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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反复


“你是说西宫会谋害天子?”张奂问道。

    “我没这么说,但太皇太后如果不想满门族灭,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让天子死掉,然后换一个年纪更小的继位,这样才能保全家门,就这么一直到自己亡故或者窦氏被天子灭掉!”

    “言过矣,言过矣!大将军的话,然明兄还是莫要太过当真了!”冯绲咳嗽了两声,打起圆场起来。张奂没有说话,保持着一种骇人的静默。在场的三人都可以说是人中之龙,无论是冯绲还是张奂,都知道魏聪说的是真的——否则本朝天子为啥平均寿命那么低?为啥那么多幼年继位?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大汉的权力组织里,甚至无法容纳一个幼年天子活到成年吗?

    说到底,少年天子突然夭折换个幼年天子继位对帝国的损害要远远低于天子成年对掌握朝廷大权的外戚家族玩从上到下的大清洗,帝国的上升期还能二三十年这么玩一次,帝国的衰弱期要是这么玩,只能流血过多而亡了。权衡利弊之下,也只能请天子十几岁就去死一死了。

    “魏孟德,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张奂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大汉的忠臣吗?”

    “当然!”魏聪回答的十分果断:“毫无疑问,也许我比您还要忠诚一点!”

    “什么样的忠臣会建议的瓜分年幼天子的财产?甚至谋害天子的性命?”张奂冷笑道。

    “像我这样的忠臣!”魏聪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说雒阳城里有谁真心实意的想要让天子长命百岁,那就是我!”他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没有能力掌握,巨大的权力和财富只会要了你的命。天子现在就是一个还在学走路的娃娃,他想要活到成年,首先就要让太皇太后觉得安全!没错,我动了天子的林苑,但这也能让他平安长大,毕竟他现在又不会打猎!要林苑干什么?”

    “那你为何当初不立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天子?”

    “然后让他把皇位坐稳后把我们都干掉?”魏聪冷笑道:“张司空,你觉得在一位掌握大权的天子眼里,你,我,还有太皇太后,谁更可恨一点?还是都一样可恨?周勃、霍光,他们都曾经立年长者为帝,最后什么下场吗?”

    “这——”面对魏聪的语锋,张奂又一次败下阵来,正如魏聪所言,周勃灭吕氏后,立代王为帝,霍光在汉昭帝去世后,先后立昌邑王刘贺和流落在民间的汉武帝曾孙刘询为帝,这三位都是年长被立为帝的,结果周勃立代王为帝后,虽然有大功于刘氏,但在晚年因为被人诬告谋反,被打入狱中,这折辱的很惨;而霍光先是废了自己所立的昌邑王刘贺,自己死后,一族也被自己所立的汉宣帝刘询诛灭。魏聪的语意很明白,立幼帝至少在天子幼年还能相安无事,而如果立年长者为帝,被立者不但不会感谢拥立他的自己,反而会因为戒备,恐惧,而迅速与其发生冲突,最后要么被立者被废,要么他们几人被满门诛灭。

    “好了,然明兄!”冯绲又开口道:“我们和孟德打交道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不会让我们吃亏的。他方才说的也很清楚了,不是他不想当忠臣,但总不能拿满门性命去当吧?再说了,他拿天子林苑又不是吃到自己嘴里,而是用来分赏将士,难道这些将士不是汉家的吗?”

    “哼!”张奂冷笑一声:“冯绲你当上太尉又封了万户侯,就什么都替他说话了。没错,他是没把天子林苑给自己,那是因为他做不到。可他用来收买自家兵士人心,这就对吗?”

    “张司空!”魏聪道:“你这句话可就错了,我是要动天子林苑,但确切来说,是为了你和冯太尉麾下的将士准备的,至于我那两万多人,交州、荆州、扬州有大片待分配的土地,何须打天子林苑的主意?你若是觉得不好,那就算了,明日我去一趟宫中,让其只分给冯太尉的将士,张司空的就不分好了!”

    这已经不是当晚张奂第一次被魏聪逼到了墙角了,他错愕的看着魏聪,半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连冯绲怨恨方才他言辞刻薄,不愿替他打圆场,索性偏过头去,独自对魏聪下拜道:“那我就替将士们拜谢大将军了!”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天子,谢太皇太后!”魏聪笑道:“其实你可以提前告诉麾下将士,就说是经由你在我和太皇太后面前力争才得来的!”

    “这,这岂不是和你和太皇太后争夺人心。”冯绲吃了一惊:“不太好吧!”

    “无妨!”魏聪笑道:“太尉都这把年纪了,太皇太后不会猜忌的,至于我,更不会在乎!”

    “好,好!”冯绲想了想,对魏聪道:“那就多谢大将军了!”

    “你我之间何须这么多礼!”魏聪笑道:“这件事就说定了,好,我们商议下一件事情,修建孟津大桥的事情,首先是经费来源……”

    张奂见魏聪径直越过了分赏将士之事,继续往下说去,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他半辈子都在边郡带兵打仗,当然知道自己立身的根本是什么。这次他带到雒阳的兵马虽然不多,也有一万余人,如果能真的如魏聪说的那样,分配土地下来,自己也许用不着了,敦煌张氏的根基就稳固不摇了,毕竟有谁能从娘胎里带出上万得了他好处的兵士来?而自己方才已经把话说死了,再想回头又撇不开颜面,不禁左右为难。

    “那就先这样吧!”魏聪打了个哈欠:“一说起事情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剩下的明天再议吧?二位觉得如何?”

    “这样最好了!”冯绲笑道:“孟德你还年轻,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是有些顶不住了!”

