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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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汋京依旧平静,只是宫中传出隐秘消息,天子龙体抱恙,只允许玉殊公主觐见传话。
瑞帝这场病或许是早有预兆,因此召回顾北溟,并诏告天下,顾北溟当初投雍实则是诈降之计,如今归朝,依旧委以重任,与沈季螭分掌御前军及京中守卫。
顾宅侧门外,一队又一队穿着新衣裳的仆人走过,清洗顾宅的外墙,洒扫门外的巷子。
斜径巷的银杏树有落叶不时飘落。
树下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趴在树干上,频频回头,呆滞的眼神中透着思忖之色,嘴里自娱自乐地念叨着什么。
“一个动,两个动……白墙不动、青瓦不动。”
忽然,有梳着麻花辫子的小女孩手里高举着一串冰糖葫芦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八叔!八叔!”
银杏树下的顾家第十子顾继德喜笑颜开,问道:“你陪我玩木头人吗?”
“八叔,还玩什么木头人呀?四姑姑要去见十一叔呢!”
“十一?”
顾继德闻言疑惑。
他掰着指头数着,喃喃道:“我有两个弟弟,九弟、十弟,咦?大哥,二哥……”
数来数去,十根手指头都点过了,他揉了揉眼,愈发不解。
“我有十一弟吗?”
“你只有这一个弟弟啦!”
小女孩做了个鬼脸,表示顾继德别的弟弟都死光了。
顾继德遂不在意,问道:“那他玩木头人吗?”
“八叔笨死了,不与你说。”
小女孩气得跺脚,不再理会顾继德,转身跑回顾家大宅。
随着她的视线,能看到顾宅侧门处列着一排排气势不凡的守卫;大堂处等侯接见的官员比肩接踵;二堂上正有人在悬挂起“忠贯日月”的牌匾;跑进内宅,正有下人在收拾东厢的院子。
“都仔细些,这可是十一公子回来要住的。”
小女孩子不知十一叔到底有什么能耐,只知近来祖父很重视十一叔,这决定了他在家中的地位。
视线再拉远,后侧门处,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顾宅。
车厢中,顾采薇怀抱着陆安然,始终目泛思索之色。
有时她也会看向长街外,见摊铺行人如故,而酒肆茶馆间许多衣着华丽之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的想必是近日天下许多异人失去能耐之事。
此刻的汋京城表面虽然平静,但暗潮汹涌,连天下局势也在酝酿着一场大变动。
“四娘,到了。”
车厢外响起车夫的声音,顾四娘回过神来,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门楣上“裴府”的字样,被从侧门引入内。
而就在不远处,求见裴无垢的官员正排成长龙。
裴家人口少,院子也不大。
才进门,裴念便赶出来相迎。
“四娘。”
“还不改口?”顾采薇笑语了一句,问道:“十一郎呢?”
“他……没回汋京。”
顾采薇一愣,问道:“为何?”
“四娘进来说吧。”
两人往里走去,进了裴念的屋子,放眼看去,墙上挂的是剑与弓,架子上堆的是各种书籍,完全看不出是女子闺阁。
桌案上摆着一叠红色的官袍,上面压着一块令牌,牌子上雕刻着一只凶猛的狴犴。
“我听说了。”
顾采薇扫了眼那令牌,道:“还得恭喜你,要出任开平司北镇抚使了,虽名为镇抚,实则是让你全权掌握开平司吧?”
“是。”
裴念没有否认,目光却看着窗外。
她依旧像过去一样志气高远,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柔情与牵挂。
“我本不打算回来,但顾经年说,他想看到实现我的抱负。”
“那他呢?”顾采薇问道,“他为何不回来?”
“他懒得回。”
“懒?”
