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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剧场启示录


“神之声音从未响彻于天穹,它只在剧场的帷幕后低语。

    所有人都是演员,只是他们忘了自己正在表演。”

    ——摘自《黄衣密约·破幕之章》

    清晨,阿莱斯顿,红衣主教厅。

    长桌之上,十二把金椅如众星环日般排列,中央空空如也。那是“圣母座”——教会象征性的至高王座,只在最重要的集会上才会被使用。

    今日,它依旧空着。

    无人问“为何”,更无人敢坐。因为他们都明白,梅黛丝女王或许不在此地,却始终在看着。

    空气中弥漫着焚香与圣油的气息,每一缕香烟都像缠绕在喉间的绳索,令沉默更加沉重。

    雷克斯安静地坐在最末一席,眼帘低垂,面容虔诚,内心却在倒数。

    三十七秒。

    三十七秒后,来自教会北区的神父安特尼·贾文会在广场上传出一句经过精心设计的谣言:

    “黄衣之王,已降临阿莱斯顿。”

    那是他精心安插的种子,连那个“神父”本身,也只是识得信号却不知全局的棋子。

    三十六秒。

    主教团中的一位老者手指发白地翻阅经文——因为刚才,一页祷文忽然变成无法辨识的“剧本古语”。

    三十五秒。

    雷克斯微不可察地睁开双眼。他在今日通用的祷文中混入了极微弱的暗示性秘诡——词句一旦被重复,便会污染认知。

    它不会致命,却会让人开始怀疑自己所见所信。

    疑神疑鬼,是分裂的开端。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骚动,一名低阶修士跌跌撞撞地闯入主教厅,面色惨白,声音颤抖:

    “异象!有人在大