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莹玥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我担心沐阿姨，还有衡儿，爹爹说带我来看看他。”

裴凌霄的目光越过孩子，落在沐梓音脸上，见她脸色苍白，鬓角还有未干的汗痕，眉头微蹙：“玥儿她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在念叨着沐阿姨，没办法，她不看见你没法子安心。”

他声音低沉，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却让沐梓音莫名想起梦中那有力的喘息，心口又是一阵发紧，更是心虚得不敢抬头看他。

“多谢裴将军挂心，衡儿已经好多了，刚睡稳。”

沐梓音避开他的视线，起身想引他们坐下，手却仍在微微发颤。

宴青适时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语气平淡：“衡儿需要静养，裴将军若不嫌弃，不如到外间坐？”

裴凌霄看了宴青一眼，没说什么，只让裴莹玥留在床边看衡儿，自己跟着宴青往外走。

沐梓音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英气逼人。

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场景有些刺眼。

“沐阿姨，你看衡儿哥哥的眉毛，是不是跟我爹爹很像？”

裴莹玥忽然指着床上的衡儿，童言无忌。

沐梓音心头一震，猛地看向衡儿，又瞟了眼外间裴凌霄的方向，那眉骨的弧度、紧抿时的唇线，竟真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她慌忙别过脸，只觉脸上发烫，试探问道：“你真的觉得他们的眉毛很像？”

裴莹玥嘟着嘴：“是真的呀，以前很多人也说过，我跟爹爹眉眼像呢。”

沐梓音仔细打量这两孩子，说实话，长得一模一样就已经让人觉得稀奇了。

如今更夸张的是，这两孩子眉宇间都有几分与裴凌霄相似。

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沐梓音强行压了下去。

她指尖发凉，下意识攥紧了衣襟，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裴将军与自己素不相识，怎会牵扯出这些不清不楚的关联？

定是最近太累了，脑子太乱才会出现这些荒唐的噩梦。

“小孩子家的眼光，当不得真，可千万别在人前说这话，知道吗？”她勉强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裴莹玥的头顶，试图掩饰心头的慌乱。

可目光落在衡儿熟睡的脸上，那微微蹙起的眉峰，竟意外裴凌霄凝神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尤其是那双眼睑的弧度，连闭着眼时的轮廓都透着几分熟悉。

沐梓音只觉喉咙发紧，端起桌边的凉茶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团越烧越旺的疑云。

外间忽然传来宴青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轻快：“裴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养出的孩子自带一股英气，倒是与衡儿这孩子的机灵劲有些像。”

裴凌霄的回应隔着门帘传进来，听不出情绪：“宴神医过奖了，孩子们健康平安便好。”

门帘被掀开，宴青与裴凌霄走了进来。

裴凌霄的目光扫过床榻上的衡儿，又落在沐梓音身上，淡淡开口：“听闻衡儿的毒已经消除许多了，方才与宴神医商议过，裴某愿意再献一些血帮助衡儿快速恢复。”

沐梓音一愣，抬头撞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似乎藏着探究，又似乎只是寻常的关切。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应，宴青已抢先道：“裴将军的身体很健壮，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当务之急是救人要紧！”

沐梓音心头一窒，下意识看向裴凌霄，对方神色坦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这坦然落在她眼里，却莫名生出几分不自在，梦里那滚烫的体温仿佛又穿透记忆涌来，让她耳根阵阵发烫。

“这……真的能行吗？”她讷讷开口，似乎在寻找着理由与借口，“裴将军身份尊贵，怎能……”

裴凌霄淡淡道：“沐姑娘不必多虑，些许血而已，于我无碍，倒是衡儿这孩子，既是玥儿的朋友，更是你的孩子，我自当尽力。”

他目光转向床榻，裴莹玥正趴在床边，安静的模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裴莹玥小声跟衡儿说着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应是不想让大人们听见，故意很小声。

两个孩子的侧脸在晨光里映出柔和的轮廓，竟有几分奇异的和谐。

宴青在一旁附和：“是啊，裴将军体质特殊，错过这次机会，衡儿不知要多受多少罪。”

沐梓音看着衡儿苍白的小脸，又看看裴凌霄沉稳的神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那……便多谢裴将军了。”

裴凌霄颔首，没再多言。

宴青取来银针和器皿，示意裴凌霄坐下。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沐梓音别过脸，不敢去看那抹刺目的红。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冰冷的河水，模糊的人影，还有醒来时身上未褪的暖意……

“沐阿姨，你怎么了？”裴莹玥回头，见她脸色发白，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沐梓音勉强笑了笑：“没事，玥儿起这么早定是没吃东西吧，沐阿姨去拿些点心给你垫垫肚子。”

裴凌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沐梓音，见她垂着眼帘，长睫微微颤抖，像受惊的蝶翼，眸色深了深。

沐梓音逃离出去，才敢大口喘气，暗暗骂自己做什么，搞得好像做贼心虚似的，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啊！

沐梓音，你淡定点，别自己吓唬自己！

那就是梦，是个梦而已，当不得真！

做好心理建设后，沐梓音才去厨房端来一些点心，虽然婆子做的不如自己做的软糯香甜，但也味道不错，裴莹玥倒也没嫌弃，吃得津津有味。

帐内一时安静，只有孩子们轻浅的呼吸声，以及裴莹玥吃东西的声音。

沐梓音只要感受到裴凌霄的存在，心头的疑云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他为何如此痛快？

是真的出于善意，还是……他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忽然，衡儿哼唧了一声，睫毛颤了颤，似要醒来。裴莹玥立刻凑过去：“衡儿，你醒啦？”

沐梓音连忙上前，却在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裴凌霄。

对方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滚烫得惊人。

沐梓音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抬头时正对上他深邃的眼，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多谢裴将军。”

裴凌霄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衣袖的触感，他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喉结微动，终是移开了目光。

帐外的阳光越发明媚，可沐梓音却觉得，笼罩在心头的迷雾，似乎更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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