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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琉璃碎,人心险


晨露还凝在阶前的青苔上时,毛草灵已经对着铜镜坐了半个时辰。青禾正替她绾发,指间那串南海珍珠突然"啪"地绷断,莹白的珠子滚落满地,有的撞在描金妆奁角上,碎成了带着虹光的细屑。

"娘娘!"青禾慌忙跪下去捡拾,指尖被碎珠划破也顾不上,"这串珠子是陛下前几日刚赏的,线怎么会突然断了?"

毛草灵垂眸看着满地狼藉,目光落在一块沾着发丝的碎珠上。那发丝乌黑油亮,绝不是她这种染过现代染发剂的发质。她不动声色地用靴尖盖住碎珠,想起昨日在御花园撞见淑妃的情景——彼时淑妃正倚着玉兰树理鬓发,腕间金镯上坠着的珍珠,与自己这串竟是同批贡品的光泽。

"许是夜露打潮了线。"她淡淡开口,目光扫过镜中自己的发髻。入宫三月,她早将现代的编发技巧融进了宫廷发髻,今日特意梳了个垂挂髻,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去把西域进贡的玫瑰膏取来,再让小厨房炖碗燕窝。"

青禾刚应声,殿外就传来李德全标志性的尖细嗓音。那老太监弓着身子走进来,手里描金漆盘上的青瓷碟里,码着十二块精巧的梅花酥,酥皮层层叠叠如绽放的花瓣,顶端还点着胭脂红的花痕。

"贵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新制的点心,特意让奴才送来给您尝尝鲜。"李德全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视线却若有似无地在毛草灵发间打转,"娘娘今儿个这步摇真衬气色,奴才瞧着比昨日更添了几分光彩。"

毛草灵指尖刚碰到酥饼边缘,就觉出不对。这酥饼的起酥层次分明,分明是她上月跟皇帝闲聊时提过的现代起酥手法,皇后素日最守古法,怎么会突然改用新方子?她不动声色地让青禾接过,指尖在碟沿轻轻敲了敲:"替我谢过皇后,说我改日定去坤宁宫道谢。"

李德全刚退出去,青禾就压低声音:"娘娘,这点心......"

"取银针来。"毛草灵看着碟中梅花酥,忽然想起昨夜皇帝批阅奏折时说的话。户部尚书正在严查贪腐案,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后母家经营的漕运商号,而那位尚书,恰是第一个支持她推行新商律的老臣。

银针探入酥饼,针尖并未变色。毛草灵却更觉心惊——若对方想害她,怎会用如此明显的手段?这分明是在试探,或者说,是在布一个更隐蔽的局。

正思忖间,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毛草灵走到廊下,就见淑妃带着七八个宫女站在月洞门外,为首的宫女捧着锦盒跪在地上,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

"姐姐这早膳用得可安稳?"淑妃穿着件石榴红撒花宫装,鬓边斜插的孔雀步摇随着说话的动作轻晃,流苏上缀着的珍珠晃得人眼晕——那珠子的大小光泽,竟与地上散落的碎珠一般无二。

毛草灵倚着朱红廊柱,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步摇上的翠羽:"妹妹这阵仗,是来给我道早安的?"

淑妃突然屈膝福身,声音里带着哭腔:"求姐姐恕罪,臣妾实在是没办法了......昨日陛下赏赐的羊脂玉镯,竟在御花园失了踪,那可是臣妾最珍视的物件......"

毛草灵挑眉。那对玉镯是前日西域使者进贡的珍品,羊脂白玉里透着淡淡的粉晕,内侧还刻着极小的"淑"字。昨日御花园赏花时,淑妃确曾向众人炫耀过。

"丢了物件该报内务府搜查,来找我做什么?"

"臣妾不敢叨扰姐姐,"淑妃拭着眼角挤出的泪,"只是昨日最后见到玉镯,恰是在姐姐赏花的牡丹丛边。方才我的宫女在姐姐殿外花丛里,拾到了这个......"

锦盒打开的瞬间,毛草灵瞳孔微缩。半截玉镯躺在锦缎上,断裂处沾着些湿润的泥土,内侧"淑"字的刻痕还清晰可见。更诡异的是,断口处竟粘着几根极细的丝线,那颜色质地,正是她昨日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

"这可奇了。"她忽然笑出声,转身对青禾道,"去把昨日打扫殿外的小柱子叫来,他不是说昨夜值夜时看到些动静吗?"

