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多尔衮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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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在洋河两岸缓缓升腾,勒克德浑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镶红旗亲兵们正在给战马喂食掺了盐巴的豆料,铁甲摩擦声里混着几声满语低语。
他攥紧缰绳的手心渗出薄汗,玛法交代得清楚,若遇戚字旗,需战半个时辰再败。
而眼前出现的,正是戚字大旗!
可问题在于,这地方离明军大营尚有四十里啊!
难不成自己出兵,正好碰上明军进攻了吗?
总不能是明军的哨骑已经扩大到他们大营附近了吧。
然而现在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眼下还是先败为敬!
命令大军下马,这三个甲喇作为代善的亲卫,不光是战力最强,装备也是最好的。
重甲棉甲俱全,弓弩火器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支冲击骑兵,足足千人,人马俱着重甲。
想要败的不那么明显,也是个技术活。
按照代善的意思,是将明军这支精锐引入飞狐岭的狭窄地形中,团团围困起来,围点打援。
要不然勒克德浑都敢跟戚家军硬碰硬。
“贝勒!东南方三里!”哨骑的马蹄声撕破寂静。
勒克德浑猛地勒转马头,红缨盔下的眼睛骤然收缩。
地平线上浮现出黑压压的方阵,玄色铁甲在秋阳下泛着冷光,中央那面猩红大旗猎猎作响,斗大的戚字迎风招展。
勒克德浑当即扬鞭暴喝,“列雁翎阵!”
三千重甲巴牙喇如展开的折扇般铺开。
一千冲击骑兵分左右两队展开。
眼角余光瞥见亲兵悄悄将玛法的织金龙纹大纛往阵前挪了半箭之地,这是要诱明军来夺旗。
而在三里外的土丘上。
戚远单膝跪地,千里镜里映出那杆突兀的金龙旗。
秋风卷起猩红披风,露出腰间五枚掌心雷。
眼中同样露出疑惑之色。
建奴是怎么知道他出兵的?
还能这么凑巧,双方是在两军大营的中心点相遇的。
几乎是他刚出营,建奴这边就出兵了。
但疑惑归疑惑,戚远也毫不迟疑,手中令旗翻转。
“传令,火铳手前置三排,虎蹲炮装葡萄弹。”
“就算要败,也要杀杀建奴的锐气!”
当第一支鸣镝划过天际,两军阵前突然陷入诡异的静默。
镶红旗骑兵在百步外逡巡,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戚家军火铳手的手指虚扣在扳机上,铅弹在药池边沿微微颤动。
这种场面,谁先动,谁的胜算就大一些。
问题是他俩都是求败啊!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勒克德浑率先按捺不住。
“骑兵上前五百步,放箭!”
弓弩的射程远不如明军火炮,如果让步军上前,很容易损失惨重。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戚远握着令旗的手高高举起。
当箭雨腾空的刹那,明军阵中突然爆出连环巨响。
二十门虎蹲炮喷出铁砂,将半空中的箭矢撕成碎片。
镶红旗前锋的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把背上的旗丁掀翻在地。
“冲阵!”勒克德浑挥刀前指。
戚远眯眼看着乱哄哄冲来的骑兵,忽然抬手,“换木马箭。”
令旗翻飞间,前排火铳手突然下蹲,露出后方五百张蓄势待发的大弩。
木马箭是明军用来破重甲骑兵的专用箭矢,除了箭头之外,通体采用木头打造,箭羽都是木头的。
因为箭沉,必须得用大弩释放,不管有没有破甲,箭杆都会因为巨大的力而崩裂开。
形成碎片杀伤。
算是早期简易版的金属射流。
战马在木屑中惊窜,镶红旗阵型大乱。
重甲骑兵在付出几十骑损失后,竟不敢上前,慌乱的往后跑去,甚至还冲散了结成硬阵的步军大阵。
若此刻戚家军上前,肯定能一举击溃。
勒克德浑佯装惊慌地调转马头,金龙大纛顺势后撤半里。
可预想中的追击并未到来,戚家军竟开始原地修筑拒马桩。
勒克德浑满头雾水。
都这个样了你还不追!?
你特么还是精锐吗!?
