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五月悄然而至。

天刚亮，苏棠就拎着半块剩窝头到院子里，哨子吹得清脆。

草垛里立刻钻出团灰影，小狼颠着逐渐长开的身体跑过来，尾巴已经有翘起的趋势，轻轻蹭过她的裤腿，琥珀色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

“小灰，坐。”苏棠把窝头放在地上，声音定得很稳。

小灰歪着脑袋看她，爪子往前探了探，又缩回去，犹豫片刻，才慢吞吞蹲坐下来，毛茸茸的身子绷得笔直，狼模狼样。

“…你又在训狗蛋啊！”霍星野举着根树枝冲出来。

自从小狼崽来到后，他就执着地叫它“狗蛋”，一意孤行地认为贱名好养活。

苏棠之前就盘算着要训狼，所以早早给小狼取了个“小灰”的名字。

后面因为一些事情的耽搁，直到前一个月，才把这事提上日程。

霍星野乐此不疲地喊“狗蛋”，苏棠纠正了几次，他总左耳进右耳出，她也懒得计较了，只自己叫“小灰”。

“说了叫小灰。”苏棠弯腰摸了摸小灰的头，指尖划过它顺滑的皮毛，

“今天带它去鱼塘，巡练它看守。”

霍星野一听，眼睛瞬间亮得像淬了光，身子都往前凑了凑，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满是跃跃欲试：“真的？我也想跟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霍星临背着书包，另一只手拎着个装着课本的蓝布包，从屋里缓步走出来。

他目光先扫过脚边摇尾巴的小灰狼，随即落在弟弟满脸期待的脸上，脚步顿了顿，声音清淡却满是认真：“要去上学了，你这半个月迟到了三回。”

霍星野脸上的兴奋劲儿像被泼了盆凉水，瞬间垮了下来，嘴巴撅得能挂住油瓶儿，拖着长音：“啊……”

霍星临见整理好了的妹妹蹦蹦跳跳跑出来，拎起霍星野的后衣领，往院外走：“走了。”

霍星野不情不愿地看着苏棠。

他天性好玩好闹，路上有点没什么动静，都要去凑热闹。

一来二去，到学校的路程拉长，可不就迟到了……

“妈，我们走了。”霍星遥奶声奶气地冲苏棠摆手。

苏棠应了声，找了根麻绳系在小灰脖子上，牵着往鱼塘走。

五月的风还裹着几分未散的凉意，吹在脸上轻轻的。

鱼塘边的草芽刚从土里钻出来，嫩生生的绿，星星点点缀在褐色的泥地上，看着就透着股鲜活劲儿。

苏棠把麻绳往旁边的柳树上一系，指着水面：“记住我之前说的没？除了我和咱家的人，谁靠近就叫。”

说着，她往后退了两步，作势要往池塘那边走，扭头看小灰的反应。

小灰立刻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前爪扒着地面，眼神警惕地盯着她的动作。

苏棠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下小灰直接扑了过来，却没真咬，只用鼻子顶她的手背，像是在阻拦。

“不错。”苏棠解开麻绳，扔给它块干肉。

小灰嘴里叼着块肉，乖乖蹲在老柳树下，毛茸茸的脑袋却一直朝着池塘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睛眨都不眨，像是在盯着什么动静。

偶尔有村民路过好奇探头看它，它立马竖起耳朵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还露出尖尖的牙，那警惕的模样吓得人赶紧挪开脚步，不敢再多看一眼。

霍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跟在苏棠身后，躲在旁边看热闹。

见苏棠和狗蛋都不搭理他，他忽然蹲下身，捡了块小石子往池塘里扔。

溅起的水花刚落地，小灰就猛地朝他扑过去，吓得他往后一躲，差点摔在地上。

“嫂子！狗蛋欺负我！”

“谁让你捣乱。”苏棠拉住小灰，轻轻拍了拍它的头，“不准对自家人凶。”

小灰耳朵耷拉下来，像泄了气的小绒球，凑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软乎乎的毛扫过皮肤，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蹭够了，才慢悠悠转头，瞥了霍星野一眼，步子迈得懒洋洋的，尾巴也跟着晃了晃。

霍星野生气地撇了撇，“哼！我走了！”

这才一个多月，狗蛋就学会了翻脸不认人了。

他真的生气了！

从这天之后，苏棠每天都带着小灰去鱼塘。

小灰被驯得服服帖帖，一开始需要带着，到后来不用吩咐，它也会乖乖守在池塘边。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小灰已长成半大的狼，体格结实得很，站起身比苏棠的膝盖还高些，跑动时肌肉线条在灰毛下隐隐可见。

