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握着听筒，指节发白。

电话那头传来“滴滴”的盲音，二叔已经挂了电话。

她慢慢放下电话，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地板上，站了很久。

她知道二叔说的没错，那个年代的“右”字，是会在人生命运上刻痕的字，一旦沾上就永远无法洗净的标签。

她十六岁以前的那些岁月，全是灰色的，连身份证都是后来在邵鹏帮忙下补办的。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因为命好，而是因为她藏得够深够久。

可如今，她却站到了聚光灯下。

她低声问自己一句：“真的值得吗？”

下一秒，她又抬起头，眼中一点点浮起光亮。

是的，值得。

她有自己的目标和梦想，也有不想辜负的人，为那些帮过她，信任过她的人。

……

狭小的会议室里闷热压抑，几台老旧电风扇呼呼转着，却吹不散那股沉甸甸的火药味。

姜远寒独自坐在会议桌的一侧，一袭素色衬衣，眼神沉冷。

她面前是剧组提供的全部演员资料，一份份整齐码放，最后那一页赫然是江岚的背景材料，带着被来回翻阅过的褶皱。

对面坐着的是文联三位审查组领导，组长姓冯，五十来岁，满脸横肉，戴着一副老花镜，看人时眼皮总是垂着，似在掂量人心而非角色。

他身边是文联的一位纪检代表，另一人则是市文化宣传处借调过来协助审查的。

一进来冯组长就开门见山：“姜导，我们不是故意刁难，但你选的这个江岚，目前风评不稳，大报小报都出现了几篇模糊她身份的文章，质疑她投机上位，你也知道现在社会风气紧张，文艺圈的形象更要洁净。”

“所以？”姜远寒轻轻抬眼，语气淡得几乎没有起伏，“你们是要我撤掉她？”

冯组长推了推眼镜：“建议替换，不是封杀，也不是打压，只是希望剧组在现阶段，别冒险。”

姜远寒靠后坐了坐，指尖轻敲桌面：“我可以问一句，所谓风评不稳，是谁先起的风？我们试镜全过程都有录像，每一轮都有考官签字，角色定的是最合适的人，而不是最安全的名字。”

“姜导，我们知道你有创作自由，但也希望你明白，我们肩上有更大的责任。”纪检代表插话，“无声项目不仅是文联的试点剧，更是京市明年全国巡展的重点剧目之一，一旦出问题，影响的是整个体系。”

她忽然轻笑：“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一个剧的演员合不合格，不看演技不看台词，只看她背景干不干净，有没有人递条子？”

冯组长脸色一僵。

会议室里沉了一会儿，姜远寒缓缓收回笑意，语气转冷：“我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拍重点剧，也是第一次和你们打交道。

但说实话，这些年，有多少真正能坚持内容优先的导演被逼得退圈，多少部好剧因为风评被腰斩？这部剧是我耗了很多精力写出来的，我清楚它的边界在哪，也清楚我拍它的代价。”

她语气忽然重了一分：“我愿意承担这个代价，你们呢？”

那一瞬间，会议室里竟有几分静默。

冯组长看了她半晌，才慢慢说：“姜远寒同志，你不要误会，这不是针对你……”

“那就是针对江岚了？”她毫不退让地打断，“我只问一句，她哪里不合格？”

组长语塞了几秒，终于道：“她……资历浅，没有参演经历！”

“我需要的是演员，不是履历表。”她语速很快，“这剧拍的是底层群像，是那些没有台词也没机会喊冤的人，她不是凭空抢了谁的角色，是她的眼神里有真正的痛感，是她能扛得起这段镜头。”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冷峻而沉静的执拗，像初冬的冰湖面，看似无波，实则寸寸封冻。

对面的人面面相觑。

冯组长叹口气：“我知道你在坚持作品，但你也得考虑剧组能不能顺利立项，你若不妥协，舆论再升温，到时候保不住人的，反倒是你！”

姜远寒静了几秒，忽然缓缓站起：“那就让我来抗。”

会议桌对面的人不由一愣。

她轻轻抬眼：“我说过了，要撤江岚可以，但我这个导演就此辞职，项目我不管了，我也不允许任何人用我的名字再往下推行这部剧，我会公开声明，这部剧未通过审查，是因为有演员遭到背景打压。”

冯组长脸色一变：“你……你威胁我们？”

“不，我只是提前说明后果。”

她看着他，语气极平静：“我可以为了一个新人得罪你们，也可以为了一部好剧毁掉自己声誉，但我不能容忍自己的作品被肮脏的手动过。”

这番话砸在会议室的沉闷空气里，像是一记闷雷。

良久，冯组长终于揉了揉眉心，挥手道：“行了，你让她演，我回头跟上头再解释，但你也听好了，这人要是出任何风波，哪怕一点点舆论麻烦，你来担。”

姜远寒点头：“谢谢冯组长理解，我来担。”

她转身出了会议室，长长吐了一口气。

外面走廊上，邵鹏正在等她。

他看她脸色难看，立刻迎上来：“谈崩了？”

“没有。”她声音低哑，“谈妥了。”

“他们答应了？”

“嗯，暂时。”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江岚以后必须寸步不离剧组，有人盯她。”

“我去安排。”

“还有，”她侧头看他，眼中有一丝罕见的疲惫，“这事不算完，他们会等着看我们出丑。”

“那怎么办？”

“只能让她演得更好。”她咬字很轻，却像从齿缝中挤出来，“好到他们连声都不敢吭。”

排练厅气氛尚未散去，压力大得人呼吸都带着一点窒息感。

江岚退下时，脸色苍白，背上早已湿透一片汗，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眼底还有未完全退散的情绪残留。

她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却又倔强地挺着脊背，没有露出一丝怯意。

姜远寒走上前，语气没有表扬，却轻轻点头：“不错，比昨天进步了一些，注意呼吸的节奏，别太急。”

江岚点头，声音哑着：“我记住了。”

这时，内审组组长再次走进排练厅。

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年轻女干事，正一边走一边在本子上记笔记。

组长看了一眼场地，语气不疾不徐：“刚才是你们新定下的演员在排练？”


　　(https://www.shudi8.com/shu/697034/35614684.html)


1秒记住书帝吧：www.shudi8.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di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