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蠢笨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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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朝廷,如今很乱。
新官家重用曾经的盟友旧党,但是对赵佶的班底,也不敢轻易去动。
只能是先拿罪过最直接,而且自己放弃了兵权的童贯开刀。
其实童贯要是没有逃走,如今他虽然大概率也是战败,但还真没人敢杀他。
别的不说,随着杨可世退守河北大名府一带的胜捷军,那就是童贯的私兵。
今日朝堂上,大家难得轻松了一些,因为杀了一个童贯,竟然抄出了千万资产。
这还没算到处都有的宅邸。
兵荒马乱的那些宅邸虽然不好出手,但每一间里面,也都有无数的财货。
还可以用来赏赐有功之人。
此番“杀童”,得到的千万贯资产,被赵桓下令充入内府,部份珍奇异物流入市场折现,少量被官员私吞。
总的来说,算是这些年里,比较清明的一次官场操作了。
贪污的人很少。
不是谁都敢在这个时候,吃童血馒头的,那些大贪(梁师成、王黼、蔡攸、蔡京、李彦等)都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就在朝廷抄没童贯家产的时候,定难军的郭浩进入了汴梁。
在相国寺稍作修整便被诏入皇城面圣。
老实说,赵桓虽然懦弱无能,但是也有其可取之处。
至少他不搞铺张的天家排场,仪仗就是以前东华殿的宿卫,再加上裁撤过后精简的皇城司。
面圣仪式,如今也是尽可能从简,无须等候就到了殿内。
郭浩进来之后,发现殿中除了官家之外,还有许多朝臣。
他们都侧目望来,要是以前,郭浩的品阶哪能被这么多重臣瞩目。
但是此刻,他代表的是身后的定难军,所以郭浩底气十足。
行礼之后,赵桓问道:“听闻将军来勤王,朕心甚慰,不知后续大军何时抵达?”
郭浩一听,这是把自己当定难军前锋了,来时曲都尉可没跟自己说大军会来。
他抱了抱拳,继续说道:“末将奉命而来,不知后续调度。”
赵桓有些失望,他最近做梦都是那些鞑子,有一次听了李纲的出城慰问将士,进到兵营嗅到那血腥味,当即就吐了。
回来之后,那股难闻至极的味道,一直萦绕在他鼻端,让他寝食难安。
听说外围的镇子更加的血腥、残忍,实在是不能想象之可怕。
如今他心中最迫切的,就是赶紧把女真鞑子赶走。
不管是将他们击败驱逐,还是赔款送走,总之只要能把他们赶得远远的,怎么着都行。
赵桓这个人,本质上就是一个比傻子好一点,比平庸差一点的普通蠢货。
让他做皇帝,实在是难为他了,如今他重用主战派,倒也不是有气节不投降,更不是玩权术平衡什么的,事实上他也没有这个心机。
主要是当初赵佶打压他,旧党那些人投机太子,围绕在他身边。
如今他登基了,这些旧党自然而然地崛起,正好他们中大部分是主战派。
身边有什么人,就用什么人,也没自己的想法。后来他身边来了一个市井无赖郭京,自称能施六甲法,谓可以生擒金将,扫荡金兵。
他就信那跳大神的话,打开城门让他施法退敌,结果被金兵趁势杀了进来。
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根本没脑子的,完全不会思考。
前几日他去艮岳走了一圈,已经被赵佶说服,一门心思要议和。
从童贯那里抄没来的财物,再从民间搜刮一点,差不多就够了议和赔款的数目。
实在不行,便和金人商议一番,今后慢慢补上。
大宋在这一方面,还是很有信誉的,说给就给,从来不玩虚的。
今天见到定难军的兵马入城,他又想着人人都说定难军能击败女真鞑子,瞬间又寄希望于陈绍率大军来驱逐鞑子。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官家赵桓瞬间变得有些意兴阑珊,又坐在龙椅上发起呆来。
吴敏赶紧出列问道:“郭浩,你们在黄泽寨击败了女真人,为何不趁势东进。”
郭浩应答道:“从定难军的洪州到河东,相隔千里万里,粮草辎重极难供应。而朝廷答应的辎重,迟迟不到,银州折冲都尉曲将军唯恐拉长战线,会让大军断粮。”
“黄泽寨前,都是银州兵马,他们本来就是原西夏子民,若是劳师远征又缺粮,恐怕会炸营哗变。”
吴敏有点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朝廷正在用心筹粮,也是苦于金兵拦路,无法运送过去而已。只要你们打进河北,还愁没有军粮吃么?”
