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妍盘膝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她闭着眼睛，呼吸缓慢而均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角的炭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她在记录今天的修炼进度，在墙上画了一道竖线。

这是第九天。

她的经脉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刺痛。冥气在体内流动时，像是温水穿过石缝，虽然不快，但很稳。她正在尝试运转《九幽静心诀》第二重的第三周天。每一次循环，都比前一次顺畅一些。

她没有点灯，也不需要光。黑暗对她来说早已熟悉。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气息从丹田升起，沿着脊柱向上，经过肩胛、后颈，最后抵达眉心。那一瞬间，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了什么。

一股微弱的波动，贴着院墙扫了进来。那不是自然的风，也不是冥河带来的阴流。它带着一种压制性的力量，像是有人在远处用神识探查。她立刻停下运功，将体内残余的冥气压入丹田，屏住呼吸。

那股探查持续了不到三息时间，然后消失了。

红妍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她等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异样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知道那是军营特务司常用的探察术法，专门用来追踪隐藏的妖修或逃犯。这种术法不会留下痕迹，但对修炼中的亡魂会产生轻微干扰。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匕首插进腰间的布带里。然后她把木匣推到床底，又用破旧手札盖住墙上的刻痕。接下来的几天，她不能再引动灵力。哪怕只是最基础的调息，也可能再次引来注意。

她坐回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进入最浅层的静修状态。这不是为了提升修为，而是为了让身体彻底沉寂下来，像一块枯木，一块石头，没有任何生机外泄。

与此同时，地府边军大营。

军长十堰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份残缺的名册。纸页边缘焦黑，显然是从火中抢出来的。上面记录着近一个月来几处异常冥气波动的地点和时间。他用朱笔在其中三个点上画了圈，又用红线连成一条路径。

他的目光停在最后一个标记上——那是地府外围一片废弃民居区，平日少有人至。但就在昨夜，那里出现了一次极短暂的灵力波动，强度不足以惊动巡防，却被埋在外围的眼线捕捉到了。

“又是这个方向。”他低声说。

帐外走进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大人，影卒回报，七号区域昨夜确有异常探查术法反噬痕迹，推测目标曾在此处行功。”

军长十堰抬起眼。“确定是她？”

“尚未确认身份，但波动特征与红妍当年在军营留下的灵息残留相似度达七成。”

军长十堰冷笑了一声。他早就怀疑那个女人没死。当初她能在重重包围下逃脱，还能避开追兵过桥，背后绝不可能没人帮忙。但他一直找不到证据，薛礼那边也毫无动静，仿佛根本不曾介入。

可现在，线索又出现了。

他翻开另一份卷宗，里面夹着几张模糊的画像。都是根据目击者描述绘制的，一个穿灰袍的女子，身形瘦削，走路时左腿略拖。最后一次出现在市集是在六日前，买了伤药和炭笔。

“她受了伤。”军长十堰盯着画像看了很久，“而且还在修炼。”

他合上卷宗，转向黑衣人。“调三名影卒，不动声色地查那片区域的所有进出之人。重点查两类：一是带伤的女修，二是近期购买过疗伤药或修炼用品的人。”

“是否上报十殿？”

“不必。”军长十堰挥手，“这事现在只有我知道。谁走漏风声，我让他永远闭嘴。”

黑衣人退下后，军长十堰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他用指尖慢慢划过那些标记点，最终停在那座不起眼的小院边缘。他没有下令抓捕，也没有派兵包围。他知道现在打草惊蛇只会让对方彻底消失。

他要的是确凿证据。

他要亲自确认，那个胆敢违抗他的狐狸精，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他转身坐下，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封锁消息，暗中排查，发现目标立即回报，不得擅自行动。

命令写完，他吹熄烛火，帐内陷入黑暗。

而在那座小院里，红妍依旧闭着眼睛。她已经三天没有运转灵力，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在最低限度。她的脸色有些发青，嘴唇干裂，但眼神清明。

她记得军营里的教训。每一次暴露，都是因为贪图一时的进步。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窗外传来一声乌鸦叫，她没理会。她只是一遍遍默念口诀，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保持清醒。

第四天清晨，她终于睁开眼。屋里光线昏暗，桌上陶碗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她伸手摸了摸碗壁，冰凉刺骨。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她走到墙边，用指甲在原有的刻痕旁又划了一道。

这是第十天。

她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但她也不能贸然突破。她必须等，等到外界的探查松懈，等到自己完全恢复状态。

她回到床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小撮腐萤粉，撒在门口和窗沿。这是她在军营时学会的土办法，只要有外人靠近，粉末就会泛起微光。

做完这些，她重新坐下。

她的手搭在匕首柄上，指节泛白。

外面的世界正在搜寻她，而她只能待在这里，一动不动。

直到某一天夜里，她在入定中再次感应到那股熟悉的探查波动。这次比上次更远，但也更持久。她立刻收紧全身肌肉，将心跳降到最低。

探查持续了将近半盏茶时间。

结束后，她睁开眼，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慢慢抬起右手，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她的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下一刻，院门外的腐萤粉突然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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