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飘进苏棠耳朵里，她没下意识扭头看向霍时。

霍时面无表情，只是就着咸菜，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

苏棠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下午改去检修农具，队里的仓库里堆着不少锄头、镰刀，都生了锈。

苏棠拿着砂纸打磨镰刀，动作有些生疏，没一会儿，娇嫩的手心就磨出了泡。

霍时不知什么时候走来，把自己磨好的递了过去：“用这个。”

他打磨的镰刀亮得能反光，刃口锋利。

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让苏棠愣愣接过镰刀。

反应过来时，霍时已经重新低头打磨了起来。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队长又开始组织伐木修缮林场。

林场在村西侧的山脚，树木长得密，得用斧头把枯树砍下来，再扛回村里。

风带着股子冷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霍时拿斧头的样子格外好看，他站在树前，手臂扬起，肌肉线条在蓝布褂子下若隐若现，一斧头下去，枯树“咔嚓”一声就断了。

苏棠拢了拢灰布罩衣的领口，跟在队伍里，目光落在霍时的身上，远远看着。

他刚砍倒一棵枯桦树，正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斧头，蓝布褂子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半截劲瘦的腰腹，肌肉线条在动作间绷得紧实，连带着肩背的弧度都透着股利落的劲儿。

蹲下身时，领口往下滑了点，露出冷白的皮肤和半截锁骨。

“霍小叔这身手，真是没说的！”

“可不是嘛，长得又俊，干活还利索，要是能嫁给他……”

身后传来几声压低的议论，是队里几个没出嫁的年轻姑娘。

她们手里拿着柴刀，眼睛却黏在霍时身上，语气里藏不住的雀跃。

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甚至红了脸，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块叠得整齐的手帕，像是在琢磨着怎么递过去。

苏棠收回视线，低头去捡脚边的枯枝。

她心里门儿清，霍时生得周正，做事又干脆利索，这样的人招人喜欢很正常。

只是仔细想想，她好像没见过哪个姑娘主动凑到他面前献殷勤——

难道是因为霍时周身那股子气场太慑人了？

她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苏棠回头，就见刘红英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个布包，脸色有些发白，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过来。

张萍的大女儿刘红英，年过后也满十八岁了，出落得很清秀，只是性子看起来有些怯懦。

之前张萍背刺她，去公社举报时，刘红英全程没露面，也再没出现在苏棠面前过。

苏棠也没留意。

好像每次刘红英看见她，都不敢对视，远远就赶紧躲开了。

“苏……苏棠姐。”刘红英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往前挪了两步，把手里的布包递过来，

“这是我妈让我给你带的鸡蛋，她说之前的事……是她不对，让我跟你道歉。”

苏棠的目光落在那个布包上，粗布袋子里鼓鼓囊囊的，能看出里面鸡蛋的形状。

她没接，只是淡淡地看着刘红英：“你妈让你来的？”

对上苏棠平静的眼睛，刘红英的脸更白了，手指紧紧攥着布包的系带，指节都泛了白：“……不、不是。其实是我自己想跟你道歉，之前我妈做的那些事，我、我没拦着她，是我不对。”

她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霍时的方向，见霍时还在低头整理柴堆，没往这边看，才又把目光转回来，声音放得更软，

“苏棠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了好不好？以后我会帮你干活的，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我都能干的。”

苏棠看了看刘红英，又看了看霍时的方向，眼底若有所思。

这小姑娘喜欢霍时？

心思藏得不算深，那偷偷打量后，不禁露出的含羞带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棠收回视线，压下心底那点八卦，直视着刘红英：“不用了。”

她声音淡淡：“你妈做的事，跟你没关系，不用你道歉。鸡蛋你拿回去，我这里不需要。”

刘红英没想到苏棠会这么毫不留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咬了咬下唇，眼眶慢慢红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声音也带上了哭腔：“苏棠姐，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们，可我妈她也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我妈她也不容易……”

她这一哭，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在干活的村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刘红英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哟，这是怎么了？红英怎么哭了？”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棠抬头，就见张婶从人群里挤出来，她手里还拿着根柴禾，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霍嫂子啊，你这是干什么？红英这么小的姑娘，你怎么还欺负她？”

张婶这些日子很少冒头，表面上瞧着像是消停下来了，实则心里对霍家的旧怨半点没减，一直记恨在心，总盼着能逮着机会找霍家的茬。

前阵子苏棠的小铺子开不下去了，她背地里没少幸灾乐祸。

现在见刘红英哭了，张婶想也没想，立马跳出来指责苏棠。

“就是啊，霍嫂子，红英又没惹你，你怎么让她哭成这样？”

“人家姑娘家脸皮薄，你可别太过分了。”

“都是一个队的同志，哪能这么欺负人？”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附和起来，他们没看见之前的情景，只看见刘红英在哭，就下意识觉得是苏棠的错。

苏棠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群不分青红皂白的人，险些气笑了。

今天是周六日，苏容也跟在队里干活，听见热闹声，远远看过来。

见苏棠站在人群中，被众人指责，她皱了皱眉，正要过去，却被身边的张书雪一把拉住。

张书雪凑到苏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别多管闲事，苏棠本来就厉害，指不定就是她欺负了人呢。”

苏容抿了抿唇，看了眼还在哭的刘红英，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苏棠，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没动。

上次苏棠“好心”告诉她，叶医生生病了的事。

她专门跑去叶医生家里照顾他，叶医生现在跟她相处，明显比以前热络亲近了不少。

这么一算，苏棠倒是帮了她……

“霍嫂子，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你欺负红英了？”张婶见苏棠不说话，得寸进尺地往前凑了两步，

“你可别在这儿装哑巴！我看你就是欺负了人，心里虚了才不说话！告诉你，新社会讲的是道理，可容不得你随便欺负人！今天这事没完，你必须给红英赔礼道歉！”

“道歉？”苏棠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没一丝波澜，“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道歉？”

“你还嘴硬！”张婶指着刘红英，“红英好好的跟你说话，怎么就哭了？不是你欺负她，还能有谁？”

苏棠听着她蛮不讲理的声音，险些把白眼翻出来，正要反驳。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吵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霍时和队长几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霍时的手里还拿着斧头，斧刃上沾着点木屑，蓝布褂子上落了些碎叶，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气场。

他走到苏棠身边，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刘红英身上。

霍时像是知道什么，直接开口询问：“你哭什么？”

他的声音什么温度。

刘红英没想到霍时会突然过来，还直接问她。

她心里又慌又喜，慌的是怕霍时误会她，喜的是能和霍时说上话。

刘红英赶紧擦干眼泪，抽噎着说：“没……没什么，霍小叔，不是嫂子欺负我，是我自己…想哭的……”

她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

张婶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刘红英会这么说，她刚想要说什么。

两个从不远处跑来的人，直接闯入了人群中。

张萍拽着小女儿刘小花，踉踉跄跄跑来。

张萍跑得气喘吁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破了皮，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格外狼狈。

刘小花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张萍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害怕。

“红英！红英！”张萍跑到刘红英身边，一把拉住她，看到她红着的眼眶，又扭头看向苏棠。

苏棠还一脸不明所以。

突然，张萍“噗通”一声，跪在了苏棠面前，吓得周围的人都惊呼出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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