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象昆托力惊觉自己已经不在斯翠海文的魔法实验室里了，围绕在周身的闪电和火光也全都消失不见，除了感觉屁股酸痛之外，他又能自由自在地活动了。

    “没想到杜姆教授居然会开这种玩笑……至少是平安落地，也没有掉进大面积的水里……”昆托力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可首先对他感官造成刺激的却是空中传来的铁锈和刺鼻的焦臭味。

    小象从地上弹起，忍不住要惊呼起来，还好他的手比嘴快，先一步阻止了极易引来危险的呼喊。

    堆满杂物的木地板上摆着许多人类尸体，从服饰和伤口上来看，这些死者都不过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平民。

    眼前的场景让昆托力想起了还在朗铎斯卓军事学院就读时的时光，那些高年级的学长就会用这些战场见闻来吓唬小象，告诉他像他这样懦弱的人上了战场后，会如何像只鸡一样被杀死。

    只可惜以昆托力目前的观感来说，那些学长也不过是只会夸夸其谈的草包罢了，明明他们只需要描述一下空气中的血腥味，皮肉被烧焦后散发的臭味，还有隐隐传来的大笑和喊杀声，他就会像现在一样开始颤抖了。

    毕竟作为一个牧羊人的孩子，昆托力确实知道怎么杀鸡，但不知道该怎么杀人。

    “放松心态，保全自己……放松心态，保全自己……”小象蹲在地上把杜姆教授的嘱咐默念了几遍，随后开始重新观察环境，这是个陌生的世界，所有遇见的人都有可能会是有恶意的。

    小象所处的位置十分狭窄，比起房间更像走廊，而且还没有封顶，木墙顶上延伸出两排护栏，只是现在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带着木茬的断口，看来地上的那些尸体，就是在上面被杀死后丢下来的。

    地板上的杂物尽是些破破烂烂的椅子，倾斜的屏风，甚至还有一些乐器。

    “这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剧院……”小象昆托力已经大约明白自己在哪了，“我在它的舞台下方。”

    这条隐藏在剧院观众视线之外的通道是供演员们使用的，用以不被发现地往来于舞台两侧。因此在两边墙壁上，都有一个木门。

    昆托力决定先离开这里，找个更封闭、更安全的地方检查物资。他顺手抽出了插在冒险背包侧面的撬棍，拿在手里防身。作为一名参与过几次考古实习的衡鉴学生，虽然他没有上过手，但大致知道这玩意怎么用。

    除了可以用来撬开重物之外，还能打破一些脑袋。如果那些脑袋的主人非要找小象的麻烦的话。

    昆托力向前走了几步，随后瞥到了更多剧院道具，一些涂着金色颜料的木剑，装饰着铁片的翼状头盔，还有一些用来充当城墙的木质立牌。

    “有些老套……天使拯救世界故事好多年前就不在阿凯维沃的剧院里上演了。”小象把手放在木门的把手上，小心翼翼地转动，可门后传来的狗吠和惨叫却把他吓了一跳。

    明白是有人正在遭受攻击，昆托力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躲在剧院后台的是个金发的半精灵，以及一头正流着涎水，满眼血丝的疯狗。

    那狗几乎是挂在半精灵身上了，把他穿着的华服弄得破破烂烂的。

    “太可怕了！诸神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半精灵跌倒在地，没有丝毫反击的意思，只是一味抱怨诸神定下的命运。

    “嘿！”小象大喝一声，抡起撬棍一下就把疯狗砸飞了出去，那狗撞在墙上，又跌落地面，抽搐哀鸣了两声后不再动弹。

    作为一个身高两米的大块头，小象昆托力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力量，对付一只普普通通的动物自然不在话下。

    被救了一命的半精灵没有感谢小昆的意思，反而愣愣地看着墙边的疯狗，嘴里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杀了它？你干嘛杀了它呢？”

