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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攻心为上


在程不识毫不拐弯抹角的,建议各部头人将目光放在行伍,放在‘建功立业’的封侯道路后,这场购货晚宴,也算是宣告结束。

    离开时,河套地区的各部头人,可谓是各怀心绪。

    过去这一年,河套地区,实在是被汉家给‘宠坏’了。

    以至于一有什么事,河套各部都觉得:没事,天塌下来有汉人顶着。

    好比这场篝火晚宴,听说程不识召见了河套地区大部分部族头人,大家伙的第一反应,就是汉人要发福利了。

    真要说起来,这场篝火晚会的内容,也算是程不识给河套各部头人发了一波福利。

    只是这福利,并不是强给、硬塞,也并非直接到手,而是需要各部为之努力。

    ——新制。

    河套地区,要试行天子刘荣为游牧之民,量身定制的新制度。

    其中的第一条,为:约法三章。

    往后的河套,将构建起最基本的社会秩序,初步呈现出和谐社会的雏形。

    第二条,则是司法权、执法权收归郡县,剥夺河套各部头人,以及部族内部的司法、执法权。

    往后,河套各部头人,对各自部族的掌控必然会越来越弱,直到说话没人听,命令没人施行。

    但天子荣也并未就此放弃这些部族头人们,而是以他们为纽带,进一步推动了河套地区的郡县制进程。

    往后,这些河套部族的头人,虽然大概率无法再做部族内部的特权阶级,却能成为县令、成为汉家官僚系统的一员。

    ‘县令’这一级别官员应该享受到的待遇、应该掌握的权利,这些人都会掌握。

    所以,还真不好说这些人,究竟是在做部族头人时权力更大、待遇更好,还是将来做了县令后,才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而在这场篝火晚宴结束后的次日,一场更为正式的会议,在博望城内召开。

    相较于昨日,气氛轻松愉悦的篝火晚宴,这一日的会议,无疑就要严肃的多了。

    会议内容,自也是围绕着即将在河套地区试行的新制,就一些关键问题进行商讨。

    比如:在河套地区进一步落实郡县制后,河套地区的生产生活秩序,该如何建立。

    过去,河套地区是被一条东西向的直线,近乎拦腰切成了南、北两块,各位朔方郡、五原郡。

    但除了地理位置上的两个郡,以及各自的郡太守府,河套地区并没有发生其他的变化。

    游牧部族仍旧存在,各部族扔在高频率、大范围流动游牧,整个河套地区仍旧是个巨大的‘羊圈’。

    长安朝堂划出来的两个郡,本质上也只是促成了两座郡太守府的建成。

    而在此番,河套地区即将推行的新制度下,河套地区要在原先一分为二,各为朔方、五原二郡的基础上,还要以部族为基准,进一步设立县级行政单位。

    嘴上说着轻松,可具体做起来,却是麻烦冲冲,有许多细节问题需要解决。

    比方说,某个小型部族,人口不过上千,牛羊牧畜也不过数万。

    而附近的某个中大型部族的,足有数万人口,十数万,乃至数十万牛羊牧畜!

    这两个实力差距极大的部族,在被各自设为县后,难道要平起平坐?

    两步头人,难道要均被任命为平起平坐的县令?

    还有,这两个县的驻地毗邻,如今各自化作县,县界该如何去划分,草场、水源又应该如何去分配?

    如果太照顾那个中大型部族,那这和过去,信奉拳头至上,信奉丛林法则的草原有什么区别?

    如果反而照顾那个小部族,那这又岂不是罔顾事实?

    而且这些,都还只是最不起眼的问题,不过就是需要扯皮、商措就能解决。

    真正麻烦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些游牧部族,真正被化做‘县’,而不是仅仅只将原先的游牧部族,换上一个‘县’的名字,实则确实换汤不换药?

