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引天下鲤鱼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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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引天下鲤鱼竞跃
自那份盛赞洪承畴治浙之功的《大明周报》经由驿站传遍天下,一股名为实干的烈风便自京师始,向著帝国的四面八方狂飙而去。
京华之内,议论如沸;庙堂之上,颂声若潮。
文华殿的廷议,早已演变成了洪亨九模式的研讨会。
「陛下圣明,知人善任!洪承畴一介边臣,竟有如此经世济国之才,若非陛下慧眼如炬,此等良才险些埋没于尘埃!」吏部尚书李邦华慷慨陈词,满面红光。
「然也!」户部的一位侍郎紧随其后,手持一份抄录的邸报,语气激昂:「『利通万方,单月之税,竟抵往昔一年之总和!』,诸位!这是何等样的功绩!这便是实干!臣恳请陛下将此法推行于两广、福建,则国库之丰盈,不日可待!」
一时间,殿内尽是附和之声。
人人引述著邸报上的字句,仿佛那不再是一份报纸,而是最新的圣贤经典。
一纸邸报,竟成龙门之高标,引天下鲤鱼竞跃;一道圣谕,已为官场之律令,使满朝文武遵行!
无数官员,尤其是那些自忖有才干却苦无门路的,皆摩拳掌,连夜撰写奏疏,或陈新政,或献良策,皆以洪承畴为榜样,言必称实绩,期盼著能得到天子的青睐,成为下一个洪亨九。
整个大明官场,似乎被注入了前所未有的猛药,呈现出一派朝气蓬勃奋发向上的鼎盛气象。
朱由检则在宣大,于心中默默地计算著。
自他北巡之前,李若琏那柄最锋利的刀便已化作商旅悄然南下。
算算时日,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江西,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刻。
……
就在京师的官员们高谈论阔「洪亨九模式」的同一时刻,江西,南昌。
巡抚衙门的后堂,一室雅致。
窗外是江南冬日特有的萧疏景致,窗内却是暖香浮动,茶烟袅袅。
江西巡抚曹文衡正与几位交心的名士高朋围炉品茗。
此人年约五旬,三缕长髯,面容清癯,素以东林清流自居。
其人最善清谈,动辄针砭时弊,品评朝政,言辞犀利,颇有名望。
此刻,他正手持一盏景德镇新出的甜白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中带著一丝不屑与傲慢:
「京师那份邸报,诸位都看了吧?圣天子褒奖洪亨九,此乃幸进之徒乱政之始也。」
一位名士抚掌附和:「曹大人所言极是!那洪承畴不过一边镇武夫,其行事酷烈,与民争利,不过是搜刮地皮之术罢了,何来经世济国?此等酷吏竟能得天子盛赞,可见朝堂之上,谀臣当道,正气不彰啊。」
曹文衡捻须微笑,颔首道:「非也。非是谀臣当道,实乃当今年轻,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我等读圣贤书者,当持正守心,为国朝养百年之元气,岂能与此辈同流?待其政令败坏,民怨沸腾之时,陛下自会知晓,谁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一时间堂内众人纷纷称是,言语间既有对朝政的忧心忡忡,亦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道德优越感。
他们浑然不觉,在衙门之外,冰冷的死亡之网早已悄然合拢。
李若琏这位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队。
在过去的半年多里,安都府查清了曹文衡名下所有钱庄的流水,描摹了所有关联田契的副本,锁定了所有参与其贪腐网络的核心人物。
此刻,随著李若琏一个简单的手势。
数名身著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幽灵般同时出现在巡抚衙门的各个要害之处。
后堂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李若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上一刻还在高谈论阔的曹文衡与名士们,声音戛然而止。
温暖的茶香,似乎在瞬间被门外涌入的寒气所凝固。
曹文衡先是错愕,随即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尔是何人?竟敢擅闯巡抚衙门后堂!来人……」
他的话,未能说完。
李若琏缓步而入,他身后的缇骑如狼似虎,瞬间便将堂内所有人按倒在地。
那些所谓的名士,平日里风骨凛然,此刻却如筛糠般抖动,丑态毕露。
唯有曹文衡尚存一丝封疆大吏的体面,他挣扎著,怒吼道:「放肆!本官乃朝廷二品大员,尔等鹰犬,安敢如此无礼!」
李若琏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卷黄绫。
圣旨。
曹文衡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若琏缓缓展开圣旨,却并不宣读,只是将其上那方朱红的「皇帝亲笔」御印,展示给曹文衡看。
「曹大人,」李若琏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你可知,就在半个时辰前,锦衣卫刚刚查抄了城东你的外室所居的别院?」
李若琏顿了顿,似乎是在欣赏曹文衡脸上那迅速褪去的血色。
「从院内的地窖中,搜出镇江同福钱庄的暗股契书,共计白银三十万两。还一本帐册,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你与山西范家商号勾结,倒卖私盐,所得之分成。」
曹文衡的身子开始颤抖。