    小象有些讷讷，却并不感到生气。他知道有些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慌不择路，口不择言，甚至抱起脑袋躲在墙边瑟瑟发抖，在被军事学院的教官用手指着的时候，他自己也有这样的冲动。

    “很抱歉，可它差一点就要撕咬你的喉咙了。”小象诚恳地说道。

    “啊！你是什么怪物！”小象的安慰显然起了反效果，金发半精灵一下子就窜到了墙边，指着昆托力尖叫起来，“恶魔！别过来！我不好吃！”

    小象也一下子慌张起来，到处左顾右盼：“恶魔在哪呢？它还吃人？”

    ……

    “所以，你是象族？你的兄弟姐妹都和你一样，长着大象脑袋？”过了一阵，半精灵终于冷静下来，明白眼前的小象并非什么新品种的恶魔，而是一个有力却温和的家伙，“好吧，我是这个剧院的首席小提琴手，至少在灾难发生前是的。可现在的我藏在剧院的废墟里，躲避恶魔与邪教徒的搜捕，巴望着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你呢？昆托力？你看起来像个很有准备的冒险者……”

    “呃……”昆托力决定对自己的经历做一些美化，“我是个考古学家，呃，见习的那种。我只是希望我的老师能找到我……你刚刚说恶魔和邪教徒？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金发半精灵摇了摇头，面露悲怆：“和许多人一样，你也搞不清楚状况，对吧？是啊，谁又能接受这一切呢？发生在建城日上的大屠杀，蜂拥而至的恶魔，失去理智互相残杀的人类……现在就连狗也开始发狂了……”

    “这座城市……被恶魔入侵啦？而且还是在节日庆典上？”昆托力瞠目结舌地问道，他听说过有些生性邪恶的法师会召唤恶魔，但还从没听说过有恶魔会大举入侵人类城市呢。

    “是啊……坎娜布利一年一度的建城日……欢乐的海洋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小提琴家掩面抽泣起来，“谁能想到如此重要的城市居然会被入侵，胡尔伦教长搜捕了那么多邪教徒，现在看来根本都是无用功……也不知道那些圣教军到底都是什么成色……”

    “嘿！谁在那！”后台的另一扇木门后传来动静，是个疯疯癫癫的女声。

    来人推开木门，一个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脸色苍白的邪教徒出现在小象面前。

    “啊！”半精灵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就藏到了昆托力背后，“邪教徒！她会杀了我们的！”

    “说得没错！”邪教徒舔了一口匕首上的血渍，狞笑着朝两人走来，“我会把你们两个的脑袋砍下来，献给吾主巴弗灭！那么大的脑袋一定能得到祂的青睐，说不定我能留下你那对象牙，当成别致的纪念品！”

    邪教徒女术士并不十分高大，甚至称得上是瘦小，但脸上那嗜血的表情还是把小象给唬住了。虽然他确实杀过鸡，刚刚又杀了一条狗，但从来没有对付人类的经验，更别说一个人类邪教徒了。

    其实巴弗灭的邪教徒女术士心里也没有多少底，眼前这个长着大象脑袋的家伙比她高多了，手里的撬棍还沾着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血，万一打起来她还真不一定是对手，只有把对方唬住，她才有胜利的把握。

    事实上她杀死的大多数平民都是这样，被恐惧绊住了手脚，十分力气发挥不出来一分，一旦刀子插进身体，就只能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变成待宰的羔羊了。

    邪教徒嗅到了恐惧的味道，笑得更加狰狞了，她相信自己将在牛头怪之王，迷宫之主巴弗灭的保佑下赢得另外一场战斗的胜利。

    可惜邪教徒的笑声被一根绳子打断了。黑漆漆的影子从她身边浮现，用一截粗陋的绳套勒住她的脖子，试图控制住她的动作。

    邪教徒的眼睛向外凸出，舌头也伸长了，可手上握着的匕首依旧在不断挥舞，试图给自己解围。

    黑漆漆的人影躲了两下，冲呆愣在原地的两人大喊：“别愣在那！快杀了她！”

