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异赶到火星基地。

    隔着通道大厅里，他看到不少基地居民都在仰望天上的播种船。

    如今播种船形态改变，基于原本的环形，新增了一个与其垂直相切的盘型光晕，视觉上就像银环的一部分融化在了另一个平面层一般。

    这形态和通过太阳眼看到的黑洞简直一模一样。

    周异不由想着。

    嬗变者的本质就是生物黑洞。

    看起来，现在的播种船已经正式开启了嬗变者模式。

    氢流说：“培养者，现在我可以带您进来，您要意识投射到里面看看吗？里面很好玩的。”

    “好。”

    周异欣然答应。

    播种船投射出了一个圆环，落在他身上。

    下一秒，周异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银色世界里，这里一切都是光滑的金属面。

    地面和天空卷曲着，在这近乎于管状空间的中央流动着璀璨的金色光流，就像是烟花一样在闪烁。

    “培养者，您来了。”

    地上冒出一个银色金属人，它没有五官，体表极度光滑，映照出了周异略显惊讶的脸。

    它体表有着一圈一圈波纹在扩散和运动着，这模样周异倒是熟悉。

    “氢流？”

    “是我。流动流动！”

    金属人就像鸟儿一样双手摆动。

    周异左右张望：“氢福呢？”

    “它在忙。氢福当前做对天人基础单元的进一步剖析，在修复天人的智核，并且尝试找到新的替代品或修补物质。等氘数量足够，我就会去替代它作业，让它也能够完成进化。”

    氢流如此说着。

    “哦。这里就是播种船的内部？”

    周异眺望四方，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银色金属面，除去空中的金河，别无他物。

    “那些培育生命的设施和场所在哪？”

    “就在您脚下。”

    氢流指向地上。

    周异看向银色金属地板，这才注意到，里头流动着许多细细的金线，但在这明亮的环境里并不是很醒目。

    这些线在地上编织出了一个个区域。

    有的区域看起来像是某种在运转的特殊装置，光线在不断扭曲和传动，带出更多的光线进入其他区域。

    有的是一些像细胞的东西，它们在里面缓缓游曳，如同某种培养皿。

    还有的围起各种组织，有各类细胞，几何结构形态的无机物，还有一些现成的血管、肌肉纤维组织，它们正在进行各种融合。

    ……

    只是这些都完全是在银色金属面上进行的活动，并非是地下，看起来就如同是在播放平面动态画面。

    周异惊讶：“这是二维结构？”

    “是的，培育者。”

    氢流抬起银色手臂，拉长后垂直连接到地面：“之前依靠宝石嬗变者启动了播种船。但现在我正式进入了光核体，才能将这艘船开启播种模式，终于能自发对收集的各种生命进行分析和组合，我只需要从那些大量组合和结果里筛选需要的选项就行。”

    “播种模式下，播种船可以调用空间垄，内部结构会扁平化，会并联附近的二维空间洞连接，从而将船内区域进行降维，从而获得近乎于一个星球的空间。这样能大幅度节约空间，并且便于连接不同区域，将整个过程都呈现在二维平面上，方便记录和复刻，也能随时中止，封锁和销毁危险物种。”

    “您看，要干预内部也很简单。”

    氢流说着，连接地面的手臂末端，延伸出一条条半透明的线条，探入每一个二维图区之间。

    这些线条触碰里面的生物，检查设备，推动细胞组织……灵活而精巧，就像是在纸上绘画写字的笔尖一样。

    周异和氢流都蹲着看向脚下地面。

    他一时间仿佛回到了童年，自己和小伙伴看着蚂蚁在地上跑来跑去的样子，和现在如出一辙。

    氢流一副邀功似的展示。

    显然是想要得到夸奖和赞许。

    “不错不错。”

    周异比起拇指：“干得漂亮，这个很强。”

    “嘿嘿。还好还好。”

    氢流顿时一副舒服了的神态，身上的波纹也在抖动跳舞。

    不过这种降维化处理，溯流者小夫用圜流技术也能做到，周异倒并不意外。

    他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么有没有发现一些新物种？”

    “有的，有的！培育者！”