没办法,勒克德浑只能再度整军,继续上前和戚家军纠缠。
日头西斜时,两军已在旷野上拉扯七个来回。
镶红旗的皮甲浸透汗水,戚家军的火铳管烫得能烙饼。
每当某一方佯败,对方就默契地停步整队。
不知不觉间,战场竟往飞狐岭方向挪了十里。
“台吉,再退就到鹰嘴涧了。”一名甲喇章京焦急地比划着地形图。
勒克德浑抹了把脸上的烟灰,突然瞥见明军阵中令旗变换。
只见那戚字大旗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前排刀盾手竟丢下十余面军旗溃逃!
阵中还传来阵阵呼唤,“总兵坠马啦!总兵坠马啦!”
原本规整无比的戚家军大阵此刻竟慌不择路的往飞狐岭内跑去。
好似生怕被八旗追上一般。
勒克德浑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乱麻。
你怎么败了啊!!!!
这是我的活啊!!!
明军败的实在不像演戏,再加上之前确实有过明军总兵官一死,大阵顿时消散的事例。
勒克德浑也没往诈败上面想。
犹豫许久之后,最终咬牙挥刀,“追!”
反正诈败之计失败了,就拿戚家军当个保底吧。
原本还乱糟糟的骑兵仿佛瞬间换了个模样,挥舞着大刀追上去。
三千步军也形成小阵,快步追赶。
但勒克德浑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泛起寒意。
明军这败退得太巧,正卡在他们预设的诈败路线上。
……
飞狐岭的暮色来得格外早。
黄得功蹲在榛树林里,听着远处渐近的马蹄声。
落叶堆下埋着的铁蒺藜泛着幽光,近百门火炮对准了谷口。
飞狐岭现在还属于没有人类涉足的深山老林。
有些树木已经长到两人环抱那么粗。
几乎是十米开外便看不到任何东西。
别说他这两万多人,就算是二十万也能轻松藏下。
黄得功坐在一片落叶上,还在不断安排各部的具体位置。
“报!”探马滚鞍而下,“戚将军率戚家军已至,追兵尾衔两里!”
“现在来了!?”黄得功霍然起身。
按照计划,戚家军应该在入夜十时分才能到飞狐领,而现在不过戌时。
他的伏兵还没彻底展开呢。
“来了多少?”
“约摸不足五千。”
“不到五千???”
黄得功这下更犹豫了,若是只吃掉五千追兵,那这次的伏击就没有任何意义。
更严重的是,陛下已经带着剩下的两万多大军准备去建奴大营了。
以两万对二十万,要是继续埋伏,恐怕陛下那边就危险了。
正在犹豫之际,东北山坳突然响起海螺号声,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八旗战号。
几乎同时,西面崖顶传来重物滚动声。
黄得功猛然一惊,浑身血液近乎凝固,二十步外的断崖上,竟有数百八旗士卒正在推落石!
镶红与正红的旌旗在暮色中交错,谷底瞬间被阴影笼罩。
“中计了!”
黄得功反手拔刀,他还以为是建奴看穿了他的埋伏计划,把他反包围了呢。
赶忙大喊一声,“点火把!强弓手上树!”
顿时,树丛中火把密布。
这下轮到对面的正红旗惊恐了。
固山章京同样惊呼一声,“糟糕,中计了!”
话音未落,东南方戚字旗已卷入谷口,后方镶红旗骑兵竟与侧翼涌出的正红旗步兵撞作一团!
双方都来不及多想,黄得功和女真固山章京同时下令,“攻!”
本该是伏击战的战事在此刻开始,陷入到不可控的局面。
勒克德浑的弯刀卡在某个正红旗牛录的锁骨里,他茫然看着眼前熟悉的棉甲。
这些本该在三十里外设伏的正红旗士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箭雨从三个方向倾泻而下,分不清是明军的弩箭还是自家人射偏的步弓。
戚远踹开某个镶红旗骑兵的尸体,火铳管重重砸在正红旗牛录额真的面甲上。
他身后四百戚家军结成圆阵,竟在混战中稳稳插向谷地中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树林中搅作一团。
两支埋伏的军队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在黑暗降临那一刻,彻底交织在一起。
黄得功的箭囊早已射空,此刻正抡着铁骨朵砸碎某个章京的天灵盖。
他忽然发现东北角有金戈交击声格外密集,二十名正红旗巴牙喇正护着代善的织金大纛往隘口突围!