“是啊。”裴念莫名地笑了笑,像是觉得有趣,道:“真就这么简单。”
顾采薇脸色郑重了几分,道:“眼下不是闹的时候,你们也知道,顾家、裴家联姻在即……”
放在以前,顾家、裴家确实没什么交情,但现在,顾北溟、裴无垢想要联手颠覆瑞国江山,联姻就成了非常有必要的一件事。
不仅关乎于两家人之间的信任,还牵扯到双方的势力。
而顾经年、裴念两人既已相许,这本是喜上加喜之事。
没想到,裴念竟是摇了摇头。
“顾经年并不想联姻。”
“他不想娶你?”顾采薇柳眉微蹙,道:“我来教训他。”
裴念道:“他早就娶我了。”
“可居塞城的婚礼,是以裴家退婚告终。”
“那若再办一次,是为我们,还是办给世人看的?”裴念道,“我与他之间的情意,不需这些。”
“家父与令尊可不这么想。”
“那便由他们去。”
裴念不以为然地应了,之后,一字一句又道:“顾经年不会再当任何人的棋子,哪怕是为顾家,哪怕是冠以娶我之名。”
“哪怕是为瑞国安宁?”顾采薇道:“你也知道,现在瑞帝的死讯还未公开,我们两家若不能同心同德,后果不堪设想。”
“四娘,你了解他的,他不会再被利用。”
顾采薇凝视着裴念的眼睛,好一会,嘴角扬起了笑意。
“好。”
“多谢四娘成全。”
顾采薇抱怨道:“我又不会逼他,不回来看看我这个阿姐便罢了,也不看看外甥女?”
“四姐怎知他没有回来看过你们?”
“他……”
裴念道:“莫忘了,他还会易容。”
顾采薇一愣,回想起近日偶尔感觉到的温柔目光,心头一动。
可她却不知自己那个弟弟,如今不肯回归顾家,到底是想过怎样的日子?
————————
“雍国使团至!”
汋京西城门外,忽响起一声高呼。
整齐的队伍缓缓前行,屈济之跨坐马上,望着前方顾北溟的旗帜,喃喃道:“果然是他来出迎啊。”
他踢了踢马腹,在两只队伍碰面之前,先策马过去。
“顾元帅在否?还请一晤!”
此举不合礼数,可顾北溟很快策马而出。
“屈公,许久未见了。”
“顾元帅请。”
屈济之驱马上前,与顾北溟交耳而谈,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若屈某所料不错,瑞帝恐怕已驾崩了?”
顾北溟闻言并不慌张。
他知道屈济之是如何猜到的,无非是路上发现异人们尽失异能,推测泓池已启动。
“屈公错了,陛下……是得道了。”
“不可能!”
屈济之微微色变,语气亦不自觉加重了几分,道:“倘若瑞帝真得偿所愿,我等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顾北溟只是笑而不语。
屈济之见他如此神秘,只好道:“屈某却很佩服令公子。”
“哦?”
“实不相瞒,屈某离开雍国之前,曾与令公子谋划,欲除瑞帝。”
说到后来,屈济之压低了些声音,接着又道:“却没想到,屈某再到汋京,他已经做成了。”
他适时点明了顾家眼下的处境。
弑君的是顾家,现在顾北溟封锁消息、准备行篡逆之事,其实颇为冒险。
“顾元帅就没想过,眼下是促进中州一统的良机?”屈济之接着道,“与其冒着家族倾颓的风险,不如稳稳当当立万世不朽之功业?”
“呵,屈公未免太小瞧顾某了。”
屈济之见顾北溟态度倨傲,遂道:“可否让我见令公子一面。”
许多事,他终究是与顾经年更好谈的。
顾经年既是刺杀瑞帝的关键人物,又与殷景亘交情深重,眼下可谓是诸方势力的枢纽。
这种情况下,争取顾经年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然而,顾北溟却摇了摇头,道:“犬子正在休养,并不见客。”
“是吗?”
屈济之抚须思忖,心中是不相信的。
眼下顾经年对天下局势如此重要,又岂能闭门谢客,这般作为,只不知有什么图谋?
……
又过了半个月。
汋京局势愈发紧张,瑞帝的死讯已隐约有难以封锁之势。
顾经年却依旧不曾露面。
屈济之猜测着他的图谋,心中惊疑不定。
顾北溟更是忧心忡忡。
————————
沈府。
薛举举引着顾北溟到了屋门处,抬手道:“顾公请。”
“嗯。”
顾北溟迈步而入,闻到屋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绕过屏风,只见沈季螭倚在榻上,脸色苍白,还很虚弱。
“侯爷,还不曾好转吗?”
