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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番八:蜕变


钻石厅事件过去三天后,乌蝇脸上的淤青还没完全消退。

    他站在威利厅三楼的落地镜前,别扭地调整着新买的阿玛尼西装领口。

    不过此时的乌蝇还是用人模狗样来形容更契合点,西装伴身,倒显出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屌!穿成这样点同人讲数啊?”

    乌蝇烦躁地扯松领带,后脑勺突然挨了一记暴栗。

    阿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讲数?你以为自己还是旺角揸fit人?”

    他伸手替乌蝇整理领带,动作十分熟练:“今日你要见的是鹏城来的王总,吉米哥介绍的,身家过十亿!”

    赌场VIP室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

    乌蝇跟在阿华身后,发现自己的掌心在冒汗

    。过去十几年,他习惯了用拳头和砍刀解决问题,但在欠下老板一个亿之后,此刻却要学着用笑容和酒杯周旋。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碎光里,他看见三个中年男人正在玩德州扑克。

    “王总手气不错啊。”

    阿华的声音忽然变得圆滑起来,他示意侍应生端来冰镇香槟。

    “这位是我们威利厅新来的客户经理,王总,你叫他乌蝇就好。”

    乌蝇僵硬地点头,注意到主位上梳着背头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抬。

    王总漫不经心地甩出筹码:“跟五十万。”

    他右手边的瘦高个突然嗤笑:“阿华,现在叠码仔门槛这么低?连这种小混混都能当客户经理?”

    空气瞬间凝固。

    乌蝇感觉血液冲上太阳穴,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阿华警告地按住他肩膀,笑着打圆场:“张老板说笑了,乌蝇跟了我十几年,什么规矩都懂的。”

    “是吗?”

    王总终于抬眼,目光像X光般扫过乌蝇淤青的颧骨:“听说前几天有人在钻石厅开枪?”

    他弹了弹烟灰:“我们生意人最怕麻烦。”

    乌蝇的指甲陷进掌心,他想起阿华今早的叮嘱——濠江是金山,在这里做叠码,就算被人吐口水也要笑着接住。

    但当他看到那个姓张的又凑到王总耳边窃窃私语时,还是没忍住:“王总要是不钟意我接待,我现在就可以走!”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王总的表情瞬间结冰,阿华的笑容僵在脸上。

    五分钟后,他被‘请’出了VIP室。

    电梯里,乌蝇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喉咙发紧。

    “华哥,我……”

    “你知不知这个王总手上有多少资源?”

    阿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压得乌蝇喘不过气:“他上个月带过来的豪客,够养半年威利厅了!”

    顶楼办公室的百叶窗紧闭着。

    阿华甩开西装外套,突然抄起烟灰缸砸向墙壁,水晶制品在乌蝇脚边炸成碎片,他条件反射地闭眼。

    “睁开眼!”

    阿华揪住他衣领:“看看墙上挂的什么?”

    乌蝇这才注意到,原先挂山水画的位置换成了毛笔字横幅——“忍“字写得力透纸背。

    阿华松开他,扯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之前耀哥在九龙城寨和狄秋讲数,被人用枪指着头都能笑着敬茶,你以为现在的地位是打出来的?”

    窗外,一架直升机正掠过澳门塔,轰鸣声中,乌蝇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不好意思华哥,我又搞砸了。”

    阿华冷笑一声:“你总归是有进步,现在都学会道歉了!”

    说罢他从保险柜取出一沓文件甩在桌上。

    乌蝇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那是那个鹏城老板及其核心圈子的详细资料,从发家史到情妇住址事无巨细。

    “这个张升是王总表弟,专管泰国那边的灰色生意。”

    阿华点着某行红字:“上个月在金湾包养了个芭蕾舞演员。”

    他又翻到某页:“王总最近在竞标金湾地块,需要澳门某位立法会议员牵线。”

    乌蝇的视线在纸页间来回穿梭,突然明白阿华为何能受老板的如此器重了。

    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人情世故“,原来比砍刀更具杀伤力。

    “今晚八点,王总要去永利看水舞间。”

    阿华重新系好领带:“你还有六个小时准备!”

    当夜幕降临,乌蝇站在永利皇宫门口,手里攥着两张前排门票。

    他反复回忆资料上的细节:王总夫人是芭蕾舞演员出身,最喜欢俄罗斯芭蕾舞团;张升有严重花粉过敏;王总喝酒只喝1982年拉菲.