    汉家的郡县制,实在严格控制人口流动,将天下以‘郡’为单位划成许多分,再以‘县’为单位,将郡从内部进一步划分,才能显现出效果。

    那在草原上,郡县制又该如何推行?

    也按地域划分?

    底层百姓民的人口流动怎么办?

    和汉地一样,严格控制人口流动?

    还是听之任之?

    很显然,两种做法均不可取。

    ——对待草原游牧之民,去搞人口流动控制,显然是在挖游牧之民的生存根基。

    在草原控制人口流动,等于说是让游牧之民无法‘游牧’,只能在这落后的古早时代,在贫瘠的草原转变为‘畜牧之民’。

    对汉家而言,游牧之民变成畜牧之民,当然是好事。

    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并不现实。

    除非有一天,汉家能找到一年能长好几茬,牛羊怎么啃都伤不到根茎,而且还是收割起来储存的新型草料。

    否则,游牧之民,就只能是游牧之民,永远都无法定居、定点畜牧。

    这就意味着汉家在河套地区行郡县,通过区域划分各县,本质上是没有意义的。

    你这边刚画好县界,明天这个县的牧民,就跑到了那个县。

    而且不是极个别部族如此,而是每一个部族都如此。

    甲县的部族去了乙县,丙县的不足去了丁县——本就以部族为基础而行的‘县’,将大规模的,以县为整体进行大规模迁徙。

    那你这个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设置一个甲县,却在春天接待了乙县,夏天解决了丙县的麻烦,秋天等来了丁县的牧民。

    知道冬天,你甲县自己的牧民,才终于游牧归来。

    ——甚至未必会回来!

    ——万一游牧途中出现差错,又或是处于某个意料之外的原因,改变了原先的形成,你们县的牧民甚至可能会在其他地方过冬。

    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又或是部分人,而是全部人,一起出去、一起回来,或一起不回来。

    连民众都长期不在本县,那你这个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代天牧民,牧的哪家的民?

    对于这个问题,河套各部头人显然都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汉人这是脑子瓦特了?

    在草原搞郡县制,怎么搞……

    但显而易见的是,早在各部头人得知河套地区,要施行新制度之前——甚至是早在这个念头,出现在长安天子刘荣的脑海中时,这个问题,刘荣就已经想到了。

    刘荣为啥要在河套搞所谓的‘新制’?

    为啥要先在河套试行新制,而后普及到河西?

    自然是为了摸索出一条新的道路,好永绝后患,彻底解决北方游牧民族,与南方华夏农耕文明之间的根本矛盾。

    矛盾所在,自然是游牧民族恶劣的生存环境,迫使他们不得不通过掠夺,来争取到了微乎其微的生存几率。

    而相对稳定,距离又足够近,且‘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华夏农耕文明,自然就成为了他们的不二良选。

    如此一来,要想根本性的解决游牧文明,彻底化解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之间的茅盾,首先需要做的,便是保障游牧文明的生存,降低游牧文明的生存难度。

    说白了:能靠种地吃饱肚子,谁愿意看着锄头去造皇帝老子的反?

    同样的道理:能靠放牧吃饱肚子,甚至老婆孩子热炕头,游牧之民又怎么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尖舔血式的在草原‘绝地求生’?

    所以,为游牧文明指明道路,使其不再依赖于掠夺、战争,是解决游牧文明的关键。

    而在此之外,第二个关键,便是人口流动。

    ——在面对游牧文明侵略时,华夏农耕文明之所以顾此失彼,应付不过来,就是因为那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城池在那里,农民的家、田也在那里,带也带不走,跑又跑不到哪里去。

    反观草原游牧之民,被动也好、主动也罢——什么时候想走,就直接把毡帐一手,牛羊牧畜一赶,说走就走。

    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个游牧部族在决定离开某地后,只要决定是在中午之前做出,那就必定能在当天启程。

    若是一大早就决定出发,那等到黄昏,说不定都到达距离最近的一处目的地了。

    如此低廉的迁居成本,以及迁徙效率,实则草原上,天然就存在一种‘干一票就走,反正天高任鸟飞’的观念。

    哪怕是一个足够富裕、生存压力并不大的部族,也很可能在这种思想下,做出临走前,把邻居吃干抹净的决定。

    而且这样的决定,完全没有后遗症。

    因为草原够大,人口流动够频繁。

    没人知道一个被屠灭的部族,究竟是被谁所迫害。

    发现一个被屠灭的部族遗址时,其他部族的第一念头也不是恐惧、不是兔死狐悲。

    而是:可惜啊~

    为啥不是我呢?

