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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4伊纳亚的秘密


西利玛听说过那些事,街头的乞丐们私下里说过,有一群专门抓孩子的人贩子,他们会把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抓走,卖到遥远的地方。

他们会殴打不听话的孩子,不给他们饭吃,用最恶毒的话责骂他们……

那些可怕的描述像潮水一样涌入脑海,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住了她的心脏。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布袋的缝隙往下淌,打湿了箍着她的手臂。她长得很清秀,此刻泪水从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涌出,更显得楚楚可怜,可抓着她的人却毫无怜悯。

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的运气,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她?为什么姐姐在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像姐姐那样,每隔几天就换一个睡觉的地方。姐姐总是很谨慎,说“老待在一个地方,就像在羊圈里插了根柱子,迟早会被狼盯上”。

可她现在哪里还想得到这些,悲伤和恐惧早已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当地的奴隶贩子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了。这些人就像嗅觉灵敏的狼,整天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扫视,寻找着可以下手的目标。

一个孤独、年轻、还带着几分姿色的女孩,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同一个地方睡觉——这简直是在告诉他们:快来抓我,我没有监护人。

一旦确认了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他们像猎人围捕猎物一样,制定了计划,找准了时机,然后动手。

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比赛,找到目标,安排人手,最后“匹配”成功,把她变成一件可以卖钱的商品。

其实,就算西利玛有姐姐那样的智慧,知道要换地方,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选择一个新的藏身之处,需要足够的成熟和经验,知道哪里安全,哪里能讨到食物,哪里不会被人注意。

可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太遥远了。她就像一只迷失在荒野里的羔羊,除了哭泣和恐惧,什么也做不了。

被奴隶贩子掳走的那个黄昏,暮色像一块脏污的破布,死死蒙住了西利玛的眼。颠簸的囚车里,汗臭与铁锈味混杂着,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目光像黏腻的蛛网,在她身上爬来爬去。

他们的喉结滚动着,粗重的呼吸里藏着毫不掩饰的余望,其中一个甚至已经伸手要去扯她破烂的衣角。

“住手。”

低沉的嗓音像淬了冰的石头砸下来,是那群人的首领。他站在囚车外,阴影将半张脸埋在帽檐下,只露出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

他干这行太久了,手指摸过的“货物”比吃过的盐还多,深谙如何在污泥里辨别出未经雕琢的宝石。他打量西利玛的眼神,不像看一个女孩,更像看一件密封的瓷器,小心翼翼地估算着内里的价值。

因此,当粗糙的检查确认西利玛确实是处女时,她的命运便在那一刻被重新锻造。她的美貌不再是街头乞讨时偶尔引来怜悯的点缀,而成了奴隶贩子手中不断加价的筹码。

从一个肮脏的囚笼,到另一个稍微干净些的车厢,她像一件精致的商品,在不同的奴隶贩子之间辗转。每一次交易,都有人用贪婪的目光审视她,用沾满铜臭的手指捻算她的价值,她的身价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直到最终,她被送进了王都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家宫廷。

在那里,她像一株在石缝里挣扎的野草,拼尽全力汲取着每一丝可能的养分。她收敛了街头乞讨时的卑微,也藏起了被掳走时的恐惧,学着宫廷里的步态,模仿着贵妇人的语调,将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打磨得恰到好处。

她知道,在这里,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努力地向上爬,穿过层层叠叠的裙摆与阴谋,终于,她成功赢得了阿洛兹默的青睐。

也就是在那时,她获得了现在的名字——一种以火红的颜色而闻名的玫瑰,那颜色,像极了她那头未曾被尘垢完全掩盖的深红色头发。从此,“西利玛”这个名字,连同那段不堪的过往,似乎都被这朵玫瑰的光芒遮蔽了。

……

直到今天,王太后西利玛坐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划过冰冷的玉杯边缘,仍会时常怀着复杂的心情回顾自己的处境。

窗外是精心修剪的花园,馥郁的香气透过雕花窗棂飘进来,可她有时闻到的,却像是当年街头巷尾那股混杂着尘土与腐烂菜叶的味道。

谁能想到呢?哪怕是最狂野的梦想,也不敢奢望地球这边最强大帝国的女王,竟然会以孤儿乞丐的身份开启自己的一生。

如今,她享受到的奢华,是连大多数贵族都无法想象的。宫殿的梁柱上镶着金边,地上铺着从遥远国度运来的地毯,每一件摆设都价值连城。

更不用说那些精致的食物,热气腾腾的浓汤,外酥里嫩的烤肉,晶莹剔透的甜点……

就连她和姐姐曾经为之争吵过的那块面包,现在想想,质量恐怕低劣到连她的侍女都不屑一顾,更别提女王本人了。若是现在的她,不小心吃了那样一块面包,估计会让整个厨房的人都人头不保。

