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徐音音之后，陆禹回到古宅。

苏见雪依旧坐在藤椅上，抚摸着陆吾，双目纯澈天真如兽，腰背挺直，犹如一尊美神雕像。

有时候，陆禹甚至觉得她并没有生命，对一切静定，对一切都看得太透，所以再难有心绪。

一个人，对世界若太熟悉，生命便变得冗长而无以打发，形同死去。

那么，苏见雪活在这世上，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世上人人都在往上爬，可站在山巅之上，唯有日月相伴，风景独好，难道就不茫然不孤独？

陆禹这样想着，上前说道：“徐音音已经走了。”

刚才他和徐音音所说的一切，都是经过苏见雪授意的，与其说是他成全徐音音母女，倒不如说是苏见雪的恩赐。

苏见雪嗯了一声。

陆禹却站在原地不动。

苏见雪看了他一眼：“三青鸟杀死的只是鬼神分身，那个鬼神，是从归墟越狱的。”

陆禹“嗯”了一声，说道：“我安排人去各地收集情报，他们应该还有其他据点。”

苏见雪微微蹙眉，她以为陆禹心里想的是这件事，但这么看，并不是。

“还有什么事？”

陆禹沉默了一会，目光望住了苏见雪，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变强。”

“哈？”

苏见雪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中二的话，哑然失笑：“所以？”

“我想要像你一样，像玄门中人一样，降妖除魔。”陆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在他们面前，我太弱了。”

从前他行事雷厉风行，自以为谁都可以拼一拼，所以无所顾忌，敢于掀桌，被人私底下议论是个疯批。

可是经过和苏见雪这几件事之后，陆禹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那是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角色面前，他没有掀桌的资格。

他只是一盘菜。

井底之蛙，称王称霸，可是一旦跳出井口，方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这个世界，让他的人生变得更加有挑战性，犹如高耸入云的山峰。

有的人是这样，明知山巅何其寂寥，也想要往上爬，而不愿意做山脚下的蝼蚁。

“是你的契约，让我能够看见鬼神，让我拥有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让我跨过了门槛，进入了这个世界。”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梦境攻击我的时候，我无能为力，女丑制造火焰的时候，我也险些身亡，苍生观观主献祭的时候，我也只能等着你出手。”

“每一次，都是你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我不想这样。”

“如果没有契约，我什么都不是。如果需要契约，需要认你为主，才能在这样的世界变得更强大……”

“那么，我心甘情愿签订契约。用我的灵魂，换取力量。”

苏见雪静静看着他，心想来了。

她收的奴才有各种类型，像陆禹这种的一开始带着怨恨的，几乎都有这个必经之路。

从不服反抗，到抵抗不住强大的诱惑，真正认同契约，执行契约。

陆禹将一叠文件推到了苏见雪面前。

“这是傅唐两家为掩盖你的名义，上报钦天，我所争取到的佣金。还有直播公司，以及我名下的所有股份，从今天起，都是你的，包括我所有的一切。”

苏见雪看都没有看，只是缓缓站起了身。

钱财权势从来对她都是身外之物，她不会为此心动，更不会因此苦恼。

这些，本就是交由奴才代为管理，苏见雪从来不关心这些。

上帝说，想要什么，尽管来拿，只要付出代价。

但苏见雪是例外，上帝也没有资格让她付出代价，所以她想要什么，就只管拿。

天地万物，唾手可得，钱财权势便没有一点意义。

无非是历代奴才，为维系她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才用得上钱财权势。

那是她给奴才们的面子，准许他们用钱财权势和世间打交道。

她走到陆禹面前，望住他碎发后野心勃勃的眼眸，淡淡地道：“那么，行礼吧。”

陆禹单膝跪下，垂下了头，顿了片刻，方才轻声道：“小姐。”

“用正式的称呼。”

陆禹眼眸变幻了几下，咬了咬，沉声道：“主人。”

他为了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变成更强大的人，认同签下的契约，做一场交易。

就算心中再不愿意，他也必须认苏见雪为主。

这一次，是他主动选择的。

不过，就像打工人在公司，用劳动换取薪酬，喊着领导老板，也是主动选择。

并不代表他会爱戴老板。

只是从此之后，他都将忠于契约，以苏见雪为上。

既然做出了选择，陆禹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苏见雪以手覆他的头顶，说道：“很好，你长大了，懂事了。”

陆禹：“……”

“契约带给你更长的命，对你开放归墟档案室。”苏见雪说道：“里面的修炼功法不计其数，你都可以修炼。”

“不用害怕出岔子没了命，我在，你就死不了。”

“归墟一日，人间一年，你又有比他人长得多的寿命，对外即代表我，也就有取之不尽的资源。”

说这些话时，苏见雪的脸上并没有傲慢，而是在讲述一个不用在意的客观事实。

“陆禹，变得强大，对你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够，太慢了。”陆禹说道：“我在归墟档案室翻阅过，我已经错过了修行的最佳时间，短时间内，遇到昨日的鬼神，我不是对手。”

苏见雪笑了笑：“那我赐你大招，各宗各派，虽然方法不一，但殊途同归，就是燃烧自己的寿元。”

陆禹吃了一惊，抬首看了苏见雪一眼。

“你的寿元，早已在生死簿上勾起。你的命，是我赐给你的。”

“也就是说，对别人来说，动用禁术就会耗尽寿元而死这种事，对你而言，也许不存在。”

“也许？”

“我高兴，就赏一些寿元给你，无非是做燃料。我不高兴，你用了这术，就会死。”

陆禹震惊地看着苏见雪，沉默了半响，问道：“你……小姐，你有多少寿元？”

苏见雪想了想，说：“我的寿元是不能这样计算的，但反正够用。”

陆禹忽然想起，傅砚舟曾告诉他，在钦天的记载中，历任典狱长通常在世间的时间是没有规律的。

短则二三十年，长则两三百年。

但显然，连傅砚舟也不知道成为典狱长的奴才，是可以借助她的寿元的。

他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所以，前几任的那些典狱长存在的时间长短，是看奴才耗费了他们多少寿元？”

苏见雪眼眸闪了闪，说：“你这么理解也行。”

所以，奴才，也是会死的。

寿元总有燃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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