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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卞粹中计


挟持皇后,其实并非卞粹等人的本意。

    从司马乂执政以来,李含与冯荪等河间王党羽,一直就如何夺取洛阳一事,往来传信讨论,时长近有半载,期间曾拿出数项策略。

    从一开始,李含的设想便是效仿倒齐故智。先在洛阳煽动舆论,指责司马乂执政有失,等到其政权风雨飘摇之际,再起兵讨伐,将司马乂一举拿下。虽然老套,但既然成功地促使了司马冏倒台,那就不妨再试一次。

    可很快,这个策略便宣告作废。原因无它,舆论是需要足够的反对派才能煽动的,可自司马乂听从刘羡建议,放洛阳名士大量北走后,留在洛阳的士人很明显力量不足,再难以起到当年倒齐的效果了。

    舆论战不成,李含便改变方向,以为齐王复仇为名,试图联络城内的齐王残党,直接发动军事政变。但奈何刘羡整顿禁军,启用了大量新人担任军官。冯荪虽费尽心思,在洛阳也不过拉拢了卞粹与数百名齐军残部而已。这根本不足以在洛阳城内发动一场军事政变。

    然后才有了此前的刺杀计划。刺杀司马乂这种级别的摄政大臣,身边侍卫如云,想要一举成功,难度自然是极高的。但在荆州大乱后,司马乂调刘弘率军南征,使得其在洛阳的势力有所减弱。李含以为,这种情况下,不妨以刺杀为手段,试图瓦解长沙王一党。

    若能杀死司马乂,一劳永逸地瓦解长沙王一党,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若是不成,冯荪也可以借机扰乱局势,营造出一副危如累卵的场面来,然后串连城内的王公。等到那时,李含率军打个里应外合,依旧能够获胜。

    结果没想到,司马乂在遇刺以后,竟然如此快速地就做出了决定,让刘羡来代理朝政。而刘羡也毫不给他们机会,直接用戒严阻止了局势的恶化,令他们的串联无从着手。

    到了这一步,卞粹等人已有些束手无策了。而之后传出刘羡要率军与李含决战的消息,更是令冯荪等人绝望,他们实在没有信心,李含能在战场上击败刘羡。

    好在这时,他们发现,因为调动兵力的缘故,宫中的防御出现了大幅度的减弱。即使数百兵力,也能在宫中如常穿行。这使得他们欣喜若狂,若能在此时夺天子出城,岂不是能够瞬间扭转局面,将长沙王置于死地?

    但经过思考后,冯荪认为,夺天子出城并不现实。首先天子肥胖,难以遮掩行动,其次他生性纯质,恐怕无法说服配合,而且他到底是皇帝,身边的防卫再怎么少,也有一些。相比之下,皇后身躯娇小,知书达理,颇有贤后名望,而且身边无甚护卫,显然才是更好的目标。

    这才有了这一夜的行动,冯荪、卞粹至听风观挟持皇后,而且一击功成。

    将皇后装入竹篓后,一行人手持灯笼火把,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径直就往千秋门赶,很快便遇到了巡逻的宫卫。深夜时分,宫中出现数百人的调动,显然是不合常理的,宫卫当即拦住卞粹等人的去路,问他们为何出现在此。

    好在卞粹身为中书令,事先就有所准备。他将一封伪造的书信和自拟的诏书拿给宫卫们看,声称是前线刘府君新发的军令:眼下前线军情紧急,物资准备不足,故而他下令给卞粹,令其连夜从宫中和武库调运出一批粮秣甲仗,给前线的官军送过去。而卞粹身边的这数百人,都是临时调给他的助手。

    军情不得拖延,半夜经办虽然少见,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卞粹又给宫卫们看了看他们驮运的几个大竹篓,里面装满了禁军甲胄,宫卫们便也没了疑心,他们懒得翻看所有的竹篓,便挥手便放他们出去了。

    出了皇宫后,卞粹与冯荪皆松了一口气,第一关已经渡过去了。但他们不敢稍憩,而是继续往西阳门走,这便是第二关,他们要趁着宵禁时间,把城门骗开。而此前的理由却不能用了,毕竟他们不敢真的去武库调运物资,这太拖时间了,也容易露出破绽。