“擒王!神机营莫管误伤不误伤了,往对面大阵放!”
黄得功知道,现在什么命令都没用了,让神机营自己看着办之后,便带着亲兵撞入战团。
飞狐岭的峡谷在暮色中宛如巨兽张开的獠牙。
勒克德浑的坐骑踏过一具正红旗尸体时,马镫上溅起的血珠在火光里划出细碎的金线。
他死死攥住缰绳,指节在麂皮手套里发出咯咯声响,眼前这荒诞场景远比玛法讲述的辽东萨满传说更可怖。
本该在三十里外埋伏的正红旗,此刻正与镶红旗自相残杀,而他们共同的猎物戚家军,却在混乱中如礁石般岿然不动。
“贝勒!西面山崖!”亲兵突然厉声嘶吼。
勒克德浑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在火光映照之下,百丈高的峭壁上,上百门火炮的炮口正缓缓下压。
这个角度这个角度分明能把整个谷底轰成炼狱!
“散开!找掩体!”勒克德浑一边大喊,一边滚落下马,后背重重撞在块布满青苔的岩石上。
碎石擦着脸颊飞过,鼻腔里瞬间灌满硫磺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但预想中的炮火并未降临——那些炮管竟在调整角度后,对准了正从东北隘口涌入的正红旗主力。
戚远单脚踩在折断的旗杆上,千里镜片已被血污糊得斑驳。
“变阵!龟甲式向东北移动!”
反手挥动雁翎刀劈开流矢,刀背重重拍在某个愣神的火铳手肩甲上,“发什么呆!把佛郎机抬到第二列!”
年轻士兵哆嗦着抹了把脸,露出底下尚未褪去稚气的面庞。
谷地东侧,黄得功的锁子甲早已被血浸透。
他刚用铁骨朵砸碎第八个敌人的天灵盖,就看见代善那杆织金大纛在三十步外摇晃。
“狗鞑子!”吐出口带血的唾沫,突然扯开嗓门用满语大吼,“正红旗的听着!你们贝勒爷要把镶红旗全坑死在这儿!”
这声暴喝像块投入沸油的寒冰。
混战中的正红旗士卒齐刷刷转头,正看见自家大纛在镶红旗骑兵的冲撞下节节后退。
“南狗在骗人!莫要信!莫要信!”勒克德浑赶忙嘶吼着辩解。
企图挽回些士气。
自始至终,勒克德浑都不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人。
而相应的,黄得功也不知道建奴来了多少。
双方没有任何阵型,没有任何计策。
纯纯是用士卒的意志来抗。
纵然黄得功这边的士卒有词条加持,但长久的营养差距,还是先一步体力不足。
开始慢慢被正红旗反包围进来。
正在此时,山巅突然响起连绵号角。
玄甲骑兵的黑色洪流自月光中倾泻而下,朱由检的金甲在夜色里赤练如焰!
勒克德浑的瞳孔里映出噩梦般的场景。
那些浑身包裹在铁壳里的重骑,竟能在乱石嶙峋的山地疾驰如飞。
最前排的骑士平举三眼铳,喷涌的火光中,正红旗引以为傲的重甲像纸片般碎裂。
而他的右腿被压在马尸下,根本无法挪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甲骑兵慢慢靠近。
三里外的山道上,千名冲击骑兵已经彻底消亡。
骑兵的甲喇章京,那个总是威严的壮士,此刻正被六个玄甲骑兵用铁链拖行,在乱石滩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更远处,飞狐岭最高的望夫岩上,明朝皇帝的身影在月光中宛如神祇。
年轻的君王张弓搭箭,箭簇所指处,正红旗最后的抵抗俱皆土崩瓦解。
于此同时。
代善正在中军大营中焦急等待着。
按照惯例,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一骑传令兵自飞狐岭而来。
可从酉时之后,飞狐岭便断绝了消息。
这让代善有些不安,正准备派两支蒙古骑过去看看时,帐外却先一步传来了土默特部台吉的声音。
“尊贵的亲王,察哈尔部联系上了!”
“他们遇到了白灾,举族迁移到了归化城以西六百里!现在得知亲王有召,正在赶来,请求借道我土默特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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