它的毛愈发油亮顺滑，摸上去紧实又柔软，变化最大的还是那双兽眸——没了幼时的懵懂，多了几分锐利。

哪怕只是安静蹲在那儿，也自带一股草原猛兽的强悍气场。

这天傍晚，苏棠正提着木桶给鱼塘撒食，粼粼水光里映着晚霞的红。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轻悄悄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只见邻村的两个男人拎着半旧的网兜，脑袋凑在一起嘀咕着，脚步放得极轻，鬼鬼祟祟地往池塘这边挪。

几乎是同时，趴在岸边的小灰瞬间支棱起身子，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吼声，一身油亮的灰毛根根竖起，像绷紧的弓弦，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来人，透着十足的警惕。

那两人没把这“狼狗”放在眼里，还想往前凑，手已经摸到了网兜的绳结。

哪料小灰猛地往前一扑，动作快得像道灰影，一口就咬住了走在前面那人的裤腿，牙齿陷进布料里，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了两步。

“哎哟！”那人吓得惊叫一声。

另一个人也慌了神。

两人慌慌张张往后退，手里的网兜“哗啦”掉在地上。

“这是狼吧？”其中一人声音发颤，“霍家啥时候养狼了？也没听说过啊！”

苏棠走过去，摸了摸小灰的头，让它松开嘴：“两位要是想钓鱼，得先跟我说一声，付了钱才能钓，要是想偷鱼……”

她话没说完，眼神冷了下来。

小灰也配合地叫了两声，吓得那两人捡起网兜，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灰你太厉害了！”霍星野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人已经蹦蹦跳跳窜了出来，一把扑到小灰身边，兴奋地揉了揉它的耳朵，语气满是崇拜。

小灰歪了歪头，任由他摸了两下，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哼，尾巴慢悠悠扫了扫地面，那模样分明是在说“这有什么”，高傲得很。

落后几步的霍星遥也跟着跑出来，手里拿着根红薯，小心翼翼地递到小灰嘴边：“小灰，你吃不吃，奖励你。”

苏棠刚要问两人怎么来了。

下一秒，前方就传来脚步声，她抬头一看，是霍时。

苏棠满脸意外。

要知道，最近两个月，霍时在村里露面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每次回来也多是趁着夜色，第二天一早又没了踪影，行踪格外飘忽。

苏棠结合之前他查走私案的动静，不难猜到：村里及周边的排查应该已近尾声，他的工作重心大概率转移到了城镇或县里——

毕竟那些地方交通更便利，也更可能藏着漏网的走私分子，或是别的什么……

霍时从林间小路走来，脚步轻缓，手里没拿东西，站在鱼塘边开口，声音带着点傍晚的清冽：“回家吃饭了。”

他目光扫过一旁的小灰，顿了顿，补充道，“训练得不错，比上次见更精神了。”

“那是，也不看是谁巡养的。”苏棠放下手里的喂食桶，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转身朝他走过去，“你今天怎么有空这么早回来？”

霍时没立刻回答，看着她走近，指尖在身侧悄悄蜷了蜷。

他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声音依旧平稳：“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回来待两天。”

说着侧身让开道，“菜快凉了，走吧。”

霍星遥仰着头看着两个大人，认真地点了点头，向苏棠解释：“小叔做了好多好吃的，还有妈妈爱吃的！”

苏棠闻言，抬头看了眼霍时。

霍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她这才应了声，跟在他身侧，带着两小孩和一头狼，往家走。

路过院角的桂花树时，风卷着细碎的花瓣落在她肩头。

霍时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拂掉，指尖刚抬起，又轻轻收了回来，只低声提醒：“肩上有花瓣。”

苏棠抬手拂掉，抬头时撞上他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日里柔和些，深邃的眼底像盛着傍晚的霞光，看得人面红心跳。

苏棠赶紧移开视线，小声嘀咕：“今天的风真大。”

霍时没接话，长腿只放慢了脚步，让她能跟上自己的节奏。

霍星野和霍星遥打打闹闹地往家里跑。

小灰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用脑袋蹭蹭苏棠的裤腿。

夕阳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轻轻挨着，又随着脚步慢慢错开。

屋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混着院外的桂花香，在晚风中慢慢散开，透着股寻常又安稳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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