵天降,只能是自求多福。(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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