    喷泉表演开始前十分钟,乌蝇终于等到目标。他深吸一口气迎上去:“王总,中午是我失礼。”

    不等对方反应,他递上烫金请柬:“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下周在澳门演出,听说您夫人……”

    王总的表情从惊讶到玩味,最后竟露出一丝笑意。

    当乌蝇“恰好“提到某位立法会议员明天要来威利厅玩牌时,对方终于拍了拍他肩膀:“年轻人有点意思。”

    凌晨两点的员工通道里,乌蝇扯开领带大口喘气。

    阿华不知从哪冒出来,往他手里塞了罐啤酒:“第一次都这样。”

    “华哥,我……”

    乌蝇灌下半罐啤酒,泡沫顺着下巴滴到衬衫上。

    “压力大是不是?你搞清楚了,这些阔佬也是人。”

    阿华轻笑:“有软肋,有欲望,会为三百万贿赂睡不着觉,也会为小明星争风吃醋。”

    他忽然正色:“但你要记住,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濠江把他们安排的心悦诚服!”

    接下来三个月,乌蝇像块海绵般吸收着赌场生存法则。

    他学会从客人拿筹码的姿势判断身家,记住每个豪客偏好的酒水品牌,甚至研究起瑞士腕表年鉴。

    有次接待日本客人前,他连夜背熟东京各大夜总会情报,第二天靠这个赢得对方信任。

    每当他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阿华总会拿那‘一个亿’去提醒他。

    “乌蝇哥进步很快啊!”

    某天清晨,赌场会计阿萍边整理账本边打趣:“上周你带来的泰国客人在贵宾厅输了两千万,居然还给你发感谢讯息”

    乌蝇正在练习单手切雪茄,闻言差点割伤手指。

    “华哥教得好。”

    乌蝇低声说。他望向监控室方向,阿华正在那里审查昨晚的监控录像。

    自从钻石厅事件后,他少有提过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但乌蝇知道,自己欠的不止是一个亿。

    九月,威利厅来了位特殊客人——泰国某周姓地产大亨的小儿子。

    这位戴着理查德米勒腕表的年轻人刚进门,展现的气质就与之前乌蝇接待的一众豪客截然不同,当即就指着乌蝇说:“我要他陪赌。”

    贵宾室里,周公子甩出黑卡:“听说你以前在旺角很威风?”

    他示意保镖打开皮箱,里面整齐码放着百万现金:“今晚你让我赢够五千万,这些全是你的。”

    乌蝇瞥见监控摄像头微微转动——那是阿华在观察。

    他想起资料上周公子嗜好地下赛车,突然有了主意:“周少,赢钱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玩点刺激的。”

    两小时后,当周公子在私人飞机上搂着嫩模数筹码时,乌蝇正冒雨跑向车库。

    他发动那辆改装过的GTR,载着周公子冲向澳门观光塔。暴雨中的沿海公路能见度不足五米,后座传来兴奋的尖叫。

    “够胆!”

    周公子在终点拍打他座椅:“下周我带朋友来澳门,全交给你安排!”

    这场疯狂赌约换来的是连续三个月爆满的贵宾厅。

    乌蝇的名片盒里渐渐塞满各种金边联系方式,连阿华都开始让他单独处理千万级别的借贷。

    某个例行晨会上,阿华突然扔来一把车钥匙:“以后用它接送客人。”

    乌蝇接住钥匙,发现是周公子提过的那款限量版法拉利。

    “华哥,这……”

    “你应得的。”

    阿华头也不抬地翻看报表:“明天有个重要的客户,到时候你去负责接待”

    ……

    翌日,威利厅来了位特殊客人。乌蝇透过贵宾室的单向玻璃,看见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在把玩筹码。

    那人左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孔雀蓝的光泽。

    “马来西亚陈氏橡胶的老板,祖籍潮州。”

    乌蝇整理着新定制的西装——深灰色三件套,袖扣是两粒南洋珍珠。

    三个月前钻石厅的淤青早已消退,但那次教训像烙印般刻在骨子里,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贵宾室大门,跟随阿华走进了贵宾室。

    “陈老板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

    陈世荣头也不抬,潮州话里混着马来腔:“去年你在新口岸打伤过我表侄。”

    他忽然用筹码指向乌蝇左脸:“他妈的,至今那道疤还在。”

    空气瞬间凝固,乌蝇感觉后颈汗毛竖起,余光瞥见两个保镖已经摸向腰间。

    他想起阿华教的——当客人提及旧怨,先认错再转移话题。

    “华哥,我什么时候打伤过他表侄?”

    乌蝇不解,低声朝阿华询问道。

    阿华则是不动声色回答:“陈老板是马来西亚宗亲会的会长,凡是拜过他码头的陈姓晚辈,都是他表侄啦!

    不要紧,好好应付!”

