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霍时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苏棠点点头。

她向来心思敏锐，即便霍时脸上依旧没明显的情绪起伏。

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郁，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

苏棠心下疑惑，抬眼便撞进霍时的目光里。

他那样静静看着她，眉头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有话堵在喉头。

眼底翻涌着些说不清的情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棠的视线在霍时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了。

她并没有多想，因为现在满脑子都是铺子搬迁的事，实在没心情再去猜他的心思……

“对了。”苏棠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指尖捏着杯壁的弧度，“我铺子那边出了点状况，需要搬地方。”

霍时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灯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的弧度柔和又清晰。

她说话时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焦虑，可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出几分棘手。

“管理处的人说，个体户得集中到南头的临时市场去，三天内必须搬完。”苏棠喝了口温水，声音轻轻滚动，

“我去看了，那边的棚子归供销社管，供销社的王主任说没有空位，明摆着是在刁难我。”

她说这话的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告状似的抱怨……

苏棠抬眼看向霍时，目光里带着点试探：“你在镇上人脉广，有没有……认识的，能说得上话的人？”

这话问得很客气，表达的意思却很直白。

苏棠话音刚落，霍时的脸色微沉了几分，视线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对情绪敏感的苏棠：？？

她寻思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触碰到霍时的底线了？

霍时沉默了片刻，喉间似有若无地滚过一声极轻的气音。

王大婶那句刺耳的话又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他抬眸，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是周身的气压悄然低了下去，声音没什么起伏：“你想让我帮你找谁？”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苏棠在他的话里听出了莫名的警告。

她微微蹙眉，心下了然。

自己绝对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她有些暗恼自己太过理所当然了，她和这位小叔子还没熟到“呼之即来”的地步。

他上次帮自己，也只是因为所谓的“记一笔功劳”……

霍时盯着苏棠的眼睛，想从那清亮的眸光里找出点别的情绪。

她眼里只有坦然，是纯粹的求助，像在问一个能帮上忙的熟人，再无其他。

霍时的喉结动了动，看看眼前这张平静的脸，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突然涌了上来。

“我认识的人，管不到这些事。”他的声音平淡，“个体户的事，有规定按规定来，自己的事该自己解决。”

苏棠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她知道霍时的身份特殊，以为这几个月的相处，关系至少是近了一些的，所以她才会开口询问。

却忘了，霍时本来就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拒绝是人之常情。

苏棠也没抱有多大的希望，可霍时这话里的疏离感也太明显了些，像是刻意划清界限……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门路，不适合用在这种事上。”霍时的语调平稳，目光扫过她微蹙的眉，突然又补了句，“苏棠，安分些，对你我都好。”

这话像块冰，猝不及防砸在苏棠心上。

她猛地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还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戒备。

安分些？

什么意思？

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苏棠的脸色也淡了下来：“霍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霍时没解释，只是无声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沉沉浮浮，让人心头发紧。

他转身离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窗纸被震得颤了颤。

堂屋里只剩下苏棠一人，手里的水杯已经凉透了。

她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实在想不通霍时这突如其来的冷淡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白天王大婶对他说了什么难听的闲话？

还是自己哪句话让他误会了？

苏棠撇了撇嘴，把水杯放在桌上。

不管是因为什么，霍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他在警告自己安分守己，别再插手他的事，以及离他远点……

行吧。

苏棠心想。

她是大嫂，他是小叔子。

叔嫂之间，本就该泾渭分明，离得远些还能避免被人说闲话。

苏棠耸了耸肩，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窗外的月光淌到床沿，映得被褥泛着层清冷的白。苏棠却毫无睡意，身影一晃便进了空间。

二十块黑土地在眼前铺展开，绿油油的藤蔓爬得正旺，玉米秆挺拔地立着，叶片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红薯的藤蔓在土里扎得扎实，鼓鼓囊囊的块茎正悄悄膨大；连那三株山参，也在她异能的滋养下舒展了叶片，透着股勃勃生机。

空间里的湿润空气混着草木清香，让她紧绷了的神经，稍稍松快了些。

既然供销社那边故意刁难，临时市场的棚子租不到，那只能另想办法了。

三天的时间太短了，即便铺子搬干净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新铺子开起来……

苏棠一边思索着，一边透支异能把地里的植物，舒舒服服照顾了个遍。

天刚蒙蒙亮，苏棠就起身了。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透，踩上去咯吱作响，她裹紧了棉袄，加快脚步。

路过堂屋时，看见霍时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军绿色的挎包，像是要出门。

两人目光对上，苏棠移开视线，脚步没停，快步往外走。

“早。”霍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

苏棠没回头，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脚底碾过冻土，发出单调的声响，把那点尴尬的沉默抛在了身后。

她今天没去铺子，直奔自由市场管理处。

接待她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干事，听她说要租临时市场的棚子，推了推眼镜：“南头的棚子都归供销社统一管理，你得去那边登记。”

“我去过供销社，王主任说没有空位了。”苏棠耐着性子解释，“可我昨天去看，明明还有好几个空棚子。”

干事翻了翻手里的登记本，慢悠悠地说：“那些棚子都有预定了，登记本上写着呢。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看。”

苏棠凑过去看，只见登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那些空棚子的位置后面，确实都标着人名，了。

可落款日期都是昨天下午——那不就是她从供销社出来之后。

那供销社王主任，明摆着是故意针对她。

苏棠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什么时候能有空位？”

“不好说。”干事合上登记本，“个体户越来越多，棚子紧张得很，你先登记排队吧，有消息了我们会通知你。”

排队？

等他们通知，黄花菜都凉了。

苏棠谢过干事，转身离开，心里已经有了数。

供销社这是铁了心要把她挤出市场，再耗下去也是白费功夫。

苏棠去了铺子，刘桂芳和周敏已经到了，正蹲在地上打包布料。

见她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焦虑。

“苏老板，怎么样了？”周敏问。

“没租到。”苏棠简单说了句，走到柜台前翻出订单本，“先别管搬地方的事了，把手上的订单赶出来再说。”

她指着订单本上的记录：“这几笔是下星期要取的，优先做。你俩抓紧时间做，争取三天内赶完。”

“那铺子怎么办？”刘桂芳看着满地打包好的箱子，“管理处的人要是再来催怎么办？”

“他们要是来，就说我们在清货，马上就搬。”苏棠眼神清明，“先拖一天是一天。”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把手上的订单完成了，铺子……估计是开不下了。

也幸好这个月还没进新料子，不然堆在手里卖不出去，损失更大。

苏棠看着墙上挂着的成衣，心里盘算着。

这些衣服要是不能及时卖掉，压在手里也是笔不小的成本……

“苏姐，你是不是想……”周敏看出了她的心思，欲言又止。

“走一步看一步吧。”苏棠笑了笑，拍了拍桌面上展开的布料，“先把手头的活干完再说。”

缝纫机的哒哒声很快在铺子里响起，掩盖了外面的风声。

苏棠看着两人手脚灵活地裁剪、推送着布料，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开不下去，难道只能放弃了？

她不甘心。

这一个多月的心血，好不容易积累的口碑，难道要这么付诸东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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