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微亮的时候，徐音音就在云栖山庄外苦苦等待。

山庄的管家劝了几次都没有让她离开，而且昨晚又见她和主人的车队一起，不敢怠慢，就向陆禹汇报了。

陆禹出来的时候，徐音音已经在外边站了九个小时。

一见到陆禹，徐音音立马迎了上去：“陆少，求你让我见苏小姐一面吧。”

“这是我昨晚的一些糕点，您拿给苏小姐，她一定爱吃的。”

毕竟之前在顾家当过管家，反而比顾家人更有一些眼力见，一下就看出苏见雪的吃货属性。

于是照着她的软肋猛攻。

陆禹没有拒绝，颔首说道：“进来吧。”

他没有将徐音音带入古宅，而是来到山庄这几日临时搭建的简易会客室。

“请坐。”

徐音音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环视了一圈，忐忑地问坐在对面的陆禹：“苏小姐呢？”

“我已经告知苏……”陆禹顿了一下：“小姐了，她已知道你的来意，由我全权处理。”

第一次，他改变了对苏见雪的称呼，语气有些艰涩，不太习惯。

徐音音难掩激动：“真的可以见到诺诺吗？”

陆禹却摇了摇头，让徐音音的心沉到了谷底。

“徐小姐，先不要激动。”陆禹淡然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剩余的阳寿，本来就所剩无几。考虑到你的情况，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公婆曾经招待过小姐，所以让你留在阳间直到他们离开。”

“这已经是对你格外照顾了。”

“我知道的。”徐音音低垂着头：“苏小姐对我的大恩大德，我很感激，不该再得寸进尺的。可是……我……我……”

她捂着脸，压抑着悲伤：“我真的很想诺诺啊，只要再见到他一次，哪怕任何代价我都愿意啊！”

陆禹冷酷地说：“如果是你剩余的阳寿呢？”

徐音音颤抖了一下，身体僵硬住了。

“徐小姐，不是人人都能看得见阴魂的。有人天赋异禀，天命所赐，而有人本就不能，想要开天眼，就要付出代价的。”

恍惚间，徐音音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入苏生观教派的时候。

用词不同，但当时观中道长的说法和陆禹其实很像。

都是要剥夺她剩余的阳寿。

徐音音放下手，就这么沉默了下来，陆禹也没有再说话，而是按部就班地泡茶。

他慢慢地，将茶杯推到徐音音面前。

徐音音忽然抬起了头，咬着牙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

“徐小姐。”陆禹打断了她：“我说了，你剩下的时间，也是小姐给你的，是你好运得来的。”

“柚柚不会还阳，也只能见到她一面，之后便一无所有。”

“你的父母怎么办？公婆也一定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再次陷入沉痛的打击，他们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你真的忍心吗？”

“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就算剩余的时间不多，也许你还会遇到对的人，也许你还能走出绝望的泥潭，迎接新的人生。”

“这么做，值得吗？”

“你要驻足，将生命停留在过去，还是不用回头，继续向着前方，向着有光明的方向走去？”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时间，但有人活了百年，不过在二十多岁早就死去，也有人在有限的时间里，活得无怨无悔。”

“请你慎重考虑。”

徐音音再次愣住，她颤抖着眼眸看着陆禹。

陆禹不动声色，举起茶杯浅饮。

“这是……苏小姐的意思吗？”

“是。”

没有人可以一再地请求神明的垂怜，神明是没有怜悯之心的。

怜悯一个人，此消彼长，就是对另一群人的不公平。

陆禹不知道苏见雪算不算神明，但很显然，苏见雪不是予取予求的人。

诚然她可以给你天上的馅饼，但不可能一直给你。

唯一不同，她有资格对你说，想要得到什么，尽管来拿。

只要付出代价。

徐音音这一次的沉默更加长久了，她定定地坐在那，神色变幻不定，时而果决，时而悲痛，时而恍惚。

陆禹几乎可以看出她面容之下想着什么，左右为难，相互撕裂。

好似有两个徐音音在打架。

打得她弯下了腰，将面孔埋在了膝盖中。

陆禹很有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陆先生，诺诺她……”

很久之后，徐音音的声音低低响起，伴随着哽咽：“她在这里吗？”

她缓缓抬起头，面容哀戚，眼圈通红，却不再落泪。

陆禹目光落在她的身边：“她在这里很好，我们会照顾好她。”

徐音音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身旁。

座椅、茶几、再远一些的盛大绿植，还有透明的和她一样看不见的空气。

但她知道，她就在那。

“那么，我说的话，她也可以听得到吧？”

陆禹便已知道她的答案，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徐小姐，暂时失陪。”

他推开门离开，将空间留给徐音音和柚柚。

一个看不到女儿的母亲。

徐音音抹去眼角的泪，对着空无一人的场景，温柔的笑了起来。

“诺诺，你早就看到妈妈了吧？是不是叫了好几次，妈妈都没有理你？”

“对不起啊，妈妈听不到……”

“现在腿腿还会痛吗？是不是……你已经可以走了，像从前一样又蹦又跳，跑得妈妈都追不上你。”

“妈妈追不上你了呀，好像，永远都追不上你了啊。”

徐音音笑着笑着，眼泪又不自觉的打转，仿佛下一刻就要涌出来。

她连忙抹去眼泪，却发现这一次无论抹了多少次，都抹不干。

“对不起啊，诺诺，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玩具娃娃，妈妈那个时候不买给你，忽略了你的心情。”

“可是后来，我买了哦，可是……我以为烧给你了，结果你应该又没有收到吧？”

她有千言万语，也幻想过了无数次要说哪些话。

可情到此刻，却只记得这一件事，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诺诺，妈妈好想你，可以像上次一样……抱抱妈妈吗？”

上次柚柚在她手掌心写字，那种阴凉的感觉，她却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下一刻，她的腰身和腹部就感到了熟悉的阴凉感。

她知道，是诺诺扑过来抱住了她。

“诺诺……诺诺……”

徐音音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双手对着面前搂抱，却什么也抓不住，像个痴傻一样抱住自己。

什么也抓不住……

她紧紧抱着自己，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对柚柚自言自语说了很多的话。

二十分钟后，陆禹推了门，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外。

徐音音整理了一下仪态，抹泪向门外走去。

“妈呜——！”

含糊不清的稚嫩声音传来。

徐音音猛然回头！

窗外，有一柱柱光打照进来，浮尘游动，勾勒出柚柚的小小身影。

她一手摸着脸，另一只手伸出来对着徐音音摇啊摇，傻呵呵地笑。

不是说再见，而是让妈妈不要再哭了。

徐音音又惊又喜，一边笑一边泪崩一边狂擦眼角。

“徐小姐，你固然不能看见阴魂。”陆禹微笑着说：“但阴魂却能选择是否让你看见，只是柚柚太小，不知如何运用。”

“这属于柚柚让你主动看见，所以并不会影响你剩余的时间。”

“我这里随时欢迎你，但不可随意进入古宅，有空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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