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克莱蒂亚狂想曲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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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衣柜里出来的时候,遗朱额头上的碎发湿漉漉地塌下来。
夏天的河流在他身上发了场热涝。
遗朱知道他和兰德尔在血缘上没有瓜葛,但并不代表兰德尔知道,毕竟连原主都是在老亨利死后才得知。
所以此时没有任何可辩驳的余地——兰德尔精神狂乱了。
回顾以往,大被同眠、荒诞的吻面礼、他被捆缚住的手脚……全是证据。
但没有办法。
被疯子缠上就是这样,弥天牢笼扑面而来,还会有不断旁生斜逸的锁链伸出来,试图绞杀和踩灭他新的生存环境,把他困牢。
兰德尔为绿林郡档案馆设置许可证的目的很明确,审批之下的尺度由他把控,海因茨想要调阅的、关于身世谜团的档案在他手中,随时可以变成废纸。
兰德尔把海因茨当做祭品,反过来逼他现身,以一种相当卑鄙的手段告诉遗朱:
如果你没有到海因茨身边,我不会向海因茨施压,你必须回来,别逼我动手。
但是如果他今天没有藏在海因茨的房间,以海因茨的性格,在得知兰德尔的不轨心思后,未必会愿意告知他。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兰德尔确信且有把握他必然会获知这个消息,他对海尼的威胁绝对不止于此,他还有留有更残酷的棋招。
遗朱已经思虑完毕。
海因茨拿了巾帕为他擦拭,目睹青年的迷惘很快融化在眼睛里,终于抬起头来。
遗朱说得不容置疑:“我要去找他。”
一向对他听之任之的神父,此时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没有一丝犹豫。“如果你是因为我而去找兰德尔,我不会放你走。”
海因茨攥地很牢,又强调了一遍:“我不会放你走。”
遗朱不想和海因茨争执,但他心意已决,结果等他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不多时。
门板响起来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
顷刻间意识到门外发生了什么,遗朱立刻拧动了门把手,硬是用膝盖顶着撬开一条缝出来。
海因茨没有停手,他用手继续收紧着铁链,试图将门关得更严。
他垂着眼不敢看遗朱,嘴里还说着:“克莱尔,明天我会来给你送饭的,你不能跑,我不能放任你去找那个疯子。”
遗朱有的是招对付神父,他此刻只是将一根食指探到了门缝里,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夹到我手了。”
哐啷——
海因茨手中的铁链摔落在地上,一刻也没等,直到抬起眼和遗朱对视,他才明白对方在说笑。
海因茨一败涂地。
他完全无法违背克莱尔的意志。
-
询问过卡德里薇关于婚礼筹备和婚期的事宜后,遗朱又专程跑去教堂中殿下方的啤酒厂,打算和密尔沃道别。
几个村民在给啤酒花分优劣,几个人在拎酒桶,嘴里还碎碎地埋怨着:
“哪里来的大官?追着我们的财路杀!本来就是几个小老百姓合伙开的厂,非要说明天就勒令关停。”
坐在给啤酒瓶装瓶盖那条线上的密尔沃,接了一句:“风刮一阵就停了,先避一避。”
密尔沃手里握着碎成小块的透明啤酒瓶正打磨着,他似乎想磨出圆球,遗朱听他说话,是为了和那颗银白色的珍珠串成项链。
密尔沃一抬眼看见遗朱过来了,还带了一句:“乔,你明天没事的话就过来帮我吧?我之前在上面磋珠子,差点被卡妮(卡德里薇)发现。”
道别的话悬在嘴边,遗朱还在思考从兰德尔手里偷到或者骗到通行证后,再成功逃跑的概率。
结果下一秒,刚进地窖的一名男子摇着报纸,说道:“真是报应不爽!下关停令的那名大臣,他的弟弟丢了!”
一群人围过去叽叽喳喳,遗朱有些惴惴不安,也凑了过去——
甚至是兰德尔的老东家《先驱报》,那篇寻人启事格外扎眼,被放在头条旁边的小板块上。
字字泣血:
我的父亲,格兰的弗里茨公爵今夕已经病入膏肓,我的弟弟克莱蒂亚·弗里茨本该赴利肯深造,如今却音讯全无。
我是一名可悲可怜的儿子,一名不负责任的哥哥,如今家庭变故陡生,我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如下,奉上克莱蒂亚·弗里茨的旧照,虽然希望渺茫,但如有消息请联系绿林郡康宁街13号兰德尔·费勒斯,必将重谢。
联系方式如下:……
那张旧照和如今21岁的遗朱虽然相仿,却并不完全吻合,恐怕是故意挑选的。
遗朱读这则寻人启事读得牙酸。
这算什么?遗朱在自投罗网、去往康宁街的路上才骤然领悟:
兰德尔在格兰报纸登寻人启事,是为了告诉他:我知道你根本没走。
而兰德尔专程到布伦达大教堂的那一趟,则是为了告诉他: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
遗朱到了康宁街13号,怀特看见他时,尚且有些骇然——也不知道是对兰德尔料事如神的骇然,还是对遗朱在极短时间内出现在他面前的骇然。
13号是个转角楼,这个数字象征魔鬼,向来惹人避讳,和兰德尔倒是很般配。
遗朱见到兰德尔时,他正巧从公务地点回来。
在楼梯的狭道相遇,兰德尔粼粼的目波递过来。
“哥哥。”遗朱尽量遏制着逃跑的冲动,说道,“父亲既然病入膏肓,我看到寻人启事没有不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大动干戈。”
兰德尔似乎一切如旧,对利肯的事只字未提。
他再寻常不过地问:“嗯,吃饭了吗?”
