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萤粉亮了。

红妍的手立刻按在匕首上，眼睛睁开一条缝。她没有动，呼吸压得极低，像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刚才那一闪的微光不是错觉，也不是风吹动粉末的反光——那是有人靠近院门时触发了警示。

她慢慢松开匕首，手指却没离开柄部。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床板被拆了一角，木匣藏在墙缝里，炭笔灰涂在脸上，袖子里贴着三张符纸。她已经十天没引动灵力，身体像是锈住的铁链，每一寸经脉都发僵。可现在不能躲了。

外面的脚步声很轻，几乎是贴着地面走的。风向变了两次，说明来的人不止一个，而且在绕圈试探。她听得出这是军营影卒的“踏雾步”，专为夜间追踪设计，落地无声，但会在阴气流动中留下细微波纹。

红妍缓缓起身，脚掌贴地挪到门后。她把耳朵靠在门板上，屏息细听。风里传来一丝铁锈味——那是冥铁兵器长期浸在阴河水中才会有的气味。影卒出动了，还带了制式武器。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军长十堰确认了她的位置。

不能再等了。

她从腰间取下腐萤粉的小布包，将剩下的粉末均匀撒在窗框、门槛和屋顶横梁上。只要有人破障而入，这些粉就会泛起青光。然后她把最后一张安魂符撕成两半，一半塞进鞋底，另一半折成小块含在舌下——这是她在军营学的保命法子，万一受伤失血过多，符纸能撑住一口气。

做完这些，她蹲下身，从床底拖出那块拆下来的木板。木板背面刻着七道划痕，是她逃到这里后每天记下的日子。她用指甲在第八道位置狠狠一划，留下一道深口。

八天隐匿，换来一次暴露。

值不值？她不知道。但她清楚，如果现在翻墙逃走，只会落入对方预设的伏击圈。军长丙不会只派几个人来抓她，他一定会封死所有退路，等着她自己撞进去。

所以她不能跑。

她要等他们进来。

军帐深处，烛火摇曳。

军长十堰坐在案前，面前摊开一张残破地图。他的手指正停在废弃民居区的一个红点上，指尖微微用力，几乎要把纸戳穿。

“昨夜戌时三刻，腐萤粉亮。”黑衣人跪在地上，“侦查鬼修回报，目标居所仍有余温，灶台有使用痕迹。”

军长十堰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红点看。他已经查了整整九天，从名册残页到市集记录，从灵息波动到伤药采购，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这一片荒废的小院。那个女人果然没死，也没逃远。

她就在那里。

“三队影卒已就位。”黑衣人继续说，“东面堵巷口，西面控后街，南面设绊魂索，北面埋伏弓手。只要她敢出来，箭阵会把她钉在地上。”

军长十堰终于开口：“我说过要活的。”

“属下明白。弓手用的是软头箭，不致命，只为困敌。”

“她手里有薛礼给的玉符吗？”

“尚未发现。”

军长十堰冷笑一声。他不怕薛礼插手，至少现在不怕。只要动作够快，证据够确凿，哪怕事后薛礼追查，他也可以说是在缉拿逃犯。毕竟红妍的身份早被注销，名义上是个死人。死人出现在地府外围，本就是重罪。

“让潜入者动手。”他说，“先摸清她有没有帮手，再决定是否强攻。”

“若她反抗？”

“格杀勿论。”军长十堰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佩刀，“我要她死，但不能死得太痛快。她害我计划失败，就得付出代价。”

黑衣人低头应是，转身退出。

帐内只剩军长十堰一人。他握紧刀柄，指节发白。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在青丘外杀了她的族人，以为她也死了。没想到她活着回来了，还搅乱了他的布局。更没想到，她居然能在薛礼眼皮底下藏这么久。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逃。

屋内，红妍盘膝坐在地上。

她闭着眼，嘴里含着半张符纸，手始终搭在匕首上。外面安静下来了，连风都停了。这种静不是安全，而是包围完成前的最后一刻沉寂。

她开始回想军营里的每一次围剿。

第一次是副官设局让她清洗战甲，想借腐蚀冥液毁她双手；第二次是三人围堵粮草堆，要给她定个私斗罪名；第三次是军长十堰亲自下令夜审，结果她提前溜走，烧了账册。

每一次，她都是被动应对。

这一次不一样。

她突然睁眼，右手猛地抽出匕首，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指缝滴在地面。她没包扎，任由鲜血流下，直到感觉到一股热意从伤口窜进胸口。

痛感让她清醒。

她低声念出一段口诀，不是《九幽静心诀》的正篇，而是其中一段逆行法。这段法门会强行激发妖元，短时间内提升反应与速度，但代价极大——轻则经脉撕裂，重则当场呕血昏厥。

她必须赌一把。

因为门外的脚步声又来了。

这次不是一个人，是四个方向同时逼近。有人踩到了腐萤粉，粉末发出微弱的青光，映在窗纸上一闪即逝。她听得出，这些人用了“分音步”，故意制造回声迷惑听觉，但她练过“听影术”，能分辨真假节奏。

他们正在破门。

红妍站起身，背贴墙壁，匕首横在胸前。她的呼吸变得极浅，心跳压到最低。屋外的人以为她还在蛰伏，以为她不敢动。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猎手，从来不会在敌人看到的地方出手。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动了。下一秒，整扇门会被踹开，至少两人冲进来，一人堵后路，一人直扑床铺——这是影卒的标准突袭流程。

她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慢慢抬起手，将最后半张符纸从嘴里取出，贴在匕首刃面上。符纸遇血即燃，发出一道极淡的红光，转瞬即灭。

屋里重新陷入黑暗。

门外，金属刮擦门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红妍屏住呼吸，双脚微微分开，重心下沉。

她知道，只要门一开，就必须在三息之内解决第一个进来的人。否则，后面的包围网会立刻收紧，她再也没有机会。

她的手指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像是被某种力量缓缓推开。

一道黑线在门缝中扩大。

红妍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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