郭浩一脸憨直,挠头问道:“河北道路不通,为何不从湖广北上,将漕粮送至河东?”
吴敏当即就要发火,但是想到如今的局势,并不是前几年他们文人压制武将的时候。
尤其是此人背后,还是气势正盛的定难军,他也只能忍了下来。
他们两个在殿内交锋,人们不禁望向官家,却见官家赵桓正在出神,嘴里嘟嘟囔囔,手指还在掐算.
大殿内,不知何时,竟然响起了一阵叹息声。
赵桓其实是在算账,他在算计自己攒了多少钱,够不够赔款的。
算来算去,还是差了三百多万两黄金,这让他愁的不轻。
思来想去,好像如今这天下,唯有自己的父皇赵佶或许能拿出这些钱来。
因为艮岳内,很多东西都是黄金铸造的。
赵桓话锋一转,突然开口,问道:“众爱卿可知道何处能筹集黄金?”
此言一出,大家都明白了他在干什么,官家还是要议和。
郭浩进京,就是为了防备他们赔款,闻言马上道:“官家,末将知道!”
“哦?快快说来。”
郭浩轻咳一声,道:“完颜宗望灭辽之后,从辽地搜刮无数金银,若是能将他击败,搜刮女真大营,要多少黄金有多少黄金!”
赵桓身子朝后微微一退,表情再次呆滞起来。
邵成章见他这番做派,已经失却皇帝体面,微微弯腰说道:“官家龙体欠安,要不要先行退朝?”
赵桓点了点头,木塑一般被人扶起来,魂不守舍地往后面走去。
郭浩是第一次面圣,说实话失望透顶。
这殿中群臣,也让他大失所望。
自己这次来,节帅亲自下令,一定要阻止赔款。
若是宋廷执意赔款,自己就得在半路拦截,也不能让他们交接资敌。
——
回到内廷之后,赵桓难得没有发呆,也没有长吁短叹,而是实干了一把。
他马上下令,驱车赶往艮岳,去面见上皇。
来到艮岳之后,宦官说上皇正在和贵妃蹴鞠,请他稍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才有人来引着赵桓进去。
隔着屏风,赵桓隐隐看到里面有几个女子,依偎在上皇身边,便低着头不敢再看。
听他哆哆嗦嗦说完来意,赵佶当即怒了。
你来找我要钱?
蔡京那老贼不济事了,我这段时日,还不知道找谁要钱呢!
拆除艮岳内金饰的话,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赵佶冷冷说道:“如今你才是大宋皇帝,我只在此间纳福而已。修道情薄,晨昏定省,日常动问,当免则免。毕竟国事为重…我当日内禅与你,世间樊笼,终于得脱,正是轻省,何苦再来忧我?”
赵桓愣住了,我跟你要钱,你说这些何意?
仔细一想,大概是不会给,但是自己实在没办法了。
他鼓起弥天之勇,生平第一次试着反抗他爹,“上皇若不点头,这钱儿臣实在筹不够,金兵如何能退。”
赵佶气的脸色铁青,也顾不上装仙风道骨了,直接站起来走到屏风外面,指着赵桓骂道:“蠢货!俗语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是市井之中的村夫野老、斗筲之辈都明白的道理,那完颜宗望跟你议和,狮子大开口,你就不能少给一些,先骗他撤兵么!”
赵桓虽然挨了骂,但是眼色一亮,这段时间,赔款数字已经把他折磨疯了。
一听原来世上还有这种大智慧,顿感五脏六腑都舒畅起来,脑中更是神清气爽。
他站起身来,告罪之后,喜滋滋地离开。
赵佶看的目瞪口呆,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被自己打压的不怎么聪慧。
但是这也太蠢了吧?
——
暴雨倾盆,冲刷着云内的战场上的血迹。
两方各自罢兵,都有些不忿。
韩世忠看着远处的雨幕,忍不住骂了句:“贼老天!”