李若琏仿佛未见,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陈述著事实。
「同时,在你那位心腹帐房郭有的宅邸里,我们找到了另一份东西。」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份油布包裹的物件,当著曹文衡的面,一层层解开。
那并非什么信函或契约,而是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青布小册。
李若琏将小册翻开,展示在曹文衡眼前。
那上面,是一张精细的地图,与密密麻麻的帐目。
「今年夏,吉安府大水,陛下忧心忡忡,特拨赈灾银五万两,漕粮三万石,命你抚恤灾民。而这本帐册上却清楚地记著,真正的开销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李若琏的手指,点在了那张地图上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地方,那里标注著三个风雅的小字.听松榭。
「余下的银两和粮食被你换成了木材、奇石、砖瓦,运往了鄱阳湖畔。你在那里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占地百亩的私家水榭园林。」
「曹大人,你最高明之处在于,你并未将灾民驱散,而是以以工代赈的善政之名,将那些因你侵吞善款而饥肠辘辘的灾民,圈为你修建私园的奴工。每日只给一碗稀粥吊著他们的性命,让他们为你这座人间天堂,流尽最后一滴血汗。」
李若琏合上帐册,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食人之血,敲骨吸髓!」
曹文衡看著那本青布小册,眼神中的最后一点傲慢彻底粉碎,化为了纯粹的恐惧。
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李若琏看著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带有评价意味的话,这语虽淡,却比任何羞辱都更诛心:
「陛下曾言,蠹国之虫,必有两面。一面示人以清雅,一面噬国之根本。今日一见,诚不我欺。」
他收起证物,对身旁的缇骑下令:
「不必审了。证据在此,便是他的供状。收监,封存所有证物,绘制成册。明日午时,市曹行刑。」
一句不必审了,尽显天子之绝对权威与锦衣卫之雷霆手段。
李若琏出发之前,已经得到了皇帝授意。
皇帝要的不是他的忏悔,而是他的死亡。
他如今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一件用来警示天下的工具!
……
翌日,午时。
南昌市曹刑场,人山人海。
百姓们交头接耳,谁也没想到,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巡抚大人,今日便成了阶下之囚。
李若琏亲自监斩。
没有三法司会审的繁文褥节,没有吏部冗长的定罪文书。
监斩官宣读的,只有一份由锦衣卫连夜整理出的,简明扼要的罪状清单。
「……江西巡抚曹文衡,在任期间,贪墨库银,倒卖私盐,共计白银一百五十三万两!」
「……结党营私,对抗国策,威逼利诱地方士绅,订立血契,阻挠新政!」
「……蓄养死士,侵吞官田,致使万民流离失所!」
每一条罪状,都引得台下百姓一阵哗然与怒骂。
「斩!」
午时三刻已到,李若琏面无表情地掷下令牌。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市曹之中,万头攒动,可偌大的场子,却被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
先前对酷吏的切齿痛恨,对未知结局的惴惴不安,此刻都化作了伸长脖颈的等待。
当监斩官将曹文衡侵吞赈灾钱粮,奴役灾民为自己修筑私园的罪行一条条公之于众时,人群中先是起了阵阵倒吸凉气的抽气声,随即是压抑不住的低声咒骂。
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惊愕愤怒与某种长久压抑后的悲凉交织在一起。
人头落地的一刹那,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一瞬。
紧接著,人群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惊醒,爆发出震天的狂呼。
那喊声里,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有积怨得泄的哭嚎,更有对遥远京师那位天子的由衷叩拜。
对于这人间的悲欢起落,李若琏的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他只是冷漠地看著校尉上前,将那颗尚在滴血的人头用石灰裹了,装入木匣,准备悬于城门示众。
自昨夜破门拿人,到今日午时正法,前后不过一日一夜,雷霆落地,尘埃落定。
江西官场的天,塌了一角,却也因此,清明了一分!
李若琏缓缓转身,对身后的亲信校一摆手,声音清冷如铁:「所有罪状文书、画押供状、证物图样,即刻誊录三份。一份存档,两份以玄色密匣封装,八百里加急,直送宣府行辕。」
校尉领命,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若琏这才抬眼,望向了那漫漫北归之路。
他知道,南昌府的这个人头,不过是这场大戏的开锣鼓。
皇帝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颗封疆大吏的项上人头。
真正的杀伐不在刀锋,而在笔墨。
是要将这污血研磨成最浓的墨,在整个大明的疆图上,写下全新的法度与威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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