现在已经过了午餐饭点,遗朱:“……吃过了。”
兰德尔转身,要亲自领着他上楼:“给你留了房间。”
看见是一间带大扇窗户的房间,遗朱安心之余脚步放缓:“你也休息吗?”
兰德尔笑出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以前也没见你问过,到底有什么事?”
见他直接询问,遗朱也不拐弯抹角:“你不要为难海尼,尤其是许可证这件事。”
兰德尔:“海尼告诉你的?”
“他没有。”遗朱矢口否认,“我听别人说的。”
兰德尔挑眉:“你既然回来了,我会让怀特将档案馆的调阅许可证亲自送到布伦达教堂。”
遗朱对他保留怀疑,问道:“我能亲自去吗?”
兰德尔反问:“那你还回来吗?”
……废话。
他绝对跑的。
见遗朱垂着眼睫装可怜,兰德尔就明白——他一想欺瞒自己就换上这副天真嘴脸。
半晌后,兰德尔将随身携带的档案馆调阅许可证拿出来,交到遗朱手里。
“你自己去,但只能由舒斯特神父转交,再让舒斯特神父开车载你回到这里,海因茨自有办法辨别真伪。”
遗朱蓦地抬头,瞬间就明白了舒斯特神父是兰德尔的线人。
“如果你中途和海因茨碰面,或者舒斯特没有把你带回来,我们再另当别论。”
-
遗朱挣扎了许久,最终只得照做。
兰德尔在地缘上占尽优势,只要有他在,格兰在哪里都是天罗地网,但不代表遗朱一定要束手就擒。
舒斯特将遗朱送回康宁街13号的时候,夜幕已经从深蓝浸入沉黑。
遗朱洗漱完毕后,虽然穿着法兰绒的睡袍,下身却还穿着一条裤子。
因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逮好一切机会逃跑。
但他不敢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将房门反锁——兰德尔果然在晚间敲门而入。
遗朱窝在床上,用被褥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兰德尔垂着眼,指腹挲摩着他的额头:“克莱尔,我们不久后就回兰都。”
遗朱实在无法保持平和地与他对望,索性闭眼假装死。
耳旁的男人还在絮絮地说:“我没有办法,抱歉,我没有办法。”
遗朱几乎要冷笑出声,已经在盘算等兰德尔入睡后自己跳窗夺路了。
只听他终于说:“睡着了吗?那明天见。”
兰德尔离开的步伐算不上轻,他摁灭了房间的灯,门板合上的声音传入遗朱的耳朵。
遗朱终于不再收敛呼吸,如果不是考虑隔音,他绝对要咒骂出声。
什么时候逃?
谨慎起见,再等等。
心跳频率要比墙上的时钟秒针更快,遗朱忍耐着,终于在估计兰德尔已经入睡的时间,他摸索着趿上拖鞋。
怕惊扰隔壁的兰德尔,他甚至不敢开灯,借着窗边极微弱的光,往窗边挪步。
在手指触上窗框的下一秒——
屋里顶灯骤然大亮。
倚在门板旁的蓝眼睛男人,眼列窄起来,眼神准星瞄准了遗朱。
在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兰德尔就守在这里,他居然寸步未移!
遗朱惊得瞠目,但马上敛回情绪,质问道:“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兰德尔没有立刻回复,他迈步走过来,眼神无悲无喜。
遗朱先发制人:“兰德尔,你总是要强加给我许多东西,我不想要。你现在的行为充满恶意,请你马上出去。”
“强加给你的?”兰德尔逐一列举,“什么?酒神剑?还是被你当掉的卡梅奥?还是我找人给你开绿灯的交通银章?你得始终记得,下午送给海因茨的许可证,是你来求我给的。”
遗朱绷着表情看他,知道这又是威胁。
“或者是你身上的浴袍?”兰德尔的眼神凝驻在他身上的白色法兰绒浴袍上,喉结攒动,轻笑着说,“看来你也知道是用我的东西养着你不是吗?该怎么还?”
遗朱已经掐好了面对他时的抵御状态,握紧的拳头就差一个降落地。
兰德尔没给他得逞的机会,从后方环着他,探出手指勾上他浴袍上的袢带,扯开以后,唇几乎都贴在他耳边。
“不是要睡觉了吗?怎么还穿着裤子?你在家时不这样。”
他手在下沉——在拆开了遗朱的皮质腰带以后,兰德尔把什么塞到了遗朱的底裤边隙中,撑开一条细微的弧度。
遗朱垂眼。
看到了一叠红色的、50镑的纸钞。
被温湿的、像细雨一样的气息淋得蜷起了呼吸,
兰德尔并不放过他:“这才叫恶意,不是吗?”遗朱头一回知道,狎昵可以是冷冰冰的,他骂了兰德尔一句:“……变.态。”
快要被名为羞耻的大手沥尽拧干了,遗朱甚至在怀疑兰德尔真的想和他一人断一条腿,然后同归于尽。
要做弟弟恩主的东西!用挚友的身世来威胁他的坏种!变.态!变.态!变.态!
兰德尔是最会隐匿的蛇,毒牙已经无法藏锋,他没给遗朱任何可狡辩的机会。
“许可证属于内部机密,从未对外宣布。除了海尼,我没有告诉第三个人。”
“所以你当时在场。”
天谴也不过如此,遗朱第一次觉得爱可以是灾厄。
他无法从兰德尔的眼笼里脱困——
“你知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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