    “当时年少气盛!”乌蝇顿时了然,双手奉上雪茄盒。

    “陈先生,这是古巴特别版,用您家乡的橡胶木盒装的。”

    见对方不接,他又补充:“听说陈太太最近收藏翡翠?永利有场私人拍卖会……”

    陈世荣突然大笑,露出镶金的犬齿:“后生仔,你以为打听些消息就能抹平过节?”

    他甩出张照片,上面是乌蝇当年在酒吧斗殴的画面:“你老母的,我表侄现在坐轮椅!”

    乌蝇的指甲陷进掌心。正当他不知如何应对时,阿华端着普洱茶走了进来:“陈老板,小孩子不懂事。”

    他亲自斟茶,“新口岸那间酒吧,现在改成了潮州菜馆,您表侄占三成干股。”

    茶杯在红木桌上磕出轻响。

    陈世荣眯起眼打量阿华,突然改用马来语说了句什么,乌蝇只听懂“橡胶园“和“价格“两个词,后背已经沁出冷汗。

    “乌蝇,去取我保险柜里的文件。”

    阿华面不改色:“第三格,绿色文件夹。”

    五分钟后,当乌蝇回来时,陈世荣正拍着阿华肩膀大笑,他双手递上文件,发现是份马来西亚橡胶园的地契转让书。

    “年轻人要学的东西很多。”

    陈世荣接过文件,突然用生硬的粤语说:“比如我们马来人,最讨厌别人用左手递东西。”

    回办公室的电梯里,乌蝇盯着自己发抖的左手。

    阿华突然问:“知道为什么选你接待他?”

    “不知道!”

    “因为你老豆也是潮州人嘛。”

    阿华按下顶楼按钮:“陈世荣对同乡总会心软三分,实在不行,你也认他做表叔喽!”

    电梯门开启时,他丢来一本马来语速成手册:“两周后泰国的颂猜家族来人,别再搞砸。”

    接下来的日子,乌蝇像块海绵般吸收着东南亚文化。

    他学会用右手接递名片,记住泰国人忌讳摸头顶,甚至背熟了马来西亚各州苏丹的谱系。

    有天深夜,赌场保洁看见他跪在VIP室练习泰式合十礼,嘴里念念有词。

    一周后,颂猜家族的游艇靠岸了,乌蝇站在码头,看着那个穿亚麻西装的年轻人走下舷梯。

    对方手腕上的菩提子佛珠,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萨瓦迪卡。”

    乌蝇用刚学的泰语问候,双手合十举至鼻尖:“坤差瓦(欢迎您)。”

    颂猜·纳拉提功明显怔了下,回礼时指尖碰到眉间:“你会说泰语?”

    “只会一点。”

    乌蝇引路时特意走在客人左侧——这是他在资料上看到的,泰国贵族习惯被侍从护在左边。

    上车前,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个小木盒:“听说您喜欢斗鱼?”

    年轻贵族的眼睛瞬间亮了,盒子里是条价值十万港币的半月斗鱼,湛蓝尾鳍如孔雀开屏。乌蝇昨晚特意向曼谷鱼贩学了喂养技巧,此刻用泰语数着水温要点,发音笨拙却诚意十足。

    “有意思。”

    颂猜用英语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澳门?”

    乌蝇心跳加速。资料显示这位继承人刚输掉家族三艘渔船,正是最叛逆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听说您在普吉岛的游艇俱乐部……欠了些赌债?”

    对方脸色骤变,乌蝇立即补充:“威利厅有私人直升机,今晚就能送您去公海赌船。”

    他递上一张兑换的支票:“颂猜先生可以先玩,赢了再还。”

    当夜凌晨,当颂猜带着两千万筹码回到澳门时,乌蝇正教他玩广东牌九。

    年轻人突然问:“为什么帮我?”

    “因为您父亲三十年前资助过潮州同乡会。”

    乌蝇说出阿华教的话,又指指斗鱼:“而且我们都有喜欢的东西要守护。”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每个叠码仔都必须会的。

    乌蝇不知道自己有乜鬼东西要去守护,他只知道,眼下的颂猜是其家族产业的第一继承人。

    不少时候,乌蝇其实挺羡慕这些贵公子的。

    他们都有个好爹,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含着金汤匙来到这个世上。

    他们生来仿佛就是为了享受,不用饱尝事件白眼冷暖,轻飘飘就可以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羡慕之余,乌蝇也无不庆幸自己。

    如果去年的旺角台球厅,何耀宗没有找到自己,如果自己没有个一直不离不弃的大哥,那么他现在,又该在什么地方呢?

    旺角卖鱼蛋?在赤柱坐监?亦或是暴尸街头?

    乌蝇想不明白,但他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要想人前显贵,势必人后受罪,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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