    氢流就像是早就在等这句话一样，连连点头，指向二维平面区里的一个东西。

    这是一种呈马蹄状的细胞。它们在培养区域里碰碰车一样撞来撞去，看着有一股憨憨的劲头。

    氢流并没有将其取出来，而是在平面里拨弄着说：“上次灭顶公部长就说，可以考虑研发天人病毒。”

    “培养者您看，这个就是我们用洞人、沙鼠细胞培育出的一种特殊微观生物，超小细菌病毒【马前卒】。”

    “它以地幔菌作为宿主，能大量繁殖，可以驱动洞人尸体‘死而复生’。通过这一特性，它们能修复、连接甚至延展那些断裂的尸体结构。”

    周异惊了：“还有这种东西？详细说说。”

    “是这样的。”

    氢流用手臂延伸出的半透明线条，引导银色地面上的一个马前卒，进入了另一片像是试验区的方形框内。

    然后它取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灰色井字型物质——这个周异熟悉，是洞人尸体。

    相比洞人尸体，马前卒显得非常细小，不到前者的1/20大小。

    它像碰碰车一样向对方撞去，很快就钻入了尸体内部。

    片刻后。

    洞人尸体就动了起来。最初还是略显笨拙，但慢慢就灵活了起来，在培养皿内来回游曳，那副愣头愣脑的样子，还是马前卒姿态。

    周异不解：“这个的用途是？”

    “可以在不被改造者发现的前提下，直接读取洞人尸体里记录的信息。它们能通过洞人尸体，替代将死玻璃人，让原本濒死的改造者，恢复生命载体的活性。对于改造者来说，这就像是……续命干细胞一样。”

    周异听得嘶了一声。

    卧槽。

    让你们解析天人，结果你们真给天人找到了续命的医学手术……

    “还有还有！”

    氢流用线条戳着马前卒前进，兴奋地说：“正是靠着培养出了马前卒，通过这种方式植入那个重伤濒死的改造者体内，我们才破解了改造者。”

    “改造者自称是星尘子，是巨型天体碰撞产生的一种生命。这的确没错，但它们存在的形态很特殊，与其最接近的，就是旧人类所描述的引力子。它们没有质量，以光速传播，无法在既有纬度被直接观测，拥有几乎穿透一切物质的穿透性。”

    周异不由复述了一遍：“它们的本质是引力子？”

    虽然他并不知道引力子是啥。

    “可以这么认为。”

    氢流继续说着：“所以星尘子既是物质也是意识，是一种特殊能量态生命。”

    “这里就需要和弦一起来讲了。”

    “弦是一维结构，它是振动的丝状能量体，也是物质的基本组成单元。”

    “培养者，您知道吗？引力子是弦的一种。就和此前见到的弦光属于同类。”

    “不过弦分成两种。”

    “第一种是开弦，即两端自由，可以将电磁、强弱力看成是开弦的不同振动模式。”

    “第二种为闭弦，呈环状，引力子就是闭弦的最低能态振动。”

    “引力子是粒子化单位描述，它们大量聚集振动，就会成为引力波。两者关系就像是水分子和水波。前者是微观基础，后者是宏观现象。”

    “而星尘子这一生命形态，可以看做是引力波。它们大量形成闭环，在宇宙中扩散涟漪，保持连续，与各种能量体的接触和交互中，诞生了生命意识。”

    “作为引力波的星尘子持续回荡在宇宙中，就像是撞球一样在各能量体、物质天体之间来回。捕获聚集的闭弦足够多，就能打造出一副遍布宇宙各区域的能量网，拥有非常惊人的空间覆盖和定位能力，这个网的核心是最早的星尘子，它掌控整个弦网，这就是弦文明。”

    周异目光凝重，捋了捋思绪：“引力子是最初形态，也是闭弦，然后大量引力子形成了引力波，引力波中诞生了星尘子。大量星尘子互相连接形成了弦网，最终诞生了弦文明。”

    “是的。”

    “也就是说，其实弦文明本身就是由大量星尘子组成的弦网，但最初的星尘子主导这一切。弦文明是整个弦网，但其统治者是那个最初的星尘子，它就是弦文明的本体。”

    “对，培育者，就是这个意思。”

    氢流点头。

    周异问道：“慢着，那么目前弦文明不断往太阳外发射弦光，发射出的是它控制的星尘子，还是引力子？”

