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道祖下凡,火焰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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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道祖下凡,火焰山中
论起福缘,姜钦自是比不得他那大哥。
也不过是在两界村灵素祠里,受了几缕乡民香火的滋养。
可这孩子心性极稳,日夜修行,从不偷懒,脚踏实地得很。
若论根骨悟性,或许平平,若论那股咬牙的劲头,却是谁也比不过。
更巧的是,他那份勤苦,偏生遇上个「闲得发慌」的好师父。
那位「敖三哥」,鹰愁涧底的西海三太子,如今被镇于深渊,百无聊赖。
指点这位远方「异姓兄弟」,便成了他为数不多的消遣法子。
龙气贯体,道行通天。
有他这般手把手地调教,怕比姜家祖孙三代的功夫都来得中用。
况且那鹰愁涧底,龙血长年浸染,灵气郁郁,雾光如昼。
姜钦在其中修行,真个如鱼入海、云归青霄。
只比他那福缘深厚的大哥稍迟几日,便也得道功成,气机圆融,步入那性命双全的境界。
此喜讯一传回村,院中当即闹腾了起来。
柳秀莲笑得眼角都皱成了花,刘承铭抱著书在旁嚷著要去道贺,连一向稳如山石的姜义,眉梢也微微挑了几分。
唯院角的石凳上,姜锦静静坐著。
她也在笑,眼神清亮,唇角微扬。
只是那笑里,藏著一点说不清的味道,既是欢喜,也有淡淡的失落。
她与姜钦同胞而生,自幼并肩修行,日日同行。
眼下兄长先登彼岸,她却还困在尘中,心底终究有几分不是滋味。
姜义与柳秀莲略一商议,便拍板定了主意。
由老两口带上两个娃儿,一家四口,同去鹰愁涧,为钦儿贺喜。
姜锋那边,身在鹤鸣山,门中师长、同门好友,自会为他张罗得热热闹闹。
可钦儿却远在鹰愁涧,身畔只有桂宁与那老岳丈,再加上一位出不了涧的「敖三哥」,平日里怕是清冷得很。
如今他好容易修成正果,这场喜事,怎能孤清度过?
姜家人素来讲个「人情圆满」,自是要去走上一遭,趁机让一家人聚一聚。
如今有壶天在手,行路也轻松得多,既不费舟车,也省了铺陈。
姜义与柳秀莲交代好家中琐事,便各架祥云,一人携著一娃,风行电掣,直往鹰愁涧而去。
这一路,二人早已熟门熟路。
未及两日,便轻飘飘地落在那座熟悉的里社祠外。
老桂与桂宁早早得到消息,已在祠门外等著了。
两人一见,笑容满面,几乎要把人迎到怀里去。
桂宁一见到儿子,眼底那份思念便再也藏不住。
她忙俯下身,握著姜潮的小手,左看右瞧,满眼怜爱,又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那小子,心思早就飘到别处去了。
他满脑子想著的,不是娘亲叮嘱,也不是久别重逢的温存,而是鹰愁涧对岸,那三个熟得很的精怪朋友。
今日若不去抖一抖他这「小仙长」的威风,心里哪能舒坦?
在两界村,他与刘承铭虽同是「大师兄」,可那名头听著虽响,味道却大不一样。
刘承铭底下,师弟师妹众多,说一不二;
而他姜潮,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能使唤的师弟都无。
那「大师兄」的架子,自然也就没地方摆。
如今重回鹰愁涧,正好有现成的「下手」与听众,岂能错过?