小柱子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磕得额头通红:"奴才、奴才昨夜确实看到黑影在花丛里晃,以为是野猫......还听到......听到像是镯子落地的声音......"

"黑影?"淑妃猛地提高声音,珠钗上的流苏都晃得厉害,"难不成是姐姐宫里的人手脚不干净?"

毛草灵没接话,蹲下身细看那半截玉镯。断裂处的截面还很新鲜,边缘却沾着些暗红的粉末。她指尖沾起一点粉末捻了捻,心头骤然一凛——这是她改良的胭脂配方,特意加了西域紫草汁,寻常水洗不掉,遇热才会显色。

"妹妹这玉镯,"她忽然抬眼看向淑妃的袖口,"昨日戴在手上时,是不是蹭到了什么?"

淑妃下意识捂住袖口,那里果然有块淡淡的红痕。她脸色骤变,强作镇定道:"不过是晨起梳妆时蹭到的胭脂罢了,姐姐何必小题大做?"

"哦?"毛草灵站起身,声音陡然转冷,"可我昨夜在承乾宫陪陛下批阅奏折,明明见妹妹卸了妆才去侍寝的。这带着胭脂的玉镯,怎么会跑到我的殿外?"

这话像惊雷炸响在庭院里,淑妃身后的宫女们齐齐跪了下去。毛草灵看着淑妃瞬间惨白的脸,忽然想起刚入宫时,皇帝握着她的手在绢布上写字的模样。那男人指尖带着墨香,一笔一划写下"人心险于山川",墨汁在绢布上晕开的样子,正像此刻淑妃眼底蔓延的慌乱。

僵持间,李德全又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匣子,脸色比刚才难看了十倍:"贵妃娘娘,出、出事了......皇后娘娘宫里丢了先太后传下来的凤钗,内务府在您常去的偏殿角落,找到了装凤钗的盒子......"

毛草灵只觉心口一沉。她终于明白这盘梅花酥的用意——不是要毒害她,而是要让她沾染这殿里的气息。那断线的珍珠、沾着胭脂的玉镯、还有此刻出现的凤钗盒子,环环相扣,都在指向一个结果:她这个来历不明的贵妃,觊觎皇家珍宝,甚至私藏先太后遗物。

"青禾,"她转身回殿,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取我的贵妃印信,去查三件事。第一,昨日御膳房是谁送的点心;第二,皇后的贴身宫女今日去过哪里;第三,淑妃昨夜侍寝时,是谁替她梳妆的。"

走到铜镜前,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三个月前那个在青楼里靠调鸡尾酒讨生活的毛草灵,似乎已经被宫墙里的香风熏成了另一个人。眉梢眼角染上了皇家的威仪,可眼底深处,还藏着现代灵魂里的清醒。

窗外传来淑妃不甘的哭喊,毛草灵拿起桃木梳子,慢慢将散落的发丝绾起。她想起大学时学的SWOT分析法,忽然觉得这后宫争斗,倒像是场没有硝烟的商业谈判。对方亮出的每一步棋,都藏着背后的利益链条——皇后要保母家,淑妃想争宠,而她自己,不过是棋盘上最碍眼的那颗新子。

梳子齿突然勾到根白发,细得像蚕丝。毛草灵捏着那根白发对着光看,忽然笑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和WiFi的时代,她能从青楼走到贵妃之位,靠的从来不是运气。

"娘娘,查到了。"青禾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送点心的小厨房太监,今早去过后宫库房;皇后的贴身宫女,辰时去过淑妃宫里;还有......昨夜替淑妃梳妆的宫女,是皇后宫里调过去的陪嫁......"

毛草灵将白发缠在指尖,轻轻一扯就断了。她看着镜中映出的雕花窗棂,忽然想起现代职场上的生存法则——永远不要只看对手出的牌,要想他们手里还藏着什么。

"青禾,"她转过身,眼底已没了半分慌乱,"去取纸笔,我要给陛下写封信。再备份厚礼,就说我突发恶疾,得去太医院请脉,顺便......去坤宁宫给皇后请个安。"

青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步去准备。毛草灵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还在哭闹的淑妃,忽然觉得这宫墙里的争斗,比她在现代处理过的任何商业危机都要有趣。

毕竟,她可是能把唐朝青楼改造成网红打卡地的女人。这点伎俩,还不够她热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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