    “呵呵呵!”魏聪笑道:“冯太尉你可不老,照我看,至少再干个三五年没啥问题!”

    “三五年?当不起呀当不起!”冯绲苦笑着摇头:“最多一年半载就要上书乞骸骨了,不然这把老骨头非得丢在雒阳不可!”

    “雒阳也没啥不好嘛!”魏聪笑嘻嘻的站起身来:“说句犯忌讳的话,邙山的风水可是好得很!”

    “再好的风水也不及故乡呀!”冯绲叹道:“也不瞒孟德你,这一年干完,我就上书请求致仕。这辈子能当上三公,全是多亏了你,知足了!”

    魏聪将张、冯二人送出府来,两人拜谢了魏聪,各自上了自家车马。张奂越想心中越是郁闷,突然他猛地用力踩了两下车厢地板,马车顿时停住了,车外有人道:“司空,什么事?”

    “去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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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身体是不如从前了!”冯绲为自己的疲惫向张奂道歉:“一日差过一日,然明,你有什么事要这么晚来说呀!”他说着说着,打起哈欠来,瞧那低垂的眼皮,似乎就要睡着了。

    “还是今晚的事情!”

    “今晚的事?”冯绲叹道:“不是已经都说清楚了吗?你不要魏聪就不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是我不要,那些将士又不是张某人的私兵,都是大汉的将士!”张奂反驳道:“何必又分彼此?”

    “这么说来,然明你又后悔了?又想替你手下将士要了?”冯绲摇了摇头:“你这是何苦呢?嘴皮子占便宜吃实际亏,到头来又要回头去求魏聪,结果搞得自己没了脸。”

    “冯公此言差矣!我这是忠于天子,忠于朝廷!”张奂反驳道。

    “好,好,好!”冯绲摆了摆手:“你忠于天子朝廷,我们不忠于好了吧?可你信不信,照魏聪和太皇太后这套来,大汉能天下安定,天子也至少能活到十五六岁,要是娶个窦家的女儿,就这么混到亲政也不难。按你那套来,肯定天下汹汹,天子说不定明天就病死了。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应该知道天下事不是一句当忠臣就够了的,是要能办事的。魏聪别的不说,这些天你也都看到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可是办的很不错的,这难道不是忠臣?照我看,你要是不改这个念头,这个三公也别当了,早点上书回凉州算了!”

    张奂被冯绲这番话抢白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道:“那要是魏聪将来做出不忠之事来,怎么办?”

    “哎!”冯绲叹了口气:“张然明呀,张然明!你我都多大年纪了,说句黄土都埋到下巴不过分吧?你还操这么多闲心干嘛?你还想在这三公位置上干十年八年不成?你有这把子气力吗?再干个一年半载,就上书告老还乡,收些弟子讲学,提携提携乡里后辈不好吗?至于后面的事情,你我两眼一闭便是,难道还要我们两个等死之人去管魏聪,这不是笑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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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太尉府,张奂上来马车,此时的他有种平生未有的茫然。冯绲方才那种对一切都无所谓,看淡撇开,只考虑当下的态度把他彻底震住了。平生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衰老和死亡成了避难所,让他再也用不着面对平生所学的经义的责难,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而行,难道这就是圣人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想到这里,他赶忙摇了摇头,把这种无礼到有些荒诞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这时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如果说自己和冯绲可以用年老将死摆脱枷锁,那魏聪是怎么做到的呢?”

    大将军府。

    送走了冯绲和张奂,魏聪并没有立刻上床睡觉,他还有大量的事务要处理,从某种意义上讲,权力是有重量的,越大的权力就越沉重,如果你不能承担,那就会被权力压垮。魏聪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的每一个命令,从想法到具体的公文,都要经过反复的考虑和修改,这都需要极为充沛精力。对于这一点,刚刚加入幕府的士燮也是才意识道。

    “出塞征讨檀石槐的上书驳回!”魏聪一边用热毛巾擦脸,一边口述道:“为啥?很简单,没兵,没粮,没器械怎么打?刚刚打完内战,幽州冀州并州惊扰,先修生养息个几年吧?属国兵?拜托,属国兵是用来给你当辅助用的,要本国兵能打,属国兵才会卖力,你本国兵疲惫不堪,甲仗不全,属国兵又不是傻子,看了只会轻视,怎么会给你卖力打?不倒戈打你就不错了。驳回,驳回!”

    “喏!”士燮一边点头,一边奋笔疾书,他把魏聪极为口语化的文书转化为雅训的书面语言,待到写完之后呈交给魏聪,魏聪粗粗看了看便点头:“行,就这样吧!放边上待会我用印吧!”

    “喏!”士燮应了一声,他看了看魏聪,心中一动,问道:“大将军,北方夷狄强盛,每年都会抢掠边地州郡,这样下去边地只会越来越贫弱,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兵征讨檀石槐呢?”

    “出兵征讨檀石槐?”魏聪皱了皱眉头,将手上的毛巾丢给一旁的奴仆:“为啥要出兵征讨?”

    “啊?”

    “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大动干戈出塞征讨檀石槐!”魏聪没好气的答道:“现在不是明章皇帝时候了,朝廷说白了要啥没啥,要对付的乱子还特别多,檀石槐已经把漠北全部平定,王庭都建到弹汗山(今内蒙古商都县)和歠仇水(今东洋河)畔了,距离高柳才三百里,骑兵也就是两三日。对付这样的强敌,必须同时出动几路兵马,每一路都要有三四万人马,上万的骑兵,这已经不是朝廷现在支撑得住得了。再说就算耗费钱粮打败了檀石槐,朝廷也没有能力在漠南屯扎,空出来的地盘也只会让其他夷狄强盛,得不偿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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