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眼底闪过丝窘迫，却很快压下去。

她干脆抬眼看向霍时，嘴角勾了点浅淡的笑意，带着点耍赖的意味：“许是我天赋异禀呢？不认识字，也能看懂图啊……”

“那书上画了矿石的样子，还有炸药的配法，我看着图瞎琢磨，就懂了。”

这话站不住脚。

就算能看图，硝石和普通石头的区别、烟煤矿粉的特征，也不是看几张图就能分清的。

可苏棠说得坦然，眼神清澈，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样子。

霍时盯着她的眼睛，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片刻后才微松了弧度。

他见过太多人撒谎时的慌乱，却没见过像苏棠这样的——

明明破绽百出，却还能说得理直气壮，连眼神都不躲。

那糊弄耍赖的模样，落在她白皙漂亮的脸上，非但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点……

霍时指尖在身侧攥了攥，他勾了勾唇。

苏棠刚松了口气，就见霍时的眼神忽然又冷了下来。

那点笑意就被眼底的沉冷覆盖——

“天赋异禀？”霍时直起身，拉开了点距离，语气微凉。

她的身手和握枪的手法，绝不是看看就能学来的；她对矿石和炸药的了解，也不是“天赋异禀”就能解释的。

还有她身上那股子狠厉和冷静，根本不像“她”……

霍时看着苏棠镇定自若的面容，没再追问，却也没说信了。

只是转身对着乌兴说：“把人都押回去，连夜审，找出他们的供货渠道。”

乌兴连忙应下，指挥队员们把走私犯往山下带。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苏棠驻足原地，目光追着霍时的背影看了片刻，心里却没底。

他没继续追问，这戛然而止的态度，实在让人猜不准他的心思……

林中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透过松枝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

霍时正盯着地上的矿粉痕迹，眉心微蹙，下颌线冷硬。

“小叔，”苏棠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那……我先回去了。”

霍时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白皙的皮肤像上块好的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嗯。”霍时的声音很淡，紧接着起身，率先往山下走。

苏棠眼底闪过丝意外，张了张嘴，识趣地没说话，跟在他身后。

松针被踩得“沙沙”响，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走到前山入口时，苏棠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路边的枯草。

那里有几株被踩倒的艾草，断口还泛着绿。

她弯腰捡起一根，指尖捻了捻：“这些人应该还去过南边的艾草坡，那里的艾草长得密，用来掩盖矿粉的痕迹正好。”

霍时凑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艾草上。

断口处确实沾着点极细的褐色粉末，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抬眼看向苏棠，她正专注地看着艾草，阳光落在她发顶，像镀了层金边，侧脸的线条柔和，却又透着股冷静的劲儿。

“你怎么知道？”霍时问。

“猜的。”苏棠直起身，把艾草扔回草丛，语气轻松，“艾草味浓，能盖过矿粉的味道，而且南边艾草坡离这里近，他们肯定会从那儿走。”

霍时缄默不语。

她的观察力很敏锐，仿佛总能注意到很细微末节，且分析得头头是道，这绝不是她口中一句“天赋异禀”就能解释的。

没有在这方面下过长期的功夫、深入的涉猎，又怎么会对这些细节了如指掌，分析得如此透彻？

霍时压下心底的疑虑。

两人并肩往村里走，路上碰到几个早起拾粪的村民，投来了好奇又八卦的眼神。

苏棠置若罔闻，笑眯眯地和村民打招呼。

她知道霍时在怀疑她，可他没戳破，她就当不知道。

快到家门口时，霍时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棠。

他的目光落在她颈侧的红痕上，随即挪开：“进去吧。”

苏棠愣了下。

霍时已经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苏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所以特意回来一趟，是为了把她送回家？

…

事情告一段落后，日子仿佛又回归了平静……

霍时没提，苏棠也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天，寒雾还没散尽，村口的大槐树下就聚了不少人。

队长拿着铁皮喇叭喊工，粗哑的嗓音穿透薄雾：“男劳力去北坡积肥，女同志跟我去检修农具，孩子们去河边拾柴！记好工分，别偷懒！”

苏棠裹紧身上的灰布罩衣，往人群里走。

刚站定，就见霍时拿着镰刀从巷口出来。

他身上穿了件陈旧的蓝布褂子，领口扣得严严实实，下颌线绷得像冷硬的线条，薄光落在他肩头，把宽肩窄腰的轮廓衬得格外清晰。

“小叔。”苏棠主动开口，声音放得轻，还往他身边凑了半步。

距离前山一事，快过去了一个星期。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又恢复到了以往。

苏棠总想着拉近关系，可霍时像是看出来了她的有意接近，要么早出晚归，要么待在屋里不出来。

好不容易赶上一起上工，她自然不能放过机会。

霍时侧过头，目光扫过她冻得微红的脸颊，喉结微滚：“嗯。”

北坡的积肥点离村有二里地，路上结着薄冰，走起来滑得很。

苏棠今天穿了双旧鞋，鞋底又薄又滑，一个没注意，差点摔着，霍时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小心。”他蹙着眉，声音沉了点：“笨手笨脚。”

苏棠颇有些无奈，指尖一抬就拨开了他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没说话，无声地瞪了他一眼。

霍时收回手，神色平淡。

到了积肥点，男人们拿起铁锹往筐里装粪肥，女人们则负责把装满的筐子递过去。

苏棠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加入到了忙碌中。

中午歇工时，大家围坐在田埂上吃午饭。

苏棠从布包里摸出两个白面馒头，又掏了两个捂出了体温的煮鸡蛋——是早上特意煮的。

她指尖捏着蛋壳轻轻搓碎，剥得干干净净，露出莹白如玉的蛋身，才凑到霍时面前，眼底藏着点狡黠：“小叔，刚剥的鸡蛋，你吃不吃？”

她知道霍时不爱吃这软乎乎的东西，偏故意要逗他。

霍时目光落在那枚鸡蛋上，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下，没接。

他垂眸从自己帆布包里拿出个硬邦邦的窝窝头，指尖一掰，半块窝窝头带着粗粮的糙感，稳稳抛向她：“吃这个。”

苏棠眼疾手快接住，指尖一碰那硌人的窝窝头就皱了眉。

这东西冷了硬得硌牙，她最不爱吃。

“窝窝头太硬了，咬不动。”她把窝窝头往旁边一放，硬是将鸡蛋塞进他手里，

“你早上没吃吧，空着肚子怎么行？这鸡蛋得吃，正好补补体力。”

霍时握着那枚温热的鸡蛋，指尖能触到细腻的蛋白，抬眼时，正撞见苏棠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像是算准了他不会真跟她推拒。

他薄唇抿了抿，终究没再递回去。慢慢咬了口，蛋黄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竟比平时吃的任何东西都香。

旁边的村民看在眼里，都偷偷议论：“霍家小叔和大嫂子的关系，好像比以前好多了？”

“可不是嘛，你看霍小叔刚才还扶大嫂子呢，以前可从来没见过。”

“大嫂子长得漂亮又能干，小叔子也年轻力壮，保证不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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