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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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张方便在洛阳城郊修成如此巨型营垒,不止令西军上下为之折服,朝堂内外也为之震撼。
在三日之前,没有人看得起张方。纵使张方击败了皇甫商,一度夺取了洛阳,并且搜罗禁军家属作为人质,在京畿做下了骇人听闻的暴行。但在天下人看来,他能造成如此声势,无非是张方此人手段下作,毫无底线,只会加重他的骂名,而不能作为他军事能力的左证。
更何况他出身低下,不通风雅,在当今的官场上,甚至连自己的字都没有。在如今这个看重门第的时代,士人们提起他,只会露出鄙夷的眼神,用一个微不足道的语气,低声嘲讽说:“世风日下,河间王真是瞎了眼,竟任用这种丑类,猴子也配当官么?”
可在退出洛阳的这两日,张方采取的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军事调动,却全然颠覆了人们的认知。他先是欲擒故纵放空洛阳,然后声东击西先烧河桥,再夺虎牢,而最后在洛阳城郊修建营垒的选择,其胆大心细,果决冷静,更是叹为观止。
纵观此前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历史,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禁军上下见此营垒,无不感慨说,征西军司征战数十载,此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张方的名字,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莫非他是如魏武一般的天授之才吗?
事实上,哪怕是刘羡,也一再刷新对张方的评价。此前张方对他言语威胁之时,刘羡是受慑于他本人的武力,但对于他到底有多少能带兵打仗的本事,刘羡只能进行一个模糊的估计。
可无论如何在内心中提高对张方的评价,如今亲眼见到张方用兵策略之后,刘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仍然是低估了对方。
说下作也好,说无耻也罢,战争终究是一个只看重结果的艺术。就好比无论后人如何非议曹操与刘备两人的私德高低,曹操在军事上的胜利,终归是无可置疑的,张方也是如此。
在筑成这座西垒以后,洛阳的东南西北四面全部被围,城内的存粮仅仅足够禁军两月之用,还不谈城中有大量被抢掠一空的难民,若没有朝廷接济,恐怕很快便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
任谁都看得出来,眼下的战略形势,是朝廷一方陷入了绝对性的不利。
而随着苟晞收复虎牢失败的消息传回洛阳后,也就是在西垒修成的第三日,司马越就来与刘羡通报此事,两人一面饮茶,一面在营帐中对着地图细谈商议。司马越忧心忡忡地问道:“太尉有何破敌良策啊?”
哪怕司马越已经进入了政变的准备阶段,但眼见得突然冒出了张方这样一个敌人,他也难免感到恐惧。为此,东海王甚至暂且放下了争权之心,想要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可身为此前朝廷最为倚仗的军国柱石,刘羡竟然微微摇首,回答道:“殿下,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我也束手无策了。”
“怎会如此?”这个回答令司马越大吃一惊,至今为止,刘羡虽说有一些从败,但自独立统军以来,可谓是百战百胜,未逢一败。即使是面对蟒口中伏这样的绝境,都能绝地反击,在世人看来,他在战场上大概已无敌手。可眼下竟然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认输,这是东海王预料不到的。
刘羡道:“司空,兵法上有死地之说,死地者,无所往者也。如今洛阳四面被围,正是兵法上的死地。按照常理来说,想要破敌取胜,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在蟒口之战,就是如此做法。”
“那为何……”
“今时不同往日啊!”刘羡知道司马越的疑惑,提前解释道:“我在蟒口,虽然无处可逃,但毕竟是与北军进行野战。我军又有可以就近利用的滩涂,使北军军势无法展开,这才能决一死战。”
“但眼下孤注一掷,我军要取胜,便要去攻垒,攻垒不比野战,难易好比天地。更别说诸部久战,早已疲惫,又有家属等顾虑。想要取胜,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况且,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张方的风格,就好像是一条油滑的泥鳅,他并非那种铤而走险的将领。到目前为止,不是有九分把握的战事,他绝不会打。一旦形势不对,他就会逃之夭夭,保存实力。”
“如此一来,即使我军倾力攻垒,取得一定的优势,张方极可能便会主动撤走。可要不了多久,他又会再卷土重来,他若再用别的手段缠住朝廷,那就得不偿失了。”
面对这样的战局,这样的对手,刘羡自己又并非全军统帅,即使是他,也拿不出任何能够取胜的办法了。
听闻此语,司马越面露苦色,就好像末日即将降临般盯着洛阳地图,良久之后,抬首问道:“这么说来,那朝廷岂不是走投无路,该朝西军投降了?”
刘羡徐徐道:“还有一个法子,虽不能破敌,但大概能逃出生天。”
“哦?太尉快说!”东海王眼前一亮,连连催促道。
刘羡道:“张方虽烧断了河桥,但眼下天寒地冻,江河都开始结冰。按照过往的经验,最多一个月,大河便会封冻。朝廷可趁此机会,抓紧时间,突然北上,先过邙山,再过大河,然后东行绕过成皋,抓紧时间进入荥阳。到那时,只要令许昌留台前来接应,自然就脱离危险了。”
这是刘羡苦思冥想,得出来的结论。司马乂一着不慎,中了张方的设计,眼下想继续占据洛阳,事实上已不可能。若是还像两月之前,只掌控有京畿左右,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但如今有中原之地作为后方,洛阳虽然重要,但只要有天子在,丢了也就丢了吧。
而且这也有利于刘羡自己的计划:朝廷离开洛阳后,张方的威胁愈发可怕。只要自己能拿到天子诏书,他大可以奉诏平叛为名,趁乱从朝廷离开,自河内前往河东,到那时,他的一切行为都名正言顺,更加无人可以指责。
司马越自是不知道刘羡的想法,他听完刘羡的计划后,一个劲地点着头,连连说:“好,不愧是太尉,就该这么干!”