    为啥不是我,把这个部族给屠灭,抢走了他们的牛羊牧畜,女人、奴隶等财富呢?

    在这样的社会秩序、普兴价值体系下,丛林法则,自然成了草原上唯一值得信赖的秩序。

    强大者默认支配弱小者,拥有他们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生命!

    而在面对农耕文明时,游牧文明的这一特征,也使得华夏农耕政权,在自身强大时想要找游牧之民报仇、算账,又或是‘斩草除根’,却往往连人都找不到。

    后世有一句笑谈,说是元祖忽必烈入主中原后,首先就把草原上的穷亲戚们处理掉了,哪个穷亲戚藏在那个地方,那都门儿清。

    但事实却是:哪怕是游牧民族自己,都未必能知道半年后的自己,会身处何方。

    本来计划一路向西,很可能半路上爆发一场战斗,就让这个部族绕道向北了。

    往北走着走着,走到沙漠了,那说不定又折道向东了。

    往东走啊走,走到祖地正北方向,结果发现祖地爆发了战争,而北方又有一片肥美的草场,这个部族说不定有折道向北了……

    就这么一通漫无目的的‘游牧’,原先从祖地出发向西的部族,最后很可能会来到祖地正被,甚至与西方截然相反的东方。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当出现战争,亦或是疫病、旱涝等自然灾害时,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应急响应预案,往往是究竟找个好地方藏身。

    在藏进此地之前,就连作为决策者的部族头人,都很可能不曾预测到部族回来到这里。

    这,才是华夏农耕文明,在面对草原游牧之民时,真正感到有力无处使,无法彻底解决游牧文明的症结所在。

    ——找不到人!

    哪怕想要将其亡国灭种,也根本找不到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结果人家是个野和尚,压根儿就没庙!

    于是,农耕文明就只能以草场、水源地,以及气候适宜的宜居地为诱饵,将游牧之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某一片其余,以图决战。

    但这其实也只是软逼迫。

    ——草场、水源地、宜居地,都只是诱饵,而不是捕笼。

    游牧之民当然对这些地方垂涎三尺,也固然会被吸引过来。

    可一旦情况不对,发现自己打不过汉人、得不到这些风水宝地,游牧之民也必然会无比决绝的放弃,然后钻进草原深处,不见踪影。

    说白了,就是鱼饵未必就会被咬,咬了也未必就会上钩。

    所以,除了解决游牧之民的生存问题,为游牧之民找到一个不用抢掠、战争,也能保障生存的道路之外,刘荣需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草原游牧之民的人口流动。

    可以不定居;

    可以不以村落为单位聚居,活动范围可以不被限制在一乡、一里之地。

    但也不能完全不受控制。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在汉家统治下的游牧之民,不能以整个草原,作为自己‘自由活动’的范围。

    能把这‘整个草原’,甚至整个地球的无限制活动范围,一步步限制到固定的区域——比如一郡,一县,对刘荣而言就算是成功。

    而这个目标要想达成,就需要解决游牧民族‘游牧’的文明特性。

    ——大规模、高频率迁徙,是游牧之民的生存需要。

    换而言之,刘荣不单要为游牧之民,找到一条不用掠夺、不用打仗就能活下去的生存之道,还要为游牧之民,找到一个不再需要‘游牧’的新道路。

    这个目标的达成,难度可想而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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