    小象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向前跨了好大一步，一撬棍抽在了邪教徒女术士的脸上。让那个苍白且疯狂的脑袋像装满了水的气球一样爆炸了，红的白的溅了一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狗屎！”没了脑袋，绳套自然不可能勒住邪教徒的脖子，黑漆漆的人影被邪教徒动脉里喷出的鲜血溅了一身，赶紧推开怀里的尸体，嫌弃地喝骂起来。

    “啊……”那人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又惊又气地看着面前的象头人，忍不住问道，“你是谁？……算了……反正是邪教徒的受害者……上来吧，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出去……”

    “上哪去？”小象愣愣地问，忍不住朝人影脑袋上方看去，他这时才看到那不是个普通的人类，而是个长着公羊一样弯角，还有一条尾巴的家伙。

    “舞台，想要离开这个剧院只有一条路可走，但那现在被一大堆邪教徒把守着。如果我们想活下去，就必须找到另外一条路。”头顶长着弯角，看起来比小昆更像恶魔的中年男人说道。

    他看起来像是个有主意的家伙，而且和地上躺着的无头邪教徒也不是一路，小象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过楼梯，来到了舞台上方。

    小昆差不多明白中年男人的话了，这座剧院唯一的出口在观众席后面，但那站着好大一堆身上带血的邪教徒，正隔着下方的演员通道和他们面对面，还一个劲发出哄笑并做出下流手势。

    “他们为什么不过来？”小象问道。

    “门被堵住了，他们懒得花功夫弄开，只是在那看着我们这些人饿死。”中年人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是雷斯卡，一个魔裔，而你是个有力气的象头人，只要咱们携手共进，或许能逃出这个屠宰场。”

    “是象族。”小象弱弱地纠正道，同时看了看雷斯卡手上的鲜血，默默打消了握手的想法，“我是昆托力，昆托力·康德，大伙都叫我小昆。”

    昆托力忽然想起导师克蜜娜的话，他是不是应该皱皱眉毛，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好吧，昆托力。”雷斯卡先他一步皱了皱眉毛，打量着小昆背后的背包，“你看起来有不少用得上的装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个考古学家……”从小昆背后传来的声音让雷斯卡举起了那把从邪教徒手里拿来的匕首，小昆甚至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捡的。

    “嘿！是自己人！不是邪教徒！”面色苍白，还一直抖个不停的小提琴手也跟了上来，举起双手表示无害，“他们根本就是禽兽……谁知道坎娜布利怎么会有这么多邪教徒，他们之前究竟藏在哪个角落里？”

    “你以为呢？那些家伙就因此在圣战的起点，和我们分享面包，走在同一条街道上，甚至还来这里看过你的几次演出呢！”魔裔雷斯卡冷笑了一声，再次转向小象，“考古学家，这是个不太常见的职业，你受雇于开拓者协会？”

    “什么？不……”小昆根本不清楚他口中的开拓者协会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开动脑筋准备糊弄过去。

    “他和自己的老师走散了！正在寻找他的老师……”小提琴手已经彻底接受了小昆的身份，再次出声替他解围，可一对上雷斯卡冷冰冰的视线，就又立马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没错，我还只是个学徒……”小昆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希望能打消中年魔裔的怀疑。

    “这么说，你不是坎娜布利本地人？也不是圣教军？刚抵达这里就撞上了恶魔领主突袭城市？”雷斯卡挠了挠长满胡茬的下巴，“听着，孩子，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我们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在这充满恶魔的城市里活下去。还好你的象妈妈给你生了一双有力的胳膊，只要再用它们多敲烂一些脑袋，说不定我们就能抵达安全的地方，找到你的老师。当然，我指的是你或许能在铁卫雄心酒馆里见到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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