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头渐渐烈了起来，晒谷场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金黄的稻谷摊在水泥地上，像铺了层碎金子，风一吹就飘起淡淡的米香。

苏棠抱着竹筐，正弯腰把散落的谷粒归拢到一起，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脸颊上，透着股鲜活的艳色。

不远处，霍时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正帮着村民转动石碾子。

石碾子沉得压手，霍时推着却步稳如桩，手臂肌肉绷着，不见半分吃力。

黑发随动作轻晃，冷白的侧脸在阳光下没染上半分暖意，下颌线利落得像刻出来的，偏偏那份沉静又疏离的模样。

引得路过的姑娘们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瞥，又怕被他察觉，赶紧收回目光。

苏棠眼角余光瞥了眼，心思活络了，手里的动作却慢了些。

她正想着鱼塘的事儿，琢磨着要不要提早从空间里养得肥滚圆滑的鱼，倒进鱼塘里，还是再等等时。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晒谷场上的竹筐被吹得漫天飞，其中一个竹筐直直朝着她的后背砸过来。

“小心！”有人喊了一声。

苏棠反应极快，下意识想躲开，可脚下被散落的谷粒滑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的石碾子倒去。

石碾子边缘锋利，要是真撞上去，少说也得磕破块皮。

苏棠她立刻调整重心，手已经摸到了旁边的谷堆——

以她的敏捷，稳住身形躲开石碾子本不是难事。

可她指尖刚要碰到谷穗，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黑影从斜后方疾冲而来。

霍时显然是离得远了些，没看清她的动作，只瞧见她朝着石碾子倒去，瞬间慌了神，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几乎是凭着本能伸出手臂，牢牢扣住她的腰。

他的力道太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冲劲，反倒打乱了苏棠原本的平衡。

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带着往谷堆方向倒去，两人顺着谷堆的坡度滚了几圈，谷粒簌簌地从肩头滑落，直到后背抵上温热松软的谷堆深处，才总算停了下来。

谷粒松软，苏棠后背抵着温热的谷堆，鼻尖瞬间萦绕开男人身上的气息，清冽、混着点劳作后的淡汗味。

她动了动，才发现发梢缠上了霍时衬衫的第二颗扣子，轻轻扯着。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急色尚未褪去，连呼吸都带着几分不稳。

她的唇离他的颈侧只有寸许，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还有脖颈处跳动的脉搏。

霍时的手臂还揽在她的腰上，掌心滚烫，像是要透过布料烧进她的皮肤里。

苏棠的脸颊不受控制红透，抬头一瞬，她能清晰看到霍时眼底的自己，还有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两人对视了几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风吹过谷堆的沙沙声。

“咳。”霍时先回过神，松开揽着她腰的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她腰侧的柔软触感。

他站起身，伸手想拉她一把，却又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只是弯腰帮她解开缠在扣子上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小心点。”

话音落下，他没再多停留，转身就往谷场外走。

往日里步伐沉稳得几乎分不出快慢，此刻却明显快了些，连脊背都绷得比平时直，那道挺拔的背影落在夕阳里，竟透着几分少见的仓促。

苏棠还坐在谷堆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身下的谷粒，腰侧被他揽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垂眸思索……霍时这反应……

另一边，没人注意到，霍时走到晒谷场的角落，拿起自己的水壶，猛灌了几口凉水。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燥热。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揽着她腰的触感还清晰无比，让他有种心神不宁的错觉。

晒谷场的小插曲，仿佛转瞬即逝。

苏棠整理好心情，继续忙着收稻谷。

几天后，村里的批斗会改成了政策宣讲会。

说是要传达最新的农业政策，让村民们都去村大队的院子里听。

苏棠带着霍星遥，霍星临和霍星野跟在后面，刚走到大队的院子门口，就看到霍时站在角落里，目光直直地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苏棠心里一动，脚步慢了些，想着他是不是有事要说，正想着坐到他旁边去。

