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缠在红妍四肢上，像湿透的布条裹着骨头。她站在结界外，右腿的伤口已经发黑，血流得少了，是因为肉和皮都快干了。左手一直压在胸口，那里有阴符，还有“冥渊簿”副本。那本漆黑的卷册贴着她的皮肤，冷得像一块冰。

她抬起右手。铁链绑在腰间，另一端握在手里。她用铁链接触石柱，轻轻敲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结界没有立刻反应。风从背后吹来，把她的头发吹到脸上，沾在干裂的嘴唇边。她没动，也没再敲。

片刻后，石门裂开一道缝。薛礼站在里面，身上没有穿王袍，只是一身深色长衣。他的目光先落在她腰间的铁链上，然后移到她怀中鼓起的位置。

红妍没说话。她从怀里取出那本卷册，双手递出去。封皮上的符文扭曲如蛇，碰一下都觉得刺手。

“属下带回了您要的东西。”她的声音很哑，像是喉咙被磨破了。

薛礼伸手接过。指尖划过封印纹路时，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他低头翻了一页，动作很慢，但每一页都确认过。卷册里记录的是幽冥岔道的守将轮值表、暗哨分布、隐秘通道入口，甚至还有地底阴河的流向图——全是未公开的情报。

他合上卷册，抬头看她。

红妍站着。肩膀微微塌着，但脊背还是直的。她的脸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只有眼睛还亮。不是因为精神好，而是因为痛太久了，人反而清醒。

薛礼沉默了几息。然后他说：“你做得很好，我没看错你。”

这句话落下，红妍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没笑，也没松口气，只是低头应了一声：“谢大人。”

她站的位置没变。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动她残破的衣角。她的左脚在抖，是因为伤，也是因为体内经脉被阴气侵蚀太久。她咬住牙根，不让身体晃起来。

薛礼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脚踝。那里有一道裂开的伤口，血还在往下滴，在石板上积成一个小洼。他开口：“去疗伤。”

四个字，很短。但她听出来了，这不是命令，是让她走。

红妍点头，转身要走。

可她刚抬脚，又停住了。她没回头，只是低声问：“那枚阴符……可还需收回？”

薛礼说：“留着。下次用。”

她嘴角动了一下。不是笑，也不是哭，就是动了一下。然后她迈步往前走。

一步，两步。

她的脚步不稳，右腿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走到第三步时，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她用手撑住旁边的石柱，才没倒下去。

她喘了口气，继续走。

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缝隙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合上。她没回头看。

她沿着石阶往下走。这条路她来过一次，是逃命来的。现在她是自己走下来的，虽然比那时更狼狈，但她知道，这次不一样。

她摸了摸领口。阴符还在，贴着心口的位置。薛礼没收它，说明他还信她能再用一次。

她走到桥头时，天光开始泛白。灰白色的雾还在，但不再那么浓。桥下的黑水翻滚着，偶尔冒出一个气泡，啪地一声破掉。

她停下，靠在栏杆边。手指按在手腕内侧，那里有一个“随”字的刻痕，已经结痂。她用拇指蹭了一下，没说话。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响，是清晨巡更的信号。

她抬头看前方。疗伤殿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门口挂着一盏灯，光是黄色的。

她迈步继续走。

走到一半时，脚下一滑。泥地太湿，她重心不稳，铁链猛地绷紧，勒进腰侧的皮肉。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她没立刻站起来。手撑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呼吸很重，但没有乱。她等了几秒，慢慢抬起手，抓住铁链，借力起身。

她继续往前。

离疗伤殿还有十步时，迎面走来一个杂役模样的人，提着药箱。那人看到她，愣了一下，想绕开。

红妍抬手拦住他。

“药。”她说。

那人摇头：“没有命令，不能给。”

红妍没动。她盯着他，一只手还抓着铁链。她的眼神不凶，也不狠，就是死死盯着。

那人退了一步，把药箱放在地上，快步走了。

红妍蹲下，打开药箱。里面有止血粉、纱布、银针。她拿出一包止血粉，撕开，倒在左手掌心。然后她解开腰带，掀开衣服。

伤口在肋骨下方，裂开了一寸多，边缘发紫。她把药粉直接撒上去。

疼得她手指抽搐。

她咬住手臂，把剩下的药包塞进怀里。药箱推回路边，没带走。

她站起来，继续往疗伤殿走。

门口守着两个鬼差，穿着制式黑甲。他们看到她，没有阻拦，但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红妍站在台阶下，说：“我要进去。”

其中一个鬼差说：“没有通行令，不能进。”

她从怀里掏出阴符。符纸已经皱了，边角烧焦了一点。她举起来，对着他们。

鬼差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伸手要拿。

红妍缩手：“薛礼大人让我留着。”

鬼差犹豫了一下，最终侧身让开。

她踏上台阶，走进门内。

殿里很安静。墙上点着几盏灯，光线昏黄。角落里有个火盆，烧着半截香。她走过长廊，地面是青石铺的，凉得刺骨。

她在一间空房前停下。门开着，里面有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

她走进去，关门。

屋里有一面铜镜。她走过去，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像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头发乱着，脸上全是污迹，衣服破得不成样子。她伸手摸脸，指尖碰到一道旧疤，是从左耳延伸到下巴的。

她放下手，走到床边坐下。

刚坐下，身体就往下沉。不是床软，是她撑不住了。她靠着墙，慢慢滑下来，坐在地上。

她从怀里拿出“冥渊簿”副本，放在膝盖上。封面的符文还在微微发亮。她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她伸手，翻开第一页。

字迹是血写的，不是墨。内容是某位守将的亲笔供词，关于他如何协助军长丙调取亡魂名单，伪造生死簿记录。后面几页是地图，标记了三个秘密祭坛的位置。

她一页一页看下去。

看到第五页时，手指突然停住。

那一页夹着一片碎布，颜色暗红，和她在路上捡到的一样。她拿出来，摊在掌心。

这不是她掉的。

她没带这种布出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门缝底下，有一道影子闪过。


　　(https://www.shudi8.com/shu/737972/35389105.html)


1秒记住书帝吧：www.shudi8.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di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