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山的秋来得早，枯黄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像碎骨般发脆。柳修罗站在山巅的瞭望台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磨得光滑的狼爪——那是归顺妖族里最精锐的“裂风营”首领苍牙送的，爪尖还留着未褪尽的血丝，据说是昨夜撕碎洛阳来的蛇妖时沾的。

“将军，裂风营在黑松谷堵住了骨刺部的残党。”赵虎的声音带着喘，手里的地形图被风吹得哗哗响，“苍牙说，要给那些‘茹毛饮血的异类’点颜色看看。”

柳修罗低头看向谷中，那里正腾起冲天的妖气。归顺妖族的灵气是青蓝色的，像淬了冰的火焰；而骨刺部那些靠吃人修炼的妖，妖气是浑浊的暗红色，裹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两种颜色在谷中绞成一团，把半边天都染得发暗。

裂风营的狼妖们个个化出半妖形态，青灰色的皮毛上凝着冰霜，那是柳林新功法引天地灵气淬炼的结果。领头的苍牙正撕开一个熊妖的喉咙，他的狼爪上覆着层淡蓝色的灵光，“这种靠吃人心脏修炼的废物，也配叫妖族？”他啐了口血沫，尾巴扫过地上的尸体，“我们裂风营喝朝露、食野果，修为照样比你们高！”

被围住的骨刺部妖众发出不甘的嘶吼。一个化形不全的虎妖拖着断腿扑上来，獠牙上还挂着碎肉——那是昨夜从红鹰部抢来的牧民心脏，“放屁！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你们这些投靠人类的叛徒，早就忘了妖族的血性！”他的妖气呈暗紫色，那是食人太多、灵智混乱的征兆。

苍牙冷笑一声，狼爪上的蓝光暴涨：“血性？是茹毛饮血的兽性吧！”他猛地扑过去，与虎妖滚在一处。落叶被妖气掀得漫天飞舞，青蓝与暗紫的灵光撞在一起，发出雷鸣般的炸响。苍牙避开虎妖咬来的獠牙，一爪掏进对方的腹腔，却在触到那团温热的内脏时皱紧了眉——里面还残留着未消化的人类骸骨碎片。

“看到了吗？”苍牙把那团脏东西扔在地上，裂风营的妖众发出整齐的低吼，“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统？连自己都活成了野兽！”

谷中忽然响起一阵腥风。躲在暗处的蛇妖骨刺猛地窜出，他的本体足有水桶粗，鳞片上沾着黑血，“苍牙！你以为投靠人类就能改变妖族的命？柳林给你们的功法是慢性毒药！不出十年，你们连化形都做不到！”他的信子扫过地上的狼妖尸体，“只有吃人，才能保持妖力精纯！”

苍牙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最恨别人提这个——去年冬天修炼新功法时，他确实有三个月没能化形，差点被族里的老妖当成废物驱逐。直到柳修罗送来幽州产的凝神草，又特许他进镇与人类工匠一起干活，才慢慢稳住灵气。

“是不是毒药，轮不到你说！”苍牙的狼尾绷得笔直，“至少我们裂风营不会像你这样，靠偷小孩的心脏修炼！”他猛地挥手，裂风营的妖众同时引动天地灵气，青蓝色的灵光在谷中织成一张大网，将骨刺部的残余妖众困在中央。

骨刺发出愤怒的嘶鸣，蛇身猛地撞向光网。接触的瞬间，暗紫色的妖气像被强酸腐蚀般滋滋作响，“你们会后悔的！等洛阳的大人来了，第一个就撕碎你们这些叛徒！”他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躯体，那是被天地灵气灼伤的痕迹。

柳修罗在山巅看得清楚。他摸出腰间的信号箭，犹豫了片刻又塞了回去。赵虎在旁边低声道：“将军，裂风营快撑不住了，骨刺的妖力比情报里强。”

“再等等。”柳修罗的目光落在谷中——一个年轻的裂风营狐妖正用尾巴护住受伤的蛮族少年，那是今早进山拾柴的孩子，刚才被骨刺的妖气波及，此刻正吓得发抖。狐妖的尾巴上渗着血，却依旧把少年挡在身后，“别怕，有我们在，没人能伤你。”

这场景让柳修罗想起平安镇的狐狸妖。若是那孩子还活着，或许也会像这样，用沾着砂浆的手保护人类吧。

谷中的光网忽然破了个洞。骨刺趁机窜出，张开巨口咬向苍牙的后颈。苍牙正专注于收拢灵气，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就在这时，一道青蓝色的灵光从斜刺里飞来，精准地钉穿了骨刺的七寸。

是那个护着少年的狐妖。他的尾巴已经断了半截，却依旧挺直脊背，“我们……才是妖族的未来。”

骨刺的身体剧烈抽搐，暗紫色的妖气迅速消散，露出化形后的模样——那是个面容枯槁的老者，眼睛里却还留着野兽般的凶光，“你们……永远成不了正统……”

苍牙走到他面前，一爪踩碎了他的头颅。青蓝色的灵光在他爪尖闪烁，“是不是正统，不是靠嘴说的。”他转身看向那些吓破胆的骨刺部残妖，“愿意放下屠刀，跟着我们吃朝露、修灵气的，站出来。”

没人动。一个小狼妖怯生生地开口：“我们……我们已经吃人太久，灵气会灼伤我们的……”

“我有办法。”苍牙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里面装着淡绿色的药膏，“这是柳将军给的护灵丹，能中和你们体内的血腥气。”他倒出一粒递给小狼妖，“试试？”

小狼妖犹豫着吞下丹药，片刻后忽然瞪大了眼睛——体内翻腾的妖气竟真的平静下来，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燥热感，被一股清凉的灵气取代。

裂风营的妖众发出欢呼。苍牙抬头看向山巅，对着柳修罗的方向深深低下头。

柳修罗转身走下瞭望台，赵虎跟在后面笑道：“将军这招真是高明，让妖族自己清理门户，既省了兵力，又让裂风营立了威。”

“不是我高明。”柳修罗踩过地上的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是他们自己选的。”他想起今早路过镇东头的苜蓿地，看见苍牙在狐狸妖的坟前放了束野菊，“连妖都知道，靠吃人得来的力量，终究是镜花水月。”

夕阳落山时，裂风营押着十几个归顺的骨刺部妖众回了平安镇。镇民们起初还攥着柴刀防备，可当看到那些曾经凶神恶煞的妖众乖乖跟着苍牙去河边洗去血污，又捧着裂风营分的麦饼小口啃着时，渐渐放下了戒备。

一个蛮族老汉忽然喊道：“苍牙首领！我家柴火垛倒了，能帮着拾掇拾掇不？管晚饭！”

苍牙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锋利的犬齿笑了：“来嘞！”

柳修罗站在镇口的老槐树下，看着裂风营的妖众帮镇民修补屋顶、劈柴挑水，青蓝色的灵光混在炊烟里，竟比晚霞还要好看。赵虎递来一壶酒，“将军，您说这妖族正统之争，最后会是谁赢？”

柳修罗喝了口酒，酒液带着股烈劲滑入喉咙：“谁能守住这片草原的安稳，谁就是正统。”

夜风从斡难河吹来，带着新麦的清香。远处的黑松谷里，最后一缕暗紫色的妖气终于散去，青蓝色的灵光像星星一样，在林间闪烁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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