其实下不下雨,他们都很难突破凿开彼此的防线。
“如今咱们需要一场大的变动,来促成战局的变化,否则这仗眼看要打成烂仗!”李孝忠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谁也不想把这仗打成烂仗,然后像宋夏那般,僵持个百年。
但是双方的实力太接近了,彼此都很难有所突破。
定难军怕被大宋背刺,而宗翰则在等宗望赶紧回来,同他一起先消灭了金国的心腹大患再说。
至于大宋,急什么?
放着不管它只会越来越烂。
帐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谁也想不出破局之道来。
大军相持个几年是常有的事,但是定难军不同,他们赢惯了,不想拖着。
好巧不巧的是,对面的女真更是如此,在遇到定难军之前,他们连平局都很少见。
都是大赢特赢。
“贸然行动,就怕误了大事。”韩世忠突然说道。
李孝忠看了他一眼,都说韩五泼,没想到他比自己冷静。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如今定难军的处境,不见得比金国好多少。
完颜吴乞买,重用了很多汉、渤海官员,开始在燕地和辽地劝课农桑。
据说今年收成还不错。
宗望南下,也是赚的盆满钵满,而且掠夺了极多人口。
让他们联合起来的话,定难军就要采取守势。
如今宗望没有回来,依然是定难军在进攻,蔚州却迟迟拿不下来,两边都厌倦了往里填人命的消耗。
这时候牵一发而动全局,不适宜冒险。
“要想打赢,我看咱们不能只凭自己了。“韩世忠说道:“要大的变动来促成局势变化,唯有靠节帅才行.”
言下之意,就是定难军要赢,只能更进一步。
从大宋广袤的土地上,得到必要的物资支持才行。
否则以定难军地盘和人口,无法与女真鞑子相持。
其实李孝忠也有这种想法,打仗太费钱了。
“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只有亲临战局,才能体会到这种焦虑。
打到这个时候,可以退么?肯定是退不了的,只能是继续死扛下去。
不惜一切,也要打赢。
对他们来说,身背几十万,几百万人的性命。
已经根本无暇去想忠不忠心大宋的问题,打输之后的后果,将会是天崩地裂。
甚至都顾不上所谓的后世名声了,赢才是最重要的。
——
西京洛阳,以八关拱卫,四下山脉河流,圈起了五百里盆地。
种家军在小种相公的带领下,从陆路进发,直抵西京。
在西京稍作休整,就转而领军向东直进,穿过少室山间轘辕关,继续向着汴梁疾疾赶去。
老种心思多,看的也长远,但是小种不管这些。
他觉得自己是宋臣,既然如今大宋危难之际,他就要进京勤王。
虽然世人把种、刘、姚、折四家并称,但是在小种眼里,种家和他们不一样。
此次姚古带西军自关中而出,违背了老种在时西军各家将门共同进退的默契,沿途更勾连了不少地方西军驻军。
姚古和刘光世此去,就是为了博大富贵,像极了当初刘延庆和西军离心离德,追随童贯去伐辽。
姚古本心还是想争姚家在关西第一将门的地位。
但是种家根深蒂固,这方面争竞不得,尤其是老种还在的时候,更是没有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得到大宋中枢的支持,这次勤王就是很好的机会。
可惜,仗打输了,一切都是妄谈。
哨骑不断传回东京周围的战报,没有一个是捷报,小种心中也知道,此去多半不会有好下场,但他依然坚定。
似刘光世、姚古等人,靠着百十年里三代子弟的经营,也只能撑起一个将门世家罢了。
自己是种家的人,是大儒种放的后人,岂能和他们一样。
这些日子,他仔细琢磨了老种的所作所为,心中十分忧虑。
兄长一生光明磊落,忠义无双,可不能晚节不保,葬送了自己的英明,也埋葬了种家的荣耀。
此番东进勤王,自己就是要向死而生,若是真的战死,希望能给兄长提个醒。
让他不要忘记,种家是何等门楣。
小种骑在马上,心思越发凝重的时候,前面亲兵大声呼喊。
他向前望去,入眼之处,都是平野旷地,四下人烟相望,到处是村庄市镇。
得益于陈绍阻拦住了女真西路军,大宋帝国近畿之地以西,此时还未被女真袭扰,依然是一片繁盛景象。
小种不禁长舒一口气,出了嵩山,到汴梁就两三日路程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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