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剜肉补疮,寅吃卯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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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顾最后这话,已经讲得很直白了。
说到底,再好的政策都要人去执行.这方法能不能行,全看张方平能不能顶住两府相公乃至官家的压力,能不能坚守住底线。
从张方平此前的为官履历来看,他肯定是能的。
但张方平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是,他在三司使这个位置上还能干多久。
所以他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厅堂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风雪的呜咽声隐隐传来。
炭盆里的火,似乎在这时也黯淡了些,光影在张方平疲惫而坚毅的脸上明灭不定。
“谈何容易?”
范祥重重地叹了口气:“朝廷处处用钱,内藏库亦非取之不竭,一旦他处告急,此‘专库’必成众矢之的,若无官家与两府相公鼎力支持,此策,恐难持久。”
而范祥没说的是,如果把目光放的更长远,如何保证这‘核算之数’始终正确?如何保证这‘专库储备’在张方平离任之后,不被下一任、下下一任的蠹虫们蚕食挪用?如何保证今日这‘放大信用’的妙策,不会成为他日‘信用崩塌’的祸根?
这些事情没人能保证。
范祥保证不了,张方平保证不了,甚至官家都保证不了。
说出来可能会觉得荒谬,但这个世界的事实便是如此——不管是多么权势熏天的大人物,都保证不了事情往后几年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甚至他们自身往后几年是什么下场都保证不了。
而唯一能保证的,只有眼下。
张方平停止了手指的敲击,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那番剖析耗尽了他的心力。
窗外风雪似乎更急了。
良久,张方平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茶几上的那些文书,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如山般的难题。
“剜肉补疮,寅吃卯粮。”
张方平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英雄末路”的苍凉。
实事求是的讲,大宋财政在如今的嘉祐年间,确实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他这个三司使能干多久,张方平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等什么时候财政危局被挽救了回来,他就要被卸磨杀驴了。
又或许,明年干的不好,大宋的财政情况趋于崩溃,他也得下台。
毕竟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文彦博和富弼是不会让张方平和范祥这对搭档重新出山的。
因为这在政治上对文彦博和富弼而言其实是不利的,哪怕他们安插了跟范祥有旧怨的郭申锡当户部副使来做制衡此前郭申锡弹劾过枢密使高若讷暗授范祥启边衅之事,范祥正是因此事被贬谪。
而这件事情也是有说法的,跟朋党之争脱不开干系。
高若讷是天圣二年进士,去年刚刚离世,生前与宋庠、宋祁等人关系极为亲近,此前还整过欧阳修,欧阳修非常恨他,专门写了一篇《与高司谏书》讽刺高若讷,而郭申锡是天圣八年进士,跟欧阳修、富弼是同年。
目前的三司,张方平作为三司使是主官,下面三个副手,盐铁副使范祥是他的铁哥们,户部副使郭申锡是走富弼的路安插进来的,度支副使周湛则是在三司系统内摸爬滚打了多年的技术官僚。
周湛此人天生强记擅算,史载“吏胥满前一见,辄识其姓名,为人脱易,少威仪”,他在担任盐铁判官的时候,因为三司帐籍浩烦,胥吏多靠此上下欺瞒,周湛凭借自己过目不忘加精于计算的能力,亲自带人查账,一年之间,就整理了足足七千册账目,把三司浩如山海的账目给理清楚了,堪称人肉计算机。
而周湛还特别有条理,从盐铁判官调任户部判官之后,亲自主持了三司的工作条例制定,前后数百件事情的工作流程都给梳理成定例了,令官吏依此办事。
随后,周湛外调担任了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在这个重要位置上干的也非常不错。
今年嘉祐元年的大规模人事调动中,周湛凭借他这些年积累的功绩,顺利由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转回三司升任度支副使,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的职位则由高良夫接任。
总而言之,目前嘉祐元年十二月的朝堂,在官家有意为之之下,各方势力达到了一个以“庆历旧臣”为核心的微妙平衡。
政事堂里两个宰相富弼、文彦博是整个帝国政务的主导,而两个参知政事里,王尧臣跟文彦博是穿一条裤子的,另一个因为刘沆贬官而递补进政事堂的曾公亮是天圣二年的进士,虽然说话分量不大,但跟富、文、王三个人归根到底不是一条心。
至于枢密院,两个枢密使里,继承了吕夷简衣钵的贾昌朝是跟另一个枢密使韩琦对着干的,两个枢密副使,程戡是文彦博的亲家,肯定跟韩琦站一起,而田况则是大宋少有的真正知兵的文官,主持过西北前线工作,还亲手镇压过著名的保州兵变,属于是枢密院里的技术官僚。
三司就不再赘述了。
可以说,仁宗的权术制衡之道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仅各处都安排反对者,让“庆历旧臣”们不能实现对任意一处的完全控制,而且各处还都有能兜底的技术官僚,确保国家的运行不会因为朋党之争而耽误。
这样一来,任何一方都必须仰赖仁宗的信任才能坐稳位置。
但现实问题是,政治可以制衡,经济不行。
没钱就是没钱。
谁都没有点石成金的手段,而“缺钱”的问题却是现实存在的,能用的办法,要么消耗储备,要么透支未来,要么二者一起用。
张方平眼下的问题,并不是“怎么长久地在三司使的位置上坐下去”,而是“怎么先让大宋的财政能渡过明年的危局”。
现在已经是嘉祐元年的十二月了,如果明年嘉祐二年就财政崩溃了,那他这个三司使也不用干了。
所以,他没得选。
“然当此国朝财政岌岌可危之际,纵是饮鸩止渴,这杯毒酒,也不得不饮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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