说罢就起身,到帐前呼唤从奴备车。刘羡问他要到哪里去,他说:“我要立刻去找骠骑,再召开军议,张方这个灾星,这段日子让诸公寝食难安呐!”他掀帐而去,伴随着一阵滚滚车轮声,很快便消失了。
等他走后,刘羡又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思考司马范那边进度如何了。因为张方再度逼近,这段时日朝廷天天军议,司马范身为散骑常侍,有许多接近羊献容的机会,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而在拿到诏书之后,自己就应该做一些后续的准备了。首先要考虑的是,该带哪些人离开?眼下张方异军突起,使得刘羡意识到,若要在关西立足,恐怕将要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而自己手下能有多少可调用的力量呢?手上的这万余骑士并不一定会始终听命于自己,只依靠河东的遗民,还有何攀等人,恐怕也很难是征西军司的对手。
若是能多联系一些朋友,一同西行,那无疑会使这个过程轻松许多。
这么想的时候,刘羡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祖逖的名字。结识的人之中,只有祖逖多次救自己性命,若是要一同创业,那怎能少得了他呢?只是认识这么多年,刘羡也知道,祖逖有心独立,恐不愿寄人篱下。但试试也无妨,毕竟认识的朋友里,祖逖算是唯一一个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人了。
刘羡又开始思考别的人选,只是事关重大,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一时思绪万端,名单还没有敲定下来。到了半夜时分,他朦朦胧胧困乏至极,就和衣靠在榻上打盹。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突然间帐前又响起人声,一下令他惊醒过来。
原来是司马越回来了,不过和离开时的兴奋相比,回来时,他的神色极为沮丧,紧接着对刘羡哀叹道:“骠骑听不进我的话,他叱责我说:'未战就先丧胆吗?'然后说,一仗不打,就先想着后撤,把京都丢给叛军,那天下人将如何看他?因此,他执意要与西军一战。”
听到这个消息,刘羡愣了好一会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向东海王确认道:“我说的那些战场优劣,司空没有和骠骑说清楚吗?”
司马越苦笑着摇头道:“我又没有什么见地,哪敢不说?是骠骑和我强调说,我说得那些他都明白,只是眼下是多事之秋,一步退,步步退,一旦令天下失望,即使侥幸能够保全性命,社稷也难以中兴了。这个时候,必须要迎难而上,击败张方,才能确立朝廷的权威!”
这真是司马乂能说出来的话,可未免也太不够理智了。刘羡又是一阵哑口无言,过往与司马乂合作的时候,刘羡提出什么建议,司马乂往往便会采纳同意,因此,刘羡也常常忽视他那固执己见的一面。
可事到如今,司马乂还在做着能够中兴晋室的梦么?人心思乱,这是大势所趋。真正的大乱,恐怕还在后头呢!若眼下离开洛阳,或许确实会丧失部分民心,无法保全天下,但至少还能割据一方。要是在洛阳失败,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话说回来,刘羡也没有资格取笑司马乂,因为他自己也做着一样的梦。无非是晋室的衰落,正好是他崛起的机会罢了。
司马越显然不想打这一仗,他回头看没有别人,就抓住刘羡的袍袖,贴近他的耳朵道:“太尉,怎么办?骠骑若是一意孤行,最后肯定是我们遭殃,这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啊!”
不等刘羡开口,他就继续往下道:“我看啊,骠骑想要中兴晋室是假,放不下篡位的想法是真!我们何不提前动手,挽狂澜于既倒……”说到这,司马越做了一个挥刀的手势。
东海王再次煽动说:“时间紧急,为了江山社稷,许多事已经顾不得了。西军出关,本来就是想要骠骑的性命,我们何不先把骠骑抓起来,予以处刑,到那时,西军没了借口,我们再许诺几个好处,一场大战不就消弭无形了么?”
“绝不可行!”刘羡断然拒绝道:“你当朝堂上下都是傻子吗?大敌当前,自己就先乱起来,这么干,谁会服气?天下人都将为之不耻!张方也不是木头,难道你说谈和,他就会随意罢兵吗?”
“好吧,那还是等打完仗以后吧。”司马越不想争执,他只是自我分辩道:“百姓命苦啊,今年如此多灾多难,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死一个长沙王,全天下的人都能得到喘息。”
这种大话谁不会说?刘羡心中对司马越厌恶更甚,可表面上还得和他维持关系,仍是平心静气地劝他等待时机。最后道:“还有时间,眼下大河还没有封冻,骠骑既然要打,就让他先打几日,他若能成功,自然最好,若不能成,到了腊月,众意难违,最后还是得撤兵北走。”
司马越诺诺而走后,刘羡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充斥着猜忌。
说实话,司马越虽然是个小人,无论军政,都没有多少能力,但背地里到底有多少力量支持他,刘羡却一直拿不准,司马越也无意说清。因此,两人眼下说是盟友,可实际上,这种关系极为脆弱,哪怕他突然对自己背刺一刀,刘羡也毫不意外。
好在自己也没有对他透底,这段时间,自己谋求外放的布置,都是私下里进行的,根本没露给旁人半点口风。而由于军政才能的匮乏,司马越注定无法独自完成政变,必须需要一个军中人物进行支持。从这两个方面来说,东海王暂时还没有同自己翻脸的机会,同盟短时间还是会持续下去。
和这些人合作,真是如履薄冰啊!从这个角度来说,刘羡也能体会司马乂的想法,与其没完没了的妥协,不如用一场彻底的战斗来打消这些疑虑。
可正如对张方的评价一般,一切只能看结果。司马乂既然决定继续发动战事,那各方的是非对错,就只能用无可争议的结果来证明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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