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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段颎


正是暮冬时节,岸边到处都是晶莹的冰凌,魏聪踢了两下马腹,驱使着坐骑向前跑去,马蹄践踏着冰凌,发出阵阵脆响,待到了河边,他调转马头,用皮鞭指了指身后的那片隆起的石岗,笑道:“你们看!那儿应该就是夏天涨水时淹到的地方,而这里便是枯水的地方。”

    “大将军果然好眼光!”说话的是将作大匠杨准:“确实那边便是夏天涨水淹到的地方!”

    “嗯,那石岗若是坚固的话,维系浮桥的铁索就系在那儿吧!”魏聪道。

    “喏!”杨准应了一声:“大将军是打算将浮桥分作两段,一段从南岸到那沙洲,一段从沙洲到北岸,这法子固然好,但由于沙洲的缘故,这里水流湍急,而且上游带有泥沙沉积,河床每隔若干年便会改变;还有上下游通航的事情,这些都不得不考虑呀!”

    “这个我知道!”魏聪笑道:“我打算将这浮桥分成若干段,每一段用四五条船拼接而成,这四五条船上用铁链和木梁固定,然后每一段再串联在连接沙洲和岸边的铁索上。如此一来,若是有哪一段损坏了,用一段新的替代便是,而且也可以拆卸,不会阻碍上下游的航道!”魏聪一边说,一边用剑在地上的泥滩描画,杨准听得入神,思忖片刻后答道:“听起来倒是可行,只是不知道实际行不行得通,还有花费恐怕也不少!”

    “就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魏聪笑道:“我已经下令在沙洲上建设船厂,浮桥所需的浮船木梁便由船厂建造,你乘着枯水期,赶快把连接两岸的铁索先串起来!”

    “大将军请放心,春汛之前一定会把铁索的事情办成了!”杨准躬身道.。

    “还有,两岸桥头的位置要筑城,沙洲上也要筑城!城不用大,只需容纳千人即可!”

    “喏!”杨准道。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魏聪翻身上马,便打马往雒阳城去了,离得稍远些笑道:“渭阳侯,感觉怎么样呀?”

    “感觉好生繁琐!”窦机看了看身后的黄河:“您身为大将军,居然连这点事都要亲自一点点去看!”

    “黄河上架桥可不是小事呀!”魏聪笑道:“若是此桥成了,从雒阳到邺城的路程至少要少两天,去晋阳就更快了,这对大汉是有很大好处的!”

    “好处,什么好处?”窦机好奇的问道。

    “那可就多了!”魏聪笑了笑:“举个例子吧!当初如果有这座桥,恐怕我就不敢这么长驱直入,包围雒阳了。否则河北铁骑过了桥上了邙坂,到雒阳就在无险可守,迎头冲下来,城内守兵里应外合,我稍有不慎就全军覆没了!”

    窦机没想到魏聪居然拿自己当初围攻雒阳之事当例子,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个马上的男人,只见其谈笑自若,神色如常,就好像在讨论一件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一般。

    “那,那你现在修桥,就不怕吗?”

    “所以我会在沙洲和两岸桥头皆筑城留兵屯守呀!”魏聪笑道:“只要将桥控制在自己手里,进可控扼河内,冀、并两州;退可以屏护雒阳!”

    窦机低下头,把弄着手中的皮鞭,心中却愈发冲动,终于,好奇心战胜了谨慎,他抬起头问道:“大将军,当初围攻雒阳的事情,你就这么不在意吗?”

    “在意?”魏聪提了一下缰绳:“事情已经发生了,在意又能如何,我能不让别人在我面前说,难道还能不让人在我背后说?”

    “可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吧?”窦机道。

    “呵呵!”魏聪笑了起来:“兵者以诈立,以利动。我用兵素来驱利而行,所求唯有一胜,倒是没有想过什么光彩不光彩的!”

    “可我听父亲说兵当以义动,方能无往不胜!”窦机有些不服气的说。

    “这——”魏聪想了想之后道:“令尊这话倒也不能说错,但天下的义实在是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义,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谁能打赢,谁的义才是真的!”

    “什么意思?”窦机问道。

    “就拿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说吧!”魏聪道:“将士们立下战功,天子就应该赐予恩赏,我们身为臣子,替天子做应该做的事情,这是义吧?但林苑是天子的私产,我们身为臣子,动用天子的私产,将其分给将士,这是义吗?所以同样的一件事情,不同的角度来看,却能得出不一样的结论来!”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窦机露出茫然之色。

    “义,和不义没有一个确定的标准,但是成败却是确定的。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这个没有什么好争辩的。比如秦国是虎狼之国,但秦军的确打败了六国之兵,这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令尊是天下闻名的经学家,要考虑很多事情,而我是手持弓矢的武人,所以我只需要考虑怎么打赢,只要能打赢,自然有精通经义的大儒替我说话!

    窦机毕竟还是个少年,听了魏聪这番话,思忖半响之后问道:“可,可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好像还真是呀!”魏聪笑了起来:“可是我只会这些,也只能教你这些,你愿意学吗?”

    “愿意!”窦机点了点头:“有时候当当无赖也挺好的!”

    “那就好!”魏聪笑道:“你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跟着军吏查看功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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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大将军府,魏聪下了马,回到后堂,刚刚坐下,黄平就从外间进来了:“大将军!”

    “有什么事?”

    “渭阳侯说奉您的命令,要跟着军吏查看功薄!真的吗?”

    “嗯,今早他跟着我去黄河边看浮桥的事情,回来的路上他和我提了几句,我就答应了!”魏聪捋了捋胡须:“怎么了,出什么乱子了?”