她记得那块面包的模样,是由最粗糙的粗粮制成的,没有经过适当的研磨,颗粒粗得硌喉咙,里面甚至可能还混入了一些锯末,吃起来带着一股呛人的木屑味。

在更加繁荣的阿哈德尼亚,在其最繁荣的城市之一王都,这种面包,从来都只是提供给乞丐和那些被压迫得喘不过气的人。

即使是稍微富裕一点的农民,也很少会吃它们。或许,只有在年景不好、粮仓见底的时候,才会每周吃上一两次,当作果腹的无奈之举。

而所有的贵族,他们只吃各种类型的白面包。那些面包由最上等的小麦制成,经过不同程度的精细研磨,有的像云朵一样松软,有的带着恰到好处的韧劲,上面还会撒上芝麻或是抹上蜂蜜。

这还不包括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肉类,烤得油光锃亮的整只羔羊,炖得酥烂的牛肉;各种鸟的蛋,白的、褐的,煎成金黄的蛋饼,或是做成嫩滑的蛋羹;新鲜的鱼,从遥远的海边运来,用最鲜美的汤汁烹制;还有黄油、奶油,香甜醇厚,以及香醇的葡萄酒,在水晶杯里泛着诱人的光泽……

太多太多的东西,对当年的西利玛来说,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物,她曾经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美味。

而现在,它们都触手可及。只要她挥一挥手,侍女便会将这些食物一一呈上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享用,不必再像当年那样,为了一块掺了锯末的粗粮面包,和姐姐争得面红耳赤。

当太后这样想的时候,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有时,她会陷入深深的思考,思考她一生中所有可能发生的“如果”。

她想知道,如果当年她没有因为那块面包和姐姐争斗,如果她能让着姐姐一点,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如果她的妹妹今天还活着,会是什么模样?如果她能和妹妹一起坐在这宫殿的餐桌旁,妹妹会怎么说?会不会好奇地指着那些精致的菜肴,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

很多时候,王太后甚至会在寂静的夜晚,或是喧嚣的宴会上,恍惚间想象她的姐姐就坐在身边。

那时的西利玛,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与狼狈,穿着用金线绣满花纹的华丽礼服,戴着比一些小城市全年税收还要昂贵的珠宝,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可她想象中的姐姐,却还停留在那个瘦弱的年纪,身材矮小,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光着一双布满裂口的脚,穿着街头顽童那样打满补丁、沾满污渍的破衣服。

那头和她一样的深红色头发,在姐姐头上却蓬乱得像一团枯草,脸上、手上和脚上满是厚厚的灰尘,还布满了细小的伤疤——那是在街头奔跑、争斗时留下的印记。

每当这时,王太后都会轻轻闭上眼睛,将那涌上心头的酸涩强压下去。她拥有了整个帝国,却再也找不回那个和她抢一块粗粮面包的姐姐了。

王太后西利玛如今垂垂老矣,回望年少时的那段岁月,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时的自己太过稚嫩,根本不懂姐姐为她撑起了一片怎样的天空。

姐姐像一株倔强的野草,将生活的风霜雨雪、世间的恶意与伤痛都尽数揽在自己单薄的肩头,只为让她能在荫蔽下少受些苦楚。

这份迟来的醒悟,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反复切割,让她对那场夺走姐姐性命的事故更添了几分沉重的负罪感。

有时,她甚至会对着空荡的宫殿喃喃自语,若能重来,她愿意将阿哈德尼亚家族一半的荣光分给姐姐,只求能换得一丝心安,弥补那份永世无法偿还的亏欠。

在西利玛漫长的一生中,眼泪是极为吝啬的东西。除了为女儿赫尔玛落过泪,其余的泪,几乎都为那个早逝的姐姐而流。

每逢姐姐的忌日,她总会独自待在房间里,任由悲伤将自己淹没,泪水无声地浸湿衣襟。

那一天,她还会坚持禁食。并非出于宗教虔诚,而是内心的愧疚像一块巨石,死死压住了她的胃,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珍馐美味。

食物的香气在此刻变得刺鼻,仿佛在嘲笑着她曾经的过错。

也正因如此,她极少向人提及自己的过去。即便偶尔谈及,也从不会为自己当年的行为辩解半分,只是平静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承认:是她,过失杀了自己的妹妹。

在这偌大的宫廷里,唯有伊纳亚夫人和她的女儿,知晓那段过往的全部细节,知晓她心底最深的伤疤。

所以,当伊纳亚夫人听到西利玛为米尔扎辩解时,并未将那话当真。这位肤色黝黑的女士眼神锐利,带着一丝急切和痛心,尖锐地反驳道:“你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啊……你并非故意的!”

