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老魏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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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老板年二九就关了店,叫上珍娘以及温娘子、大力一家,还有养蜂的吴叔吴婶,一起在客栈中过年。
童掌柜笑道,“过了几十年的新年,今年最轻松。”她成了寡妇,一个有钱的寡妇。她再也不用怕丈夫侵占了她的嫁妆,拿了该她的东西,将她扫地出门。她也再不用劳心劳力的与丈夫养在外面的外室,斗智斗勇。
童掌柜轻抿了一口酒,转向珍娘,“你何时归京?”
珍娘道,“明年三四月份。”儿女因代替公主、世子归京,得了奖赏。她得儿子虽然年岁小,尚无官职,但被赐了宅子。如今一边在书院念书,一边在九寺流转学习。
童掌柜笑道,“珍娘日后的日子好过了。”
珍娘道,“也怪我无能,只能让他们自己打拼。”当日秦长松来,她心中便觉不安。后来与儿女断了联系,她便已经猜到了儿女装作公主、世子同秦长松回京了。她知晓这一路之上的危险,她无数次想要阻止,可最终还是忍下了。他们考不上父亲,只能自己拼一拼。
童掌柜放下酒杯,看着她,带着些小心翼翼地问。“陈大人如何了?”
珍娘摇头,“我不知。”她确实不知。陈周兮似乎想与她修复关系,只是她早已不信任他了。她不懂他在朝堂之上的种种打算,她也不知他作为前朝公主儿子的艰难,她只知道,他为了他自己,伤害的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孩子。他不该害了她的孩子。她若是原谅了他,她死去的小女儿,病弱的子女,会哭的。至于她婆婆,满心算计,却不想一场疫病,中风在床,再不能动。
童掌柜问,“你回京,他们也跟着回去?”
珍娘又摇头,“我此次回去,是得了天恩,同儿女团聚的。”陈周兮有官职在身,又曾是代罪之身,自然是回不去。儿女得了功绩,皇上奖赏了他们,奖赏了他们的母亲,却不曾过问他,便意味着,他再也回不去了。“回去不也好,省得我还得想法子与他和离。”
同福客栈童掌柜交给了跑堂,每个季度跑堂同她结一次帐,相当于她将同福客栈装给了跑堂,若是他做的好,他便是老板,若是他做的不好,坏了口碑,她随时可以将店收回。账房以及厨子跟着她来应州了,如今应州的吉祥客栈也稳定了,她也动了些其他心思。
珍娘听她一说便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想去京城?”
童掌柜点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谁能靠得住?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你们瞧着我风光,却不知我其下的艰辛。”地痞流氓、衙门官员,每日来打秋风的还少吗?更不要说蓄意闹事,浑水摸鱼的人。“既然在哪儿都要应付这些,不如去京城。日后我若向告状,还有个地方。”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两年,她与摄政王妃也算是熟悉,加之日后珍娘在京中,她或多或少能拿着她们狐假虎威一番。
珍娘自是明白她的想法,只是她如今还是寡妇身,若要去京城,除了京中有亲戚外,便要是独立户。
这些,童掌柜自然也是想过的。“湖阴城县的客栈,便给我那两侄儿。”兑客栈的银子,也不急着找他们要。“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品性我也是了解,也学了不少。”她说的便是同福客栈的跑堂与打杂,两人都是她的远房亲戚,当年她是为了防止,她投入了全部嫁妆的同福客栈被丈夫悄悄抵押、转卖,才会从家乡找来了这二人,花了银子,换了一个本地人的身份,成了跑堂与打杂。
