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寒点头，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是。”

“哪个角色？”

“女二，林菲。”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再演一遍。”

江岚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姜远寒。

组长上回就来过一次，也看过她的表演，为什么还要她再演一次？

江岚想不明白，心里有点慌。

“照做。”

姜远寒看她一眼，语气淡定：“这场戏你得反复演上百遍，到时候上了镜头，你只能比这更沉着。”

江岚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转身重新站上布景中央。

组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目光锐利，像是要将整个人拆解开来看。

他身边的女干事小声嘀咕：“这场戏我听说是精神压迫情节，走情绪极限路线……对新人来说太冒险了。”

组长没回应，只冷冷看着台上的女孩。

灯光再度暗下，布景投出夜色。

江岚站在黑暗中，一开始还有些僵硬。

但就在第一束光扫过她脸颊那一刻，她眼神迅速切换了情绪，不解、惶恐、挣扎……最后化为无声的绝望。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发出，只是死死地盯着看不见的敌人，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入死胡同的兽，失去了声音，却未失去求生的本能。

她跪倒在地，身体前倾，却没真正趴下，只是撑在地面，喘着粗气，咬牙强撑。

寂静中，周围的人都开始屏住呼吸。

短短五分钟，仿佛经历了一场凝固的审讯。

直到最后一束灯光熄灭，场内再次陷入黑暗。

组长皱着眉头，看不出情绪。

年轻女干事忍不住轻声：“她好像……真的有点东西。”

“嗯。”组长低声应了一句，没再说话。

他缓缓起身，在原地踱了几步，最后目光扫过站在场边的姜远寒：“姜同志，我再问一次，你确定要用她？外面舆论已经开始发酵，说她是问题学生，背景复杂。”

姜远寒冷静地看着他：“组长，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们是选演员，不是查户口，她有没有能力，你刚才看到了，她背景不干净，邵老师不可能签字，我也不会亲自选她。”

“可舆论……”

“舆论是可以控制的。”姜远寒打断他，语气不快不慢，“我们要拍的是无声，不是一部政治宣传片，你如果现在让一个背景清白但演技一塌糊涂的人上来，那才是真的舆论事故。”

组长面色不悦：“你什么意思？”

姜远寒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冷笑：“我是告诉你，如果这事你们真的强压，我明天就带人集体离组。”

她顿了顿：“我退出，江岚也退出，整个剧组解散，你也不可能再找到第二批这样的创作阵容。”

空气冷凝了数秒。

场边站着的宋婉走上前：“组长，这事我做主，江岚这角色定了，否则我也一起退出。”

组长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连宋婉也会这么刚。

“……你们真就一点面子不给？”

宋婉神色淡然：“不是不给，是给不出，你回去告诉翟副市长，这部剧，是给观众看的，不是给他家女儿用来镀金的。”

组长沉默了几秒，忽然一笑：“你们都知道了。”

他收起本子，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我不保证这事不会被继续往上推，但今天这场戏，江岚表现不错，起码从我这个角度看，她能胜任。”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排练厅，女干事快步跟上，临走前还偷偷回头看了江岚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惊异。

灯光散去，排练厅再度陷入平静。

江岚一下子瘫坐在地，眼神还有些恍惚。

姜远寒走上前，递了瓶水给她，语气仍旧冷淡：“你撑住了，记得以后每一场都得这样，不能有一次是凑合的。”

江岚手指紧紧握住瓶身，许久才喃喃地说了一句：“谢谢您，姜导……”

姜远寒没应，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宋婉轻轻拍了拍江岚肩膀，笑道：“别紧张，她嘴上不说，其实挺满意你的。”

江岚点点头：“我知道的宋老师，姜导是个很好的人，我不会辜负她。”

宋婉感叹：“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远寒这个剧如果能成功上映，你将来也会跟着好起来的，坚强吧！”

这句话给了江岚莫大的鼓励：“谢谢宋老师！”

江岚那一场排练惊艳了整个排练厅，也暂时稳住了场面。

但风平浪静从不是常态。

第二天上午刚到单位，姜远寒还没坐稳，一封举报信就出现在她桌上，薄薄一张。

信上署名热心群众，字迹潦草，却措辞极狠。

“据查演员江岚历史背景复杂，曾因打架斗殴被记大过，现居住地流动频繁，有精神异常迹象，不宜出演正面形象！导演姜远寒任人唯亲，草率选角，影响作品****性，建议文联审查该组班底及创作方向，避免酿成负面舆论影响……”

她眼底浮现一抹讽刺，又来了。

刚确定角色，就有人坐不住了。

这种东西没人会主动承认是谁写的，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除了翟曼，没人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又专挑江岚出身和她的程序下手。

她还没说话，办公室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是剧务老李，气喘吁吁地进来：“姜导，市文联那边的人又来了，说要现场看剧本，换人名单还得重新走流程。”

翟曼还真是不消停，一次又一次，故意耽误她的进程。

姜远寒冷笑：“换人名单？谁说要换人？”

老李满脸苦涩：“他们带了份名单，是翟副市长的秘书小戴亲自送来的，说……要把林菲这个角色给翟曼，理由是更加熟悉原型，受过专业表演训练。”

“还有别的演员一并推荐的，但重点就她。”

姜远寒手指摩挲着桌上的举报信，低声道：“她的专业训练，是唱***的吧？”

老李讪笑了一声，不敢接话。

姜远寒起身：“他们在哪？”

“已经进排练厅了，宋老师跟他们顶着呢，但……您最好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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