    然后卞粹拿出了第二封诏令,他声称前线已经交战,兵力吃紧,故而朝廷下令,命守门各城卫,当即到宣武场集合,次日一早,便将奔赴前线作战,至于相关的城门防务,都交给卞粹所领的宫卫负责。

    这一招也骗到了城卫,毕竟谁能想到呢?眼前这群声称要换防的人,实则是要趁机出逃。城卫们还沉浸在对前线局势的担忧中,差不多花了两刻钟左右,他们就将城防交给卞粹,向城北处奔去。

    卞粹一行人强作镇定,等西阳门的城卫们走光后,他们不敢耽搁,一面观察左右,一面吊起闸门。寂静的夜色中,闸门启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将许多人的睡梦都惊醒了,可卞粹他们却顾不得许多,他只能不断催促,让部下们行动快一些,再快一些,以免再生出许多事端。

    闸门升起的这一刻钟,真是令他们胆战心惊,但好在直到完全拉起后,周围又恢复了寂静,似乎刚刚的噪音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卞粹等人如蒙大赦,抓紧时间,像逃出地狱般逃出了城,继而一口气往西面奔行了数里。眼见得行过西郊,将洛阳城抛之脑后,也没有追兵追上时,他们才终于放下了心,放缓了脚步。

    卞粹大口喘着气,走到装有皇后的竹篓前,打开篓盖,眼见得她还在其中昏迷,不禁得意地笑出声。他对冯荪道:“不管司马乂伤势如何,我等有皇后在手,他已是必死之局!”

    冯荪也平复着心情,夸赞卞粹道:“这都是令君计谋得当的功劳,等打垮了刘羡,我必上表太尉,为令君表功!”

    可听闻此言,卞粹却流露出落寞之色,他叹息说:“可恨啊,去年今日,却不能为大司马立功,此后就是得到再大功劳,又有何意义呢?”

    卞粹是真情流露,可冯荪听来,却难免微微色变。毕竟齐王之死,河间王的作用实在不小,此人对齐王忠心至此,等打倒长沙王后,将来会不会又伺机谋害河间王呢?他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见冯荪没有接话,卞粹也察觉到不对,他打量了冯荪一眼后,两人都沉默下来,不觉间有了几分疏远。

    沉默片刻后,冯荪转移话题说:“还是早些与李长史汇合吧,时间紧急,莫要被人半路追上。”

    于是一行人重新上路。此时距离他们挟持皇后,差不多就过了一个时辰,头顶的月亮很圆,月光也很亮,身旁的伊水也泛着银光,哪怕一众人带的火把和灯笼都熄灭了,也能看见行进的道路。此时的护卫们,心情多是惬意的,毕竟他们已经渡过了最困难的几关,只要再绕几个路口,哪怕洛阳城中有人发现事情不对,也无法再跟踪上他们了。

    又穿过一道松林,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全副武装的宫卫们,如今也有些疲倦了,他们无法再维持高度的注意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月影上。只有卞粹行走在皇后身边,他一手按着腰间的环首刀,一边注视着脚下,以免被难以注意的石头绊倒。等走到一块较为平坦的平原后,他不经意间抬起头,望了望前方。

    就在此时,他看见远处的伊水芦苇处,似乎有一道火光。有些奇怪,卞粹心中想,但并未起疑心。因为这是出现他们前面,周围依旧安静,自己又有数百名宫卫,将自己层层护卫。那边是住着船家吗?又或者是猎户?他边走边想。

    可结果是,月夜中突然传来一句话,极低又极为清晰地道:“站住。”

    话音一落,一道道人影从芦苇中跃了出来,他们不只是从前方出现,也是在后方出现,还不等卞粹、冯荪一行人反应,便呈月弧状包围了一行人。

    这一变化超乎了卞粹等人的预料,他高声着:“保护皇后殿下!”话未说完,他已经拔刀在手,他不知道对方的人数,但内心还在想着取胜的办法。

    但月色下,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出现,稳稳地压过了卞粹的声音,他道:“大家不要妄动!”