这会儿,他只匆匆与娘亲和曾祖姥爷打了个招呼。
便一把扯住刘承铭的袖子,脚下生风,笑嘻嘻地往水神庙的方向跑去了,一副猴急模样。
老桂笑著目送那两个小家伙跑远,方才转身,满面春风地迎了姜义夫妇入祠。
「哈哈,我这几日正寻思著,得找个由头,把两位亲家请来坐坐,好好喝两杯。谁知你们这便到了,倒也省了我一番口舌。」
姜义听著,只当是寻常寒暄,笑著应了几句。
可话音未落,余光一闪,却被祠后那片空地的光影牵去了神思。
只见那处,赫然布著一座新阵。
地上纹痕清晰如刻,火灰未冷,阵心里似有细微光流盘旋,隐隐生息。
那股气息,说不出的古怪,非邪,非正,却自带一种能勾人魂魄的韵致。
他心神稍一触及,便觉那股气息若有灵,似在轻轻扣他识海,令他魂魄微荡。
姜义脚步一滞,眉头微挑,转头问道:
「亲家,这阵是作甚?」
老桂闻言,却并不急著答。
他只笑笑,摆了摆手。
桂宁便立时会意,挽著柳秀莲的手,柔声道:
「阿婆,走吧,我们去后头收拾晚上的贺席。」
言罢,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祠堂,只留下两位老丈在屋中对坐。
老桂从容地拈壶斟茶,那茶香袅袅而起,氤氲著他眼底那抹掩不住的得意。
待茶水盈杯,他才慢悠悠道:
「这是老朽好不容易求来的『明神阵』。」
他指了指阵法,语气里带了几分压低的神秘。
「此阵能以外力明神旺魄,唤醒潜藏于魂中的灵性。只要咱们几人合力催动,便能助潮儿省下数年苦修,早早显出那一缕『异禀』。」
他语气轻描淡写,神情却颇有几分志得意满。
姜义听罢,端著茶的手在半空里微微一滞。
以外力助长,岂不与拔苗助长一般?
修行之道,贵在一息一悟,岂容强催硬推?
此法看似捷径,实则祸根,轻则气机错乱,重则心魂反噬。
他抬眼望向老桂,只觉这位出身名门的老神仙,今夜却分外陌生。
按理说,这等浅显的理儿,他岂会不懂?
怎的反倒要拿自家后人去试这虎狼之法?
老桂早料著他要皱眉,倒也不恼,只哈哈一笑。
「亲家放心,老朽这一脉,如今就潮儿这一点骨血,疼都来不及,又岂肯害他?」
姜义却不接话,只端著茶,静静听著。
茶香袅袅,绕著两人之间的沉默,打了个圈。
老桂收了笑,语气渐缓,声线却低了半寸:
「你忧的,我也知晓。这阵确实是外力强催,根基难免受些损。可那点根基,于他而言,不过些皮毛。」
他略一顿,眼光微转,落在那阵法中心。
阵中光气浮沉,映得他眼底也亮出一丝光。
「可这次的机缘,若真错过,便是一生一世都再寻不回的。」
姜义眉头仍锁,却也不由得抬了抬眼。
他听见「机缘」二字,心头虽未动喜,语气却低沉了几分。
「是何机缘?须得以这般法子去求?」
老桂闻言,只摇了摇头。
那眼底的兴奋,添了几分幽深的光。
「眼下,还不知晓。」
姜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瞧著老亲家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心头更添几分疑窦。
老桂却不急。
他微微前倾,靠得极近,声音低得几乎只在两人耳畔回荡:
「前些日子,从天上传来的消息……兜率宫那位太上道祖,不声不响,下凡了。」
此言一出,姜义指尖轻颤。
自从当年太平道高举反旗,打出那句「苍天已死」,兜率宫便再无半点声息。
世人只道那位知天数,悄然退隐,不问尘事。
却不想,竟是亲自下凡了。
姜义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此事,与潮儿何干?」
「当然有关,而且大有干系。」
老桂的声音压得更低,眼底却闪过一抹难掩的精光。
「老朽得的确切消息,那位太上道祖下凡后,便落脚在西方,一处名为『火焰山』的所在。」
他顿了顿,似觉这四字尚嫌平淡,便又笑著补了一句:
「听这名字,亲家也该猜到了,那地方,浑是天地真火之气。」
「于寻常修士或许避之不及,于潮儿这等神魂异禀者,却是难求的至宝。」
老桂看他神色微变,便又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慢悠悠道:
「老朽先前提过,要为潮儿寻一处修行的宝地,便是这火焰山了。」
姜义自然晓得那「火焰山」为何所在。
那地方的来历,与兜率宫那位太上道祖,原本便是一脉相承。
若再往深里说。
怕是与自家后山那位,也脱不了干系。
昔年他亦曾动过念头,若潮儿修行有成,终有一日,也可送他去那火焰山中磨砺真魂。
只是那时孩子年岁尚浅,修为稚嫩,这念想不过一闪而逝,终究没真放在心上。
