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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心怀宇宙


在室内待着还不觉得,一出了门,陆北顾就感觉腊月的风就像是裹着细针一般,扎得人脸颊生疼。

    他把衣领又往上拽了拽,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睫毛上结了层霜花。

    张载倒是走得轻快,直裰下摆沾着泥点子,想来是方才穿过朱雀门内大街避让车辆时溅上的。

    “得去趟虹桥,有劳。”

    国子监的车夫小哥没说什么,把骡子套上,几人便出发了。

    离开还算安静的东大街,过了州桥,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哪怕是在骡车里面还是能明显感受到。

    两侧的店铺挤得密密麻麻,酒旗被北风扯得笔直,旗角抽打在木檐上“噼啪”作响。

    虽然是午后,卖吃食的还是很多,蒸笼掀开的雾气里,胡辣汤的辛香混着炙羊肉的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再往东出了东水门,掀开骡车窗帘就能看到河道里漕船正挨挨挤挤,力夫们喊着号子传递粮袋,冻得通红的鼻头下挂着冰溜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复又行了一阵。

    “那便就是虹桥了。“张载突然说道。

    陆北顾抬眼望去,一座朱漆木桥如长虹卧波,横跨在灰蒙蒙的河面上,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虹桥了。

    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自然已与刚到开封之时,截然不同了。

    虹桥还是那么的热闹,桥头正被挤得水泄不通.挑着鲜鱼担子的老汉正和戴帷帽的小娘子争执,两条青鱼在筐里拼命甩尾;牵着骆驼的胡商被堵在桥中央,驼铃急得乱响;几个穿襕衫的士子骑着毛驴左突右冲,驴耳朵不耐烦地甩动着。

    骡车顺着张载指引的路线经过虹桥的时候,桥下忽然传来急促的哨声。

    一艘漕船正在收帆,堪堪擦着桥底掠过。

    船头的老艄公赤脚站着,呵斥着年轻水手:“慌什么!还能碰着你脑袋不成?“

    话音未落,河面“咚”地一声巨响,原是粮袋落水,惊得桥洞下的白鹅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

    虹桥上下,众生百态。

    《清明上河图》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等到了目的地附近,因为这里的建筑物太过密集,街边又摆了太多的摊位,以至于骡车根本无法前行,两人只能让车夫找地方先停好车待着,他们步行前去寻找沈括。

    “让一让嘞!”

    刚下车的张载拽着陆北顾避让运炭车队。

    一排又一排的独轮车吱呀呀碾过,木炭渣在霜地上留下乌黑的辙印。

    车轴转动声里,陆北顾瞥见桥墩阴影处蜷着个乞儿,正猫着腰快跑出来,捡了些掉落的小块木炭塞进怀里,马上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各种味道也毫不客气地冲着他的鼻孔就钻了进来,随便一闻,就能闻到空气里混杂着的河水腥气、鱼肆咸腥、炭火烟味,还有飘来的羊汤味。

    “就在前面。”哪怕就在身前,张载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还是显得有些模糊。

    陆北顾紧跟着,目光扫过两旁逼仄的铺面.卖陶器的、代写书信的、烙胡饼的,还有一家传来划拳声的简陋脚店。

    张载又走了几十步,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口停下。

    巷子更窄,两侧是低矮的砖土院墙。

    “就是这了。”

    走到头,张载指着巷子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门扉紧闭,与巷口的喧嚣形成对比。

    张载上前叩门。

    他的指节敲击在厚实的木门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片刻后,门内传来脚步声和门闩抽动的轻响。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带着书卷气却又透着机敏的脸庞,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深青色直裰,典型的士子装扮,头发用木簪束起,几缕碎发落在额前,此人正是沈括。

    “存中贤弟,叨扰了。”张载道。

    “子厚兄?”沈括带着很明显的吴地口音,“正巧我有些新得,或能印证你那宇宙之理,刚还想进城寻你来着。”

    张载脸上也露出很感兴趣的神情:“贤弟方才说‘新得’?莫非是观星又有进益?”

    “正是!快请进,外面风大。”

    沈括一边说着,一边将门完全拉开,侧身让路,这时他的目光才看到张载身后的陆北顾。

    沈括主动拱手道:“在下钱塘沈括,字存中。”

    “在下陆北顾,梓州路泸州合江县人。”

    “等等.莫非是不久前在国子监与太学比试中,力挫刘几锋芒,更以一篇《仲达论》震动开封士林的那位?”

    被人当面夸有些不好意思,陆北顾连忙还礼:“沈兄过誉了,些许薄名,不足挂齿。”

    沈括的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那篇文章在下拜读后亦是击节赞叹!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寒舍得见!失敬失敬!”

    他再次拱手,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

    沈括引着二人穿过庭院,推开正屋的门扉。

    一股混合着墨香、木头清漆味、淡淡松脂味和更浓郁的油墨味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朴,靠墙书架塞得满满当当,经史之外,还有算经、历书等方面的书籍。

    一张拼接起来的大书案占据了近乎一半的空间,案上放着散落的算筹、几块磁石,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占据了桌面相当位置的可旋转木质浑仪。

    沈括似乎正在改进浑仪的部件,这个浑仪看起来被精简了某些环圈,而一条明显被放大了口径的铜制窥管正摆在旁边,还没放到支架上。

    “你们看我这浑仪。”

    沈括指着桌上的部件,自豪地介绍道:“前代浑仪环圈重叠,遮蔽视线,使用极繁。我思虑再三,觉其月道环所标示轨迹,与月行实迹颇有偏差,徒增干扰,不如干脆省去!又思及观测极星之难,特将此窥管口径放大数分,如此,聚光更足,星象更明,窥测北辰定位,当可精准数倍。”

    谈及到这些天文宇宙之事,沈括眉飞色舞、语速极快。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细长的窥管比划着:“还有这圭表测影。”

    沈括旋即指向墙角几个不同尺寸的石圭部件,以及案上一张画着三个表影的草图。

    “我察觉蒙气差对日影影响甚巨,尤其晨昏之际,影淡而虚,若仅凭一表,误差难免。我设想,若在观测处立起三个间距固定的候影表,同时测其影长,取其差数,或可抵消大部分蒙气差之扰,使晷影刻度更为精准。”

    所谓“蒙气差”,指的就是大气折射。

    “看来沈括是真有科学天赋啊,没人指导,自己就能摸索出来这些.”

    陆北顾环顾四周这些沈括自制的科研器具,心里寻思道。

    张载听得很认真,因为他的“气本论”本身就是唯物的,所以现实世界的宇宙观测,对于他完善理论是很有臂助的,他与沈括也因此结缘。

    “那太阳连续两次上中天的时间间隔长短,可有新证?”

    “有!”

    心怀宇宙的沈括眼中光彩更盛,拿起一本笔记翻开说道。

    “我以晷仪与漏刻相校,持续观测,确证一年之中,太阳连续两次上中天的时间间隔并非均等!其差虽微,然累积可观,此非历法之失,实乃天道运行精微玄妙之体现。”

    “除此之外,我还观察到五星之行,轨迹并非完全平滑,其迟疾留逆,暗合数理;前月更亲眼得见陨星划过,诸般天象,皆在印证这浩渺苍穹,自有其恒常运行之法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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