    “那倒没有!”黄平苦笑一声:“只是这位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身份太贵重了,您让他做这等事,未免也太——”

    “太下贱了?”魏聪笑了笑:“没办法,要赐田就要先知道有多少人立功受爵,然后才能如何赐田,既然要让他跟着做,就得从最下面一点点做起!”

    “您这是何必呢?”黄平道:“谁都知道他的身份,差不多就行了,您不会还真的想把他历练出来吧?这对您可未必是好事?”

    “是吗!”魏聪笑了笑:“这小子挺有意思的,说不定可以替我们做不少事!”

    “什么意思?”

    “很简单!赐田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掏一掏冯绲和张奂的底,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然后编练起来。这件事情做成了,这也就成了我魏聪可以调配的兵马了。不过这件事不能我去做,你明白吗!”

    黄平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让窦机去做?”

    “嗯!确切的说是太皇太后去做!”魏聪笑了笑:“否则冯绲也还罢了,张奂恐怕会不干,他是凉州人,他若是闹起来,凉州那边都会不稳的!”

    “还是您考虑的周到!”黄平钦佩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冯绲看上去已经打算养老了,倒是张奂,好像还是别有心思!”

    “有心思就好,就怕他没心思!”魏聪笑了笑:“照我看,这一两年,肯定会有人跳出来,我身为大将军,不太可能出雒阳,那时就看张奂这把刀利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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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州,射虎谷(今甘肃天水西)。

    秃鹫掠过山谷,停留在一块突出的崖壁上,这种不祥的飞禽已经聚集了很多了,远远看去,崖壁上麻麻点点的,到处都是。它们耐心的等待着,就像一群彬彬有礼的客人,等待着主人宣布开席。

    “段校尉!”军吏夏育小心翼翼的向上首的中年男子禀告:“已经清点完毕了,此番共斩首一万三千余级,牛马四十余万头,伏地乞降之人还有一万四千余人!”

    “伏地乞降?”中年男子站起身来,神色阴冷:“羌奴强则寇仇,弱则卑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早就派出使者,晓以祸福。在射虎谷中的都是顽冥不化之辈,全部诛灭,不要给子孙遗留祸患!”

    “喏!按照俘虏所说,还有四五千人冲出了围困,向西逃走了!”

    “分兵追击,决不能让这些丑类逃出生天!”

    对于上司的命令,夏育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那中年男子便是护羌校尉段颎段纪明,也是凉州三明之一。自从延熹二年(159年)他出任护羌校尉以来,除去中途因为遭受冤狱间隔了一段时间,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在担任护羌校尉,统兵镇压羌乱。其间绝大部分时候,他麾下的兵力都处于劣势,领兵深入各种不毛之地,在极为恶劣的气候环境下与羌人交战。经由他十年艰辛,终于将东西绵延数千里的羌乱一一镇压下去。

    与同为凉州三明的皇甫规和张奂相比,段颎对羌人的态度要极端得多,由于西汉末年的战乱和破坏,以及经济重心的东移。无论是三辅还是凉州,人口数量和经济繁荣程度都无法和西汉时相比,出现了大片荒芜空缺土地的情况,这也就成为了羌人东迁的一个重大诱因。所以皇甫规和张奂在击败了羌人叛乱之后,就主张将一部分投降的羌人迁徙到关中或者凉州地区,以填补空缺,增强东汉在关西地区的力量。

    而段颎则认为凉州边郡本来汉人人口就少,把羌人迁徙到这些土地肥沃,利于农耕的地方,就和把荆棘移栽到良田之中,后患无穷,与其这样,不如干脆全部杀光,斩断其根本,使其再也没法繁衍。所以段颎在对羌战争中的斩首数冠绝大汉,仅仅在延熹八年(165年),段颎的对西羌的征讨战中,就斩首两万三千余级。

    待到部下走出帐外,段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几案上的书信,这些都是刚刚送到的,这次他在射虎谷将东羌最后一部分叛乱的部落全部歼灭,其足迹遍布大片旷野之地,其间几个月消息断绝,根本不知道朝廷的情况。

    “饶命呀!”

    “饶命!”

    “段狗,我死了也不会饶过你的!”

    “段贼,你不得好死!”

    帐外传来一片片凄厉的诅咒和惨叫声,那是汉军正在处理那批力尽乞降的羌人。段颎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继续看着几案上的书信。他的眉头也越来越紧皱,当然,这不是因为帐外正在被处刑的羌人。

    “来人!”段颎突然喝道。

    “喏!”一名卫士出现在帐篷门口。

    “把那些羌狗拖远些处刑!”段颎道:“莫要打扰本官看文书!”

    “喏!”卫士躬身行礼,然后消失了。片刻后,外间的动静就小了不少。段颎开始重新看起书信来,他的眉头也变得越来越紧,终于,他停止看信,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起来。

    “这个魏聪是何等人,怎么一下子就打进雒阳当上了大将军。还有冯绲、张奂也都是一时名将,为何会听从他们驱策,同流合污?蹊跷,这当中实在是有太多蹊跷之处了!不行,我不能再在陇西之地呆着了,要回三辅,先搞清楚雒阳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段颎回到几案旁奋笔疾书起来,待到写完了,他唤来亲信:“你们两个立刻出发,把这些书信送到,途中千万不能出任何差池,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

    写完了书信,段颎走出帐外,一股夹杂血腥和尸体腐烂气息的寒风迎面吹来,他紧了紧衣衫,心中暗想:“自己在这陇上苦寒之地打了十年仗,已经是两鬓斑白,好不容易平定了羌奴,朝中却发生了如此大的动静,难道自己自幼建功立业,出将入相的理想就如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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