“吉祥客栈留下,让账房先生照看着。”账房虽迂腐了些,但总归品性还是好的。“之前王妃也说了,可以挂靠在状元楼下,如此我每年拿着分红,也不怕日后京城呆不下去,无处可归。”还有便是,芝芝还在这里,她想着日后芝芝若是有事,还能通过吉祥客栈找到她。童掌柜捋了捋发丝,“我还不到四十岁,便像过完了一生。”没人疼、没人爱,事事都要自己谋算,如何能不老。
年幼时,她是家中老二,比不过嘴甜长姐得父母疼爱,更比不过可以继承家业的幼弟。长大后,她满心想着嫁人之后生活可以更好,却不想对方娶她也不过是看她父不疼、母不爱,心中生怨,愿意同娘家断亲,不会拿着他的银子贴补。再后来,她便想着,人性自私,她当年何尝不是想着他是应州人,可以带自己远离娘家。只要生下孩子,有他无他也无妨了。……到了如今,又要操心独立女户一事,也要忧心将来。
大力嫂听了后心中也是发酸,她的前半生与童掌柜,也没什么不同。父不疼、母不爱,丈夫也是个靠不住的,最终能靠的只是自己。她咽下心中酸涩,笑道,“能为日后忙碌忧心,也是好事。”人得忙,忙起来才踏实,忙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大力嫂同朱悦说起了周大娘一家。这些日子她也没少托人打听沙城的事情,也没什么消息。他们原先住的那条小巷,在打仗时被炮轰了,墙倒了,房子也塌了一半。据说里面的人都随着难民迁走了,去了哪里不知。
说起周大娘,朱悦也是一阵唏嘘。“她那房子,刚买来没有两年,也不知朝廷给不给补些银子。”他们原先都是租户,前些年周大娘攒了些银子,原是想留着送儿子去念书的,却不想他们租住的那户人家要卖房。周大娘这辈子就想有间自己的宅子,于是一咬牙,便凑银子将房子买了下来。
大力嫂摇头,低声道,“每家每户给补了十两。”她在军营,知道的总归是要多一些。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敢乱说,每日谨小慎微。
“十两够做什么的。”
“是啊。”大力嫂跟着叹息。随后又道,“大过年的,总叹气不好。”两人赶紧忙完,便去前堂跟着童掌柜一同熬糖了。这是童掌柜家乡的规矩,过年要请街上的孩子们吃糖。前来讨糖、吃糖的孩子越多,来年这户人家便会越旺。
年二九那日,宗氏一族现任族长宗若渝回来了。
想想问,“宗若渝是谁?”
肃宁道,“你姐姐的驸马。”
宗家嫡出二子,一名若渝,取自建德若偷,质真若渝;一名善渊,取自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宗氏一族虽然在关东地区权势大、地位高,但家中分支也多,谁都想插手核心产业,谁都想分一杯羹,多数都是包藏祸心,并不好管。
护送公主与驸马“归家”的是个熟人,十年前,在五县瘟疫时,出手帮了摄政王的衡州军首领庞大人。
肃宁对宁安道,“你还记得咱们在五县时?”他去请求支援归来时,守城的小兵哪怕是看到令牌,也不让他进。只因他从未见过王爷,也不认识令牌。“偏远地区的小兵、小官,有些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大官,也不认识什么令牌。他们只认人。”
父皇登基之后,杀害冒充举子去做官的事,被揭发出来的便有五六起了。后来朝中官职无遗漏,学子中举后,要么留在京中,等着三年一次再考,力争三甲,要么便是归乡。“父皇也曾将上任官员的画像先发去各地,倒是有一些效果,只是冒认之事仍不少见。”有父母兄弟的倒是还好,有些学子失孤,只是一人,或又因可靠在京中多年,家乡的人早就认不出他了。“后来,有些有心思的人,便开始想办法买通画师,或是转找与自己有几分像的画像去杀害冒充。”宗氏一族,别说是见公主了,便是见过皇上的都少。如今素秋又有衙门背书,若是再有宗氏一族别有用心之人支持,他的禾禾只会陷入自己证明自己的困境。“素秋是个聪明又胆大的女人,她定会在咱们女儿自证时,抓着她的纰漏坐实了她假公主的身份。”他嘴上说着这件事让禾禾自己解决,可怎么能够放心。不然也不至于不远万里请来圣旨,请来庞大人为他背书。“庞成浩曾在墨河呆过,不少百姓认识他。”五县一事后没多久,旁成浩便接管了十三军中的邵、阳、潭、汀四个州军,后又被调入京中。这也意味着,他站到了摄政王一方。