西利玛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执念,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固执地说道:“我为了一块面包杀了我的妹妹!米尔扎为了权力杀了他的兄弟。这两者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说完这话,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出口,猛地发泄出来。

随后,她随意地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漠:“自从太阳从东方升起,人类诞生以来,为了各种各样的缘由互相残杀的事情还少吗?我实在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你那时还是个孩子,而他已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你是一时冲动,无意中犯下的错,而他却是处心积虑,筹谋了好几个月!他为了一己私利,折磨那些无辜的女佣,只因为她们不是马特拉克人……西利玛,你不是这样的人!”

伊纳亚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她用一种冷淡中又透着几分暴躁的语气,一条条列举着西利玛和米尔扎之间的不同,只希望能让自己的朋友从那种偏执的自责中走出来,看清事情的本质。

在伊纳亚夫人看来,西利玛和米尔扎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苹果和橘子那种尚可比较的差异——至少它们还同属水果。这两者之间,分明是黑与白的对立,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然而,西利玛却始终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语气冰冷而沉重:“如果他不再支持我们……你想想,我们很快就会和那些女仆一样,任人宰割。阿蒙赫拉夫特这次绝不会像上次那样温柔,他的手段你我都清楚。我身为王室的女主人,在这种时候,又怎么能公开支持你去对抗他呢?”

伊纳亚夫人沉默了。这确实是她复仇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她们之前已经为此讨论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僵局告终。

但沉默过后,这位坚韧的女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明白,无论多难,都必须继续走下去。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那是焦虑和愤怒交织的痕迹。她满脸不悦地看着西利玛,眼中燃烧着愤怒与愤慨的火焰。

她狠狠地责怪着西利玛在这件事上的犹豫不决,不支持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最亲近的朋友背叛了一样,让她心口发堵。

也许正是看到了伊纳亚夫人眼中那深切的失望与愤怒,西利玛紧闭的眼角微微动了动,那颗被愧疚和现实反复拉扯的心,才终于稍微软化了一些。

王太后西利玛的眼角已爬满蛛网般的皱纹,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时,总能穿透鎏金窗棂,望见几十年前那片灰败的贫民窟。

那时她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小乞丐,全然不知姐姐瘦弱的脊背为何总挺得那般直——直到如今垂垂老矣,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姐姐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撑起了一片隔绝风霜的荫蔽。

那些被野狗追咬的夜晚,那些被醉汉呵斥的白昼,那些掺着沙砾的硬面包,姐姐都像株在石缝里扎根的野草,默默把最苦的部分嚼碎了咽下去,只把勉强能入口的碎屑塞给她。

这份迟来的醒悟像淬了冰的钝刀,在每个寂静的午夜反复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对着空荡的宫殿喃喃自语时,孔雀石地面会映出她佝偻的影子,像个真正的罪人。“若能换她回来,”她枯瘦的手指抚过镶嵌着红宝石的权杖,“阿哈德尼亚一半的疆土,我都愿劈开来给她。”

可这世上最无用的,莫过于王室的忏悔——姐姐再也看不到她如今拥有的一切了。

在西利玛漫长的一生中,眼泪比王冠上的珍珠还要稀罕。女儿赫尔玛出嫁那年她落过泪,是欣慰的;而其余的泪,都给了那个早逝的姐姐。

每逢忌日,她会遣散所有侍从,独自坐在暗室里,任由记忆啃噬心口。泪水总是悄无声息地漫过脸颊,浸湿领口的蕾丝花边,像几十年前姐姐为她拭泪时那样温热,又那样冰凉。

那一天她必定禁食。银质餐盘里的烤鹅、蜜渍无花果、撒着金箔的甜饼,在她眼中都成了刺。

愧疚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胃里,让她连吞咽清水都觉得是种亵渎。御厨精心熬制的肉汤香气飘进来时,她总会猛地捂住鼻子——那香气太像当年姐姐用捡来的骨头熬的汤,只是那时的汤里,浮着的是她永远还不清的债。

宫廷里的秘闻像蛛网般密布,可关于她乞丐出身的往事,却被她亲手织成了密不透风的茧。

偶被提及,她也从不会说“那时我太饿了”,或是“只是场意外”,只用平静得近乎麻木的语气承认:“是我,杀了我的妹妹。”

话音落地时,烛火总会莫名地跳一下,似乎在为那个无名的女孩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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