沈季螭摇了摇头,笑容里有种生死看淡的释然,低声道:“我那爱妾薛举举,你也见了?”
“是。”
“那是陛下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沈季螭说着,似觉好笑,喃喃道:“可陛下却不知啊,我打动她的……是一颗凡人心。”
顾北溟没心思听他说这些,道:“内忧外患,侯爷有何打算?”
“我是将死之人,还有何打算?”沈季螭道,“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两个女儿。”
顾北溟闻言微微皱眉,暗忖许多事都是沈季螭暗中策划,他现在表现出一副无所求的模样,又是何意?
待听到“女儿”二字,顾北溟忽意识到了什么。
“依侯爷之意?”
沈季螭忽然换了语气,感慨道:“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眼下这破局的关键,便在他身上。”
“还请侯爷赐教。”
“他弑杀陛下,重臣们至今不声张,不是因为不知情,而是畏惧他,畏惧他在伏界山的势力,这,是我们眼下最大底牌。瑞国凡掌权者,皆陛下心腹,知晓界中之事,故不敢稍起拂逆之心,你只要上表请立顾经年为世子,则内忧不必忧。”
顾北溟闻方,道:“沈顾两家之联姻未成,一直是我心中憾事,只是如今裴家横插一脚。”
“我女儿倾心于你儿子,无可奈何啊。”沈季螭道,“但只要他能成大事,我又岂会介意一裴念。”
“大业?”
“先谈外患。”沈季螭笑了笑,指了指桌案上一封信,道:“我写了一封信,给……给她。”
顾北溟一听,便知“她”是谁,如今的雍国皇后,当年的越国公主,卫俪。
“殷景亘此子,不容小觑。”沈季螭的眼神冷了几分,淡淡道:“中州灵气一失,殷誉和瞬间便处于逆势,必为此子所除。若不干涉,要不了几年,雍国便可恢复国力,我有一计,可助卫俪杀殷景亘。”
顾北溟问道:“若如此,卫俪必复越国。”
“与她合作,又何惜这点条件?我等势弱,无非联越抗雍。”
闻言,顾北溟却是拧眉沉思,担心如此一来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也对沈季螭的用心有所怀疑。
沈季螭见他迟疑,又道:“代顾经年求亲吧。”
“什么?”
“我方才说女儿倾心于顾经年,指的不是灵舒,而是我与卫俪的女儿。”
“侯爷竟如此看好那小子?”
“当今可联顾、沈、裴三家之势,聚瑞、越两国之心者,唯此子一人。继顾氏之兵权,倚西界之力,取魏氏而代之,灭雍国而扫兖、虞,全一统中州之伟业……此你我毕生之志,不是吗?”
沈季螭说到这里,眼睛一亮,之后光芒渐去。
“我命不久矣,死前若能看到一点希望,也能瞑目了。顾北溟,你追随我多年,信我的判断吗?”
“我信侯爷。”顾北溟正色道,“顾氏必不负沈氏。”
沈季螭道:“如此,我心安了。”
……
顾北溟走后,沈季螭依旧倚在榻上,用手指拨弄着透过帷幔的微光。
直到薛举举走了进来。
她坐在榻边,捧过他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
“侯爷,你许久没疼爱奴家了。”
“你看我这样子,还能做到吗?”沈季螭语气虚弱,道:“我要死了啊。”
薛举举问道:“侯爷就不能带奴家走吗?”
“你想为我殉葬?”
两行清泪从薛举举眼中落下,她却不肯松开握着沈季螭的手去抹,噙着泪道:“呜呜呜……奴家不信侯爷会死。”
沈季螭侧头看着她,眼神似带柔情。
可若细看,他分明比任何人都无情。
“我死之后,你把我的尸体烧了,骨灰洒到汋河里。”
沈季螭不管薛举举答应与否,又缓缓道:“做完这件事,你到崇经书院找一个人,他会保你一生无忧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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