    是刘羡,他从芦苇的阴影中走入月光,面露怜悯之色,徐徐道:“卞令君,想不到竟然是你。我知道你对骠骑不满,却不料到,为了给齐王报仇,你竟然挟持皇后,转投河间王!这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刘羡此时领着上千名松滋营士卒,在这条出城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已久。而与他同行的,还有皇后的父亲羊玄之,以及司马乂的亲信,骠骑从事中郎刘佑。

    卞粹看见刘羡,牙咬得咯咯作响,眼见如此情形,他如何不知道自己中计了。因此,全身的热血也涌动起来,他怒斥道:“士为知己者死,如你们这般冤杀齐王殿下,怎会没有报应?!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替殿下讨一个公道罢了!”

    面对如此指责,刘羡不禁微微瞑目,他不想提起其中的是非,只是叹息道:“好一个义士!只要你现在放下刀,把皇后殿下交还给我,我便向骠骑将军请命,放过你一命,如何?”

    “少花言巧语了!”卞粹扫视左右,自刘羡现身以后,冯荪面色惨白,周围的士卒亦面露恐惧之色,心中顿时知晓,自己已经没有胜算了。但他仍想奋死一搏,至少能够给刘羡造成些许麻烦。他看见一旁昏迷中的皇后,脑海内闪过一丝灵光,一只手将皇后自竹篓中提了出来,而后用刀架住羊献容的脖子,厉声道:

    “刘羡,你把路让开!否则我杀了皇后,你也承担不了后果。”

    这确实令刘羡感到有些棘手,他事先并未料到,卞粹竟可能对羊献容下手。毕竟一旦羊献容遇害,长沙王和河间王将在舆论上双输,白白便宜了河北的成都王。

    而一旁的羊玄之更是神色大变,他许久没有看见爱女,此时见羊献容遭遇生死威胁,连忙劝言道:“令君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谈。”

    刘羡自然不可能纵容卞粹离开,他只能继续僵持,不动声色道:“卞令君,皇后殿下千金之躯,岂能置于他手?只要你能放过殿下,我用性命作保,不止保你无事,还能让你官升一级,如何?”

    这么说着的时候,刘羡将眼神看向卞粹身边的那些士卒,其中用意,自然是在暗示这些人:只要趁机救下皇后,他们不仅无过,而且有功。

    一时间叛军人情骚动,看向卞粹的眼神都变了。卞粹大为紧张,扼住皇后的左手上也不禁用了几分力,使得皇后吃痛难受,终于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羊献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见周围全是兵卒,心中愈发惊惧。没有任何缘由地,她看见眼前卞粹的左臂,竟下意识地咬了下去,令卞粹一阵吃痛。情急之下,他用刀柄横击皇后肩膀,令羊献容痛呼出声,这才让她也松了口。

    可到了这一刻,卞粹也知道自己已无出路,他将羊献容摔落在地,紧接着高举斫刀,对羊献容道:“殿下,要怪就怪这世道不好吧!”

    他手中的刀锋白亮如雪,令皇后头晕目眩,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刀锋,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身体却本能地害怕颤抖,令她难以动作。这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才愕然发现,父亲正在人群之中,焦急地看着她,眼睛通红,似要落泪。

    自己要死了吗?这个念头就好似浮光掠影般贯穿过皇后的脑海,又令她无法呼吸。似乎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停滞了。

    可过了一会儿,羊献容察觉到世界恢复了流动,可那一刀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再抬头时,才发现卞粹的刀已落在地上,而他双手则握住了自己的脖颈,嗬嗬地说不出话。等他瘫倒在地上,皇后看见卞粹颈背处的箭簇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此人竟被射死了。

    卞粹既死,其余人自然轰然投降,不敢再做抵抗。

    刘羡夸赞毛宝道:“好小子,你这射术,真是救大命了!”

    毛宝的双手则有些发颤,他心有余悸地苦笑道:“府君,你可饶了我吧,这种要命的箭,我以后再也不敢射了。”

    谈话间,羊玄之连忙跑到皇后身边,一把将发呆的女儿拥入怀内,连连道歉道:“阿茶,别怕,别怕,阿父在这,都是阿父的错,都是阿父的错……”

    羊献容发呆良久,终于从生死的边缘中醒转过来,再次浮现在眼前的,是父亲担忧的面容。她想说些什么,可还未想好,几年来心中积郁的种种委屈,却再无法压抑,她顾不上仪态,更顾不上身边有这么多人,当即就在父亲的怀中爆发出来,像个孩子似地嚎啕大哭,泪流满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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