说起五县,宁安心中便唏嘘不已,许多事明明已经淡忘,回忆起却又无比清晰。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了十年。
肃宁笑道,“你可还记得客栈的李老板。”当日陈家的嫂子喝了她的安胎药小产,意图以此敲诈她一通,只有李老板为她说话。“他如今在京中开了间客栈,不大,但足够他养家了。”李老板维护了他的王妃,在他未归那些日子,也是极其配合,他自能看到,也自会给他回报。“我只是帮他开了一封南京书院的介绍信,来与不来在他。”他也算是个有魄力的人。先是举家搬去了南京,一家人在书院旁租了房子,支了小摊,就这么过了七八年,直到三年前,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考中秀才,一个中了举人,这才搬去了京城。用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兑了间带后院的三层小楼,外面开客栈,他们一家就住在后院。
肃宁这次来墨河,除了要处理宗大后院的这些事,还为了接一家人。
宁安看着他。他缓缓道,“魏相仅有的一个孙儿。”
“魏相?”
“父皇登机前、登基后辅佐他的人。”墨河人,自少孤苦贫寒,虽穷困潦倒但有大志向。前朝末年,帝王昏庸无道,他预见到天下将乱,属意于纵横之说,便离开了墨河,到京城寻机会。“当时父皇还在摆摊卖面,他在父皇的摊子上吃了一碗面,就跟着父皇了。”魏相虽没有功名,却极有才华。“父皇登基后,他对父皇的行为及施政给了许多极有益的谏言。”当时朝堂之上,人人惧怕四大家族,只有他胆敢直言进谏,丝毫不给四大家族面子,直言他们狼子野心,意图谋逆。
他说:
法者,治之端;
民者,国之源。
天地之大,黎元为先。
大道之行,明察惟检。
利民事丝发必兴;
去民患如除己病。
“他是我的第一任老师,我第一次见他,他便同我说了这些,他要我牢牢记住。”检微察隐,初心澄明。他辅佐父皇将近三十年,父皇曾将世人对诸葛亮的评价冠在他头上,以告知众人他对魏相的看重以及信任。“繁星四百八十万,颗颗鉴照老臣心。”只可惜,他并没有活着看到父皇收拢政权,打散四大家族;也没有看到他的今时今日。“他死前,心知四大家族动不了他,却不会放过他的后代,于是偷偷将一个孙子送回了老家。”事情果如他所料,自魏相死后,他的儿女、孙儿、侄儿们一一出事。死的死,残的残。
肃宁嘲讽一笑,“他总让我当一个好人。他是做好人了,他算是善始善终了,可他的子孙后代呢?”那个孩子原先跟着远房的一个姑姑生活,长大一些后就自己生活在老宅中了。前几年上山采药,摔断了腿,断了科举路,生活艰辛。“我看过他考秀才时的文章,是个有才华的人,颇有魏相之姿。我想,若是只因他瘸了腿,便断了他的科举路,这并非他的损失,而是朝廷的损失。”所以,他要将他带回京中,也会以他为先例,废除身有残疾者不可参与科举这条规矩。
他看着宁安,真诚道,“小安,连老鬼说得对,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想要一切,我要登高,我要万人之上,我要天下为我所掌控。我想要的一切,对旁人、对百姓都不公平。可我不能让他们一直不公平,我想要获得这一切,我便要找到平衡。”
他要天下兴盛昌旺,国库满满,足够他挥霍无度,所以他要广开商路。百姓不缺吃穿,有钱看病,送孩子入学堂,才不会管他有多奢侈。
他要边境无战,天下安稳,这样他才有时间玩乐,所以他需要广开科举之路。朝中似魏相一样的人多了,对国忠心,对帝忠心,对百姓忠心,才不会每日不停上奏进言,让他疲惫不堪。
他拼命争夺,为的是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他没那么无私。
