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石阶上，红妍的膝盖还在渗血。她靠着石柱，黑袍裹着身子，掌心里攥着那枚玉佩。它不再发烫，但还带着一丝温热。她刚调完息，手指动了动，准备站起来继续守着。

结界忽然微颤。

门无声开启一条缝，薛礼站在里面，目光落在她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形状像一个“随”字。他又看向地上的铁链断口，锋利如刀。

他没说话。

红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她没动，也没问。

“你既说赴汤蹈火，可知何为火？”他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她慢慢站起身，动作牵动伤口，腿一软，但她撑住了。她把铁链接到背后，手握成拳。

“不知，但愿亲历。”

薛礼从袖中取出一枚阴符，递出来。符纸漆黑，边缘泛着暗青色的光，上面刻着几道曲折路线，终点标着一个红点。

“三日之内，取回‘冥渊簿’副本。”他说，“地点在幽冥岔道尽头的暗哨据点。不可惊动守将，不可暴露身份。若失败，我不救第二次。”

红妍接过阴符。

寒意顺着指尖冲上来，像冰针扎进骨头。她知道这不是普通任务。这是死局。

她低头看符，又抬眼看他。

“大人给的机会，我拿命去换。”

薛礼看着她，眼神不动。半晌，他开口：“为何不问为何选你？”

红妍已经转身，听到这话，脚步顿住。她没回头。

“因为您早已看见我想走的路。”

风刮过石阶，卷起一点灰土。黑袍的一角被吹开，露出她脚踝上的伤。血还在往下滴，在石板上留下一个个小红点。

薛礼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终于吐出四个字：“活着回来。”

话落，结界闭合。门彻底关上，不留一丝缝隙。

红妍站在原地，背对着门。她没动，也没回头。她把阴符贴身收好，伸手摸了摸黑袍的领口。

然后，她解下黑袍。

整件袍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石阶最上方，正对着门缝的位置。那是庇护，也是安全的象征。她不再需要了。

她只留下断裂的冥铁链环，绑在腰间。铁环冰冷，硌着皮肉，但她习惯了痛。

她抬头看天。

天是灰白的，雾气从远处涌来，遮住地平线。通往幽冥岔道的路就在前方，两旁立着残破的石碑，碑文模糊不清。风吹得枯草沙沙响，像是有人在低语。

她迈步。

第一步踩在石阶边缘，膝盖传来一阵抽痛。她咬牙，继续走。第二步，第三步……她走得慢，但每一步都稳。她不能倒，也不能停。

走到岔路口时，她停下。

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摸了阴符，确认它还在。又检查了腰间的铁链，确保能随时抽出。她没带别的东西，也没有帮手。

孤身一人。

她走进雾里。

雾越来越浓，视线只能看清前方几步。地面变得湿滑，脚下是黑色的泥，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空气中有股腐味，混着铁锈的气息。

她保持匀速前进，耳朵听着四周动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但她不敢放松。这种安静太假。

走了约半个时辰，她碰到第一道关卡。

一根横在路中的锁链，漆黑如墨，缠绕着一圈圈符文。锁链下方压着一块石牌，上面写着“禁入”。

她蹲下，仔细看锁链的纹路。符文是活的，会缓慢转动。一旦触发，就会引来巡逻鬼差。

她从铁链上拆下一小段残环，轻轻抛向锁链上方。

残环飞过瞬间，符文突然亮起，一道黑光扫过，残环当场化成粉末。

她缩回手。

这锁不是用来拦人的，是用来试人的。只有带着特定气息或持有通行令的人才能通过。

她闭眼，回想《九幽静心诀》里的隐息法。这是她在黑牢里用血写在墙上的内容，靠记忆一点点还原出来的。

她开始运转功法。

体内经脉缓缓收紧，呼吸变浅，心跳放慢。她的体温下降，气息几乎消失。皮肤表面泛起一层薄薄的灰雾，像是死魂的状态。

她再次伸手，慢慢穿过锁链。

符文微微闪了一下，但没有激活。

她成功了。

她跨过锁链，继续前行。

雾更重了，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她只能凭直觉往前走。每一步都小心试探，生怕踩到陷阱。

又走了一段，她发现地上有脚印。

不是新的，是旧的，已经被泥覆盖了一半。但能看出是两个人的足迹，一大一小，方向一致，走向深处。

她蹲下，用手拨开泥层。

脚印底下有一片碎布，颜色暗红，和她当初在军营穿的舞衣一样。

她心头一紧。

这不是巧合。

有人来过，而且是从地府方向来的。这片布可能是逃兵留下的，也可能是诱饵。

她把碎布收进袖中，继续前进。

越往里走，阴气越重。她的伤口开始发麻，像是有虫子在里面爬。她知道这是魂体被侵蚀的表现。普通人撑不过两个时辰就会神志不清。

她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前方出现一座石桥。

桥面窄，两边无栏，下面是翻滚的黑水，冒着气泡。桥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亡者渡”。

她刚踏上桥，桥身突然震动。

黑水中伸出一只手，抓住桥沿，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全是枯瘦的鬼手，指甲乌黑，抓着石头往上爬。

她立刻后退。

那些手扑了个空，又缩回水中。水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盯着桥面。

这桥不能硬闯。

她退到岸边，观察水流速度和黑水翻腾的规律。每隔七次气泡，会有三秒的平静期。这段时间，鬼手不会出现。

她记下节奏。

等到第七个气泡升起，她猛地冲上桥。

脚步轻而快，踩在石板中央。第一个落脚点，第二个，第三个……

走到一半时，右脚突然打滑。

她重心一偏，左膝重重磕在桥面上，伤口撕裂，血流出来。但她没停，借势往前扑，连续两步跃出危险区。

最后三步，她几乎是跳过去的。

落地后，她立刻趴下，压低身形。身后传来哗啦声，无数鬼手再次探出，拍打着桥面。

她喘了口气，爬起来。

过了桥，就是敌营外围。

她靠在一棵树后，检查身体状况。左腿血流不止，衣服湿透。她撕下一块布条扎紧伤口，动作干脆。

她抬头看前方。

雾中隐约可见一座营帐轮廓，门口挂着灯笼，光是绿色的。

那就是目标据点。

她摸了摸腰间的铁链，又确认了一遍阴符的位置。

任务还没开始，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

她往前走了一步。

树根突然一颤。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冒出一股黑烟。烟中浮现出一行字，歪歪扭扭：

“你不该来。”

红妍盯着那行字，没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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