可谁知道，村支书拍了拍手，大声说：“男同志坐左边，女同志坐右边，孩子们跟女同志一起！”

这话一出，苏棠顿了顿，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孩子们走到右边的队伍里坐下。

霍时站在左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找了个靠近右边的位置坐下，视线时不时会往苏棠的方向飘。

苏棠明显能感觉到他有话要说……

宣讲会开始，村支书拿着厚厚的文件，抑扬顿挫地念着，内容枯燥又冗长，听得不少人都打起了瞌睡。

霍时坐得笔直，手里拿着笔，像是在认真记笔记的模样。

可实际上，他的心思飘到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苏棠坐在阳光下，侧脸柔和，偶尔低头跟身边的星遥说话，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霍时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想跟她说句话，随便说点什么。

可以问问她昨天说的鱼塘增氧机要不要帮忙看看。

但男女两排隔着三四个人，干部的声音又大，根本没法开口。

霍时犹豫了片刻，从本子上撕下一角纸，用钢笔飞快地写了“会后留步，有东西给你”，然后仔细揉成个小纸团，指尖捏着，眼睛盯着苏棠的方向，等着干部翻页的空隙。

他瞄准苏棠的方向，轻轻一扔，谁知道手劲没控制好，纸团飞过苏棠的头顶，“啪”的一声，正好砸在了前排村支书的后脑勺上。

村支书正念到兴头上，被这么一砸，顿时停了下来，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谁扔的？！”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霍时面不改色地低下头，假装继续记笔记，手里的笔却顿了顿。

坐在他旁边的村民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苏棠坐在后排，看得清清楚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她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眼角的余光瞥见霍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没想到一向沉稳可靠的人，也会有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候。

村支书见没人承认，又骂了几句“不遵守纪律”，才继续念文件。

只是这一次，留了心眼的村支书，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一副要把幕后黑手抓出来的架势。

霍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等到宣讲会结束，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

苏棠让霍星临带着霍星遥先回家，自己则故意绕到院子西侧的矮墙旁，靠在墙上等着。

墙根下长着几丛狗尾草，风一吹就蹭着她的裤腿，痒痒的。

没过多久，苏棠就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霍时走过来，看到她靠在墙上，脚步顿了顿，走到她面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怎么还没回去？”

苏棠强忍着笑意，抬头看着他，故意逗他：“小叔，你刚才扔纸团的时候，是把它当成枪靶了？力道可真够大的。”

霍时的耳尖瞬间红了，这是苏棠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觉得更有趣了。

他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手滑了。”

“手滑？”苏棠挑眉，“我看你是紧张了吧？”

霍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里面像是盛着星光。

苏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转移话题，就听他说：“刚刚出门时，我在锅里炖了鸡汤。”

苏棠点头：“知道了。”

霍时的声音还带着点未散的清冽，落在苏棠耳里，在她心头掀起波澜。

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刚想说点什么，就见他微微垂眸，指尖在身侧悄悄蜷了蜷，又缓缓松开，也像是在斟酌措辞。

“接下来这几天，队里要配合公社做土地丈量，我得跟着跑几个村，”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鬓边的碎发，声音放得更轻，

“晚上未必能按时回来，你不用等我吃饭，带着孩子们先吃就好。”

苏棠心里轻轻“哦”了一声，面上却没露太多情绪，只是点点头：“知道了，你在外头注意安全，要是忙得晚，记得垫点东西，别空着肚子。”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霍时的耳尖又悄悄泛红，他抬手抵了抵唇角，低声应道：“嗯，我会的。”

两人就这么站在矮墙下，风卷着墙根下的狗尾草，轻轻蹭着苏棠的裤脚，也吹得霍时的衣角微微晃动。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衣服，领口系得整齐，身姿挺拔得像棵白杨树，阳光落在他冷白的侧脸，连下颌线都显得格外清晰。

苏棠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又赶紧移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她总觉得，今天的霍时，比平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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