宁安听着他的念叨哭笑不得。肃宁满首在她的脖颈,似撒娇一般。“我也就能跟你说说。”跟爹说,爹就骂他,同娘说,娘便说他没出息。可他最想的就是玩乐。幼时爹说,他是皇子,日后皇位要给他,两三岁就让他上学堂了,根本不给他玩。稍长一些后,爹又说他文虽不太好,但是习武之才,每日逼着他练武,娘还给他找了好多师傅。再年长后,他懂事了,即便是不愿意,也被迫牵扯进了后宫中的种种争斗中……后来,娘“死”了,他去了军营,更是无法玩乐了。“幼时,除了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不曾有一刻空闲。”他真的很累,可他不能说累,他是皇子,他是未来的帝王,他身上承载的是爹娘为他争来的富贵权势,他要能背的起,他必须得背的起。“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常带我出宫,他们会指着难民营里的人告诉我,如果我不努力,如果我没有野心,日后就会像他们一样惨;他们也会带我去看夏侯老夫人,他们说如果我没有权势没有金银,日后我的妻子就会像老夫人一样,被一个个妾室挑衅,甚至骑到头上。”他顿了顿,又道,“我娘还指着爹告诉我,如果我不努力,日后便是当了帝王,也会像爹一样,处处受钳制。”他们知道他的骄傲,他忍不了这些。“那些年,我忍了又忍,我真的很累。”他心爱的姑娘被人欺辱至骨瘦嶙峋,他只能当作不知,他要用冷落虐待的方式才能保护她;他要叫一个厌恨的人为母后,他还要装作兄弟和睦,他还要处处被四大家族钳制,明明是嫡子,明明爹说了,他的一切都是他的,偏又让他忍着。他就是想要炫耀,炫耀爹娘对他的爱,炫耀爹给他的一切。他就是瞧不起庶出子,他从未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兄弟。他觉得他无能、无用。他恨不能挡了他路的人千刀万剐,他甚至恨爹娘。
宁安摸着他的脸,笑着捧起他的脸,“累了就歇歇。”她轻覆上他的唇,“总归禾苗也大了,许多事也能帮着你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肃宁笑了。宁安又道,“若是还觉得烦累,你便做个昏君又如何?”她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只想夫妻和睦,子女康健。她只想她的丈夫顺心、开心,她的儿女们顺心、开心。
肃宁笑问,“我若做昏君,爹娘会不会打死我?”
宁安又亲了他一下,“无妨,爹老了,打不过你了。娘若要打你,你便先收了她的针,她就拿你没办法了,最多骂你几句。”
她知道,他只是累了,又说起老魏相,才会勾起心底哀思;她也知道,自私自利的他,如何能得到了就不管不顾了;她更知道,疼爱孩子们的他,断断不会留给孩子们一个千疮百孔、乌烟瘴气的国家。
肃宁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就这么静静靠着,许久之后,宁安才道,“你说魏相时,我以为你说的是京中那个魏相。”魏缁衣、魏媃衣的祖父。自从他去世后,宁安已经许久没有听过魏缁衣的消息了。
“老魏相去世后,便是他接任的。”两人虽同姓,却无任何关系。
看着禾禾跟着宗大进了宗府,他们便回去了。刚下马车,想想便跑来了。“娘。”她抱着宁安的腿,“你和爹去哪儿了?”
宁安摸了摸想想肉嘟嘟的腮,“爹与娘还有事,你去找哥哥玩好吗?”
肃宁一把将想想抱起,不解的看向宁安。
宁安拉着他的手臂,“让她去找苗苗。”她贴在他耳边道,“我想泡温泉了,你陪我去。”
肃宁挑眉,将想想放下,拉过她的手在唇边一吻,也学她一样附耳低声道,“怎么,想要安慰我?”
宁安挽着他的手臂,笑的明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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