谁料此刻,却被老桂先一步提了出来。
他端著茶杯,半盏热气升腾在面前,遮去了眼底几分神色。
沉吟片刻,语气淡淡:
「知晓道祖在火焰山,又能如何?」
老桂那份胸有成竹的笑意,到此终于淡了几分。
良久,方才开口:
「按理说,以道祖那等身份,若要在凡界久居一处,必非无事。」
「而这尘世间,再大的事,也不该劳他亲自动手。」
说到这,他抬眼一望,神情又亮了几分。
「如此一来,那山中十有八九,是需人代为打理些俗务的。」
「若能得此差事,便是沾了太上道祖的光。」
姜义听到这里,终于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那双古井般的眼中,也泛出几许波光。
他微微前倾,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老哥的意思是……」他笑了笑,声音带著几分意味,「有门路?」
「有。」
老桂答得干脆,连半分迟疑都无,那神气劲儿,又回到了他脸上。
「只要那火焰山上,真有缺口,家中自有法子,把潮儿安插进去。」
话锋一转,他那双浑浊的眼,又落回了院中那座新布的阵法上。
「不过嘛……」
他捋了捋胡须,声音压低几分,带著几许分寸。
「门路虽有,可打铁,终是要自身硬才成。」
「火焰山那地方,非凡界可比。纵是有几分修为的,若无相合之性,闯进去,也撑不过一盏茶时,便得化成飞灰。」
他顿了顿,目光微闪,语气也随之沉了下去。
「潮儿如今年幼,根骨虽佳,却还不堪真火炙烤。若真要送他上去,须得先明魂开窍,唤出他神魂中那一缕『朝阳火象』的真源。」
「唯其如此,他方能名正言顺地入得山去,镇得住那山火,借天焰淬身,不致反受其害。」
说到这处,院中阵法上的灵光恰好一闪,照得老桂面色半明半暗,像是燃著了火。
姜义听完,心中也渐渐有了几分分寸。
此事若真能成,对潮儿的益处的确不小。
他比老桂看的远些。
若真能趁此良机,将潮儿送入火焰山,与那位圣婴大王同处一境,也是一桩非凡的机缘。
只是这世上的事,成一半,坏也常在一半。
若此阵拔得太急,反伤了根骨,而那边的门路又黄了……
姜义心头那份权衡,忽明忽暗,迟迟不落。
沉吟良久,指下轻轻叩著茶盏,声息如水,终是缓缓开口:
「此事,还是急不得。」
他抬眼望向老桂,神色平淡,语气却透著一分不容置喙的定稳。
「说来,我姜家与兜率宫,也算有几分香火亲缘。且让我先问一问,再作定夺。」
老桂闻言,反倒笑了,似早料在意料中。
他既与姜家定下这门亲事,自是早就打探得透彻,对那层关系,自是心中有数。
此刻只顺势点头,笑著拱了拱手:
「如此最好,更显稳妥。那便有劳亲家了。」
姜义微一点头,不复多言。
这等事,已无再坐的道理。
他起身整了整衣襟,出了院门,脚步直往山下。
山路弯弯,雾色正浓。
待他行至水神庙前,天已近黄昏,暮鸦掠过庙檐,投下一阵阴影。
庙中空寂,姜钦不在,想来又去那鹰愁涧渡人。
姜义也不在意,只自往供桌前行去,取香两炷,点火一引,青烟袅袅而上。
片刻后,那缕烟气在半空微微一凝,化出姜亮的魂影。
光焰摇曳,人形却略显虚浮,想是近日劳碌太深。
姜义神色如常,开口简短:
「你即刻回一趟两界村,去寻你妹夫。」
「让他问清楚兜率宫那位老祖,太上道祖在火焰山的事,最好要个准信。」
姜亮一怔,却未多问。
他知父亲从不虚言,凡言必有深意。
当即应声:「是。」
言罢一揖,那影子便随风散去,只余两缕残香,在殿中袅袅缭绕。
姜义耐著性子,在那水神庙中独坐。
殿外风声渐紧,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山影模糊,晚霞燃尽了最后一抹血色,只余檐下铜铃,在暮风里轻轻晃著。
他面前的香灰早已塌成一堆,灰白如雪。
直到那两炷香的余烬,又重新泛出一缕青烟,缓缓升腾。
烟气回绕,光影一凝,姜亮的神魂便在其中显出。
姜义抬眼,只问:「如何?」
姜亮也不绕弯,抱拳回禀:
「爹,孩儿已问过。」
「兜率宫那位刘家老祖说,并不知晓道祖的行踪。」
他略顿了顿,又续道:
「不过,那位刘老,与火焰山的土地,却是旧相识,百十年前,还曾同在兜率宫里烧过火。」
「今日他特意下去,与那位喝了一盏酒,探了口风。」
姜亮微垂眼,声音放得极轻:
「那边也不好明言,只说火焰山上,确有要事。」
「但并非眼下。少说,也得再过两三年,方能有个准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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