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愧是魏忠贤,线头找到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乾清宫那像山一样巨大的轮廓,终于在前面的黑暗里显现出来。
东暖阁还是和平时一样,亮着那盏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火。
魏忠贤在宫殿前的台阶下面停住了脚步。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普通的衣服和帽子,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那口冰冷刺骨的空气用力吸进肺里,好像要用这股寒气,来压住心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做完这些,他恭恭敬敬地把那盏小小的羊角灯笼,放在了台阶下面的雪地里。然后弯着他那早已不再挺直的腰,一点声音也没有地,一步一步走上了通往最高权力的台阶。
守在暖阁门口的,是那个像huang帝影子一样的太监王承恩。
看到魏忠贤来了,王承恩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只是朝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就让开了通往殿内的路。
魏忠贤心里很清楚,王承恩就是huang帝的另一双眼睛。他平时话不多,也不多管闲事,但是他的目光却像在天上盘旋寻找猎物的老鹰一样,非常锐利地盯着这座宫殿里的每一个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这个权力很大的东厂头子。
他抬脚走进暖阁,一股混合着名贵龙脑檀香和古书墨香的暖空气立刻迎面扑来,让他被寒风吹得有点僵硬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一点,血液好像又重新开始流动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huang帝宝座后面,那个背对着自己、正静静地站在巨大地图前面的年轻身影。
huang帝没有穿代表最高权力的龙袍,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月白色家常衣服,一头黑发也只是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随便地扎在脑后,两只手背在身后。
他的身影在摇晃的烛光照射下,看起来有点瘦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股像大山一样沉稳、不可动摇的气势。
魏忠贤不敢多看,甚至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那背影上停留超过一次呼吸的时间。他两条腿一软,用一种非常熟练又自然的姿势跪倒在地上。
他把自己的额头,深深地、紧紧地贴在了那坚硬的金砖地板上。
“老奴魏忠贤,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谦卑到了极点,同时又带着一点点因为急着赶路而产生的轻微喘气声,还有见到huang帝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敬仰的感情。
怎么用最卑微的姿态,来表现自己最大的忠诚,这是一门他花了一辈子时间去练习的、天下独一无二的“本事”。
大殿里面,陷入了一片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除了烛台上那根粗牛油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huang帝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让他站起来。
魏忠贤就那样静静地保持着全身趴在地上的姿势,像一尊石头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不管他在皇宫外面有多大的威风,有多高的权势,在这间书房里,在这位年轻的huang帝面前,他永远都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像蚂蚁一样碾死的老奴才。
时间,在死一样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魏忠贤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开始发麻,和冰冷金砖接触的膝盖骨也传来一阵阵像针扎一样的刺痛。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保持着刚开始时的平稳。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在这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变成一尊真正的化石的时候,那个他又尊敬又害怕的声音,终于像天上仙乐一样,从他头顶上方轻轻地飘了下来。
“起来吧。”
那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谢皇上恩典。”
魏忠贤好像得到了赦免,用一种几乎是挣扎的样子,非常缓慢地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
他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都保持着深深弯着腰的姿态,头低着,目光只敢停留在自己脚尖前面三尺远的地面上,绝对不敢抬头去看huang帝的脸。
“朕让你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huang帝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接进入了正题。
魏忠贤心里猛地一紧,赶紧从自己贴身的衣服里面,掏出了一份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文件。
这份文件,比他白天在朝廷上交给huang帝的任何一个报告都要薄,但是里面内容的分量,却比那些都要重得多。
“回答皇上。老奴幸运地没有辜负您的命令,已经……让一个关键的犯人开口招供了。”
他用两只手把那份文件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王承恩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旁边走出来,恭敬地接过文件,转身递给了宝座上的huang帝。
朱由检没有马上打开那份文件,只是把它拿在手里,慢慢地走回了那张巨大的紫檀木雕刻着龙纹的书桌后面,重新坐了下来。
“说。”他像舍不得用字一样,只说了一个字。
“是。”魏忠贤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干的喉咙,然后开始了他今晚的“工作汇报”。
“报告皇上,老奴按照您的秘密旨意,对东厂内部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理。其中有一个叫钱有禄的‘司房’,这个人平时就和朝廷里的一些官员来往很密切,行为很可疑。第一次审问他的时候,他的嘴非常硬,只肯承认一些比如收受贿赂、帮外面的大臣传递皇宫里的消息这类普通的罪名。”
魏忠贤说话的语速控制得非常好,不快也不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老奴凭着多年的经验觉得,这个人身上肯定还藏着更大的秘密。所以,老奴就大胆地让下面的人,用了一些……不那么常见的办法。”他在这里很巧妙地停顿了一下,同时小心翼翼地用眼角偷偷观察huang帝的反应。
huang帝的脸上还是那副像古井水一样不起波澜的表情,只是用细长的手指在光滑的书桌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着。
“继续说。”
“是。”魏忠贤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继续说:“在诏狱那个看不见太阳的地方,不让他睡觉,连续审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后,他那身硬骨头终于被熬软了。他招供出了一件老奴认为非常不简单、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一些,制造出一种暴风雨就要来临前的紧张气氛。
“他说,大概在两年半以前,曾经有人通过他的关系,向皇宫里面秘密打听关于辽东前线边防军队的粮食、草料、武器装备的运输路线和具体时间。而托他办这件事的人,并不是朝廷里的任何一个官员,而是山西‘范记商号’的老板,范永斗家里的一个非常信任的大管家。”
当“范永斗”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地从魏忠贤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他用他那像猎狗一样敏锐的感觉,明显地察觉到,书桌后面huang帝那一直保持平稳节奏、敲击桌面的手指,出现了一个非常短暂、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停顿。
虽然那个停顿只有短短的一刹那,短到好像只是一种错觉。
但是魏忠贤还是准确地抓住了。
他的心里立刻涌起一阵狂喜,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真正打动huang帝、让这位深不可测的皇上真正感兴趣的线索头绪了。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把自己早就想好的建议,说了出来。
“皇上,老奴认为,这件事绝对不能轻轻放过!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敢和东厂里的败类互相勾结,打听边防军队的情报,他的心思太恶毒了,他的罪行足够灭族!老奴恳请皇上立刻下旨,让老奴马上派东厂最厉害的人,连夜赶路去山西,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范永斗,连同他全家老小,一起抓起来押到北京,关进诏狱,用上所有手段严厉审问!老奴保证,一定能顺着这条线索,挖出他背后那些和他勾结在一起、干坏事的朝廷大官!”
他说得情绪激动,唾沫都快喷出来了,把一个要为huang帝分忧、除掉国家奸贼的忠心老狗形象,表演得非常到位。
在他看来,这当然是最正常、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处理办法。
抓人,抄家,审问,把案子扩大!
这是东厂从建立以来,几百年赖以生存的看家本事,也是他魏忠贤最拿手的好戏。
然而,等他说完之后,他等来的并不是预想中的表扬和同意,而是一阵让人心里发慌的沉默。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打开了那份文件,用一种几乎是检查的目光,非常仔细地看着那上面,用鲜血和恐惧记录下来的钱有禄的口供。
魏忠贤的心又一次被高高地吊了起来,七上八下,非常不安。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话,到底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朱由检的目光在那份薄薄的口供上很快地扫过。
钱有禄,范永斗……
终于来了!
他等了很久的、那根能够撬动整个山西商人集团的第一根线索头绪,终于被魏忠贤这条嗅觉灵敏的老狗,成功地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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