    “是引力子。”

    “哦。”

    周异眉头微皱：“那么弦光对天人致死，其实是用引力子强行触发闭弦，破坏星尘子的闭弦结构？”

    “就是这样！您看来已经理解了一切。”

    氢流高兴道。

    “并没有……”

    周异摸了摸下巴：“弦文明用装配体结构，将星尘子转化为改造者。”

    “是的。”

    “那么改造者体内，基础单位里的智核，也就是洞人尸体和祖地形成的有机无机混合物，是用来储存和稳定承载星尘子。改造者崩溃死亡，那么体内最核心的星尘子就会外溢？”

    氢流点头：“没错。它们瞬间就会被宇宙的能量潮汐卷走，无法确定会被送到什么空间区域去。没有弦文明为核心的弦网，它们就像是大海里失去了陆地和船只，只能随波逐流。”

    周异听出了一点门道：“所以它们其实是一种纯粹能量体，无法将物质和意识拆分开？”

    “是的。”

    氢流说：“它们的强大和缺陷都在于此。”

    “星尘子无法被观测，是能够穿梭于各种空间的一维能量体，没有质量，也不会衰减和消散。它们是天生的不死者。”

    “但同样，它们的特性也让它们无法停留在任何一个空间，从诞生之初就必须不停地运动和穿梭，而且会被能量潮汐的引力拉扯进入各种空间和维度。它们自己无法控制。就像是遍布宇宙中无数能量束中的旅客。”

    “它们是一维特性，只能前进和后退，其他无从选择。所以一旦被弦网捕获，就无法挣脱，只能在其轨道上运转，就像是铁轨上的列车一样。”

    “弦文明打造出了改造者这一物质载体，用来更好地利用和储存星尘子的特性……这种方式，就像是人类使用火一样。只是弦文明使用的火，是一种活着的生命。”

    周异这下子听懂了。

    由于不死特性，让星尘子们必须封印囚禁弦文明，否则弦文明就会对它们进行无尽奴役。

    死亡对于大多数生命都是最恐惧的事。

    但面对弦文明，不死之身却变成了星尘子们痛苦的绝望。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银色金属人说：“培育者，我们现在已经可以通过马前卒治好那个重伤的改造者，现在是否要这样做？”

    周异思索了片刻：“我们能彻底控制马前卒么？”

    “能。这是我们专门研发培育的生物，就是为了应对改造者的生理特性的，只要有洞人和地幔菌，通过发射意识波纹，就能够对它们下达指令。”

    氢流比出一个大拇指——它很喜欢从周异身上学到的这个手势。

    周异当即说：“那就治疗好它。先观察观察，看看后续再说。”

    对天人投放病菌成功！

    过去，周异非常憎恶制造病毒大规模传染的沙福林。

    但对上天人的时候。

    那就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怎么好用怎么来！

    ……

    一天后。

    火星基地上空，播种船旁悬浮的重伤天人，宝石体忽然开始缓缓运转加速。大量宝石在其体表流淌和运转，惨白的体表也渐渐变成了充盈饱满的蓝色。

    形如球形的宝石体，缓缓脱离了播种船。

    它在高空中自转了一阵，体表白、蓝、黑、红四色不断闪过，就像是一个在自我调试的大灯球。

    最终体表又恢复成了蓝白色。

    宝石体接着缓缓变成了一个人形态。

    空中的宝石巨人抬起右臂，比出一个大拇指手势，然后又蜷缩回归成了球形，瞬间收缩后消失在空中。

    周异和许多火星居民一起现场观看了这一幕。

    众人纷纷议论着，到底是什么情况，天人为什么要对高空播种船比出点赞手势。

    仅仅几秒钟后。

    空间垄外又闪现出两个残破不堪的宝石体，一个像是破碎的巨大水晶簇，另一个像闪烁氤氲的大灯泡。

    氢流那边说：“培育者，又有两个重伤员过来了，改造者对我们很感激，对于我们救活了之前濒死的那个成员非常高兴和兴奋，请求我们继续帮忙治疗它们。它们会提供一切我们所需的东西，只要我们帮助伤者进行治疗，还带来了许多宝石……”

    周异说：“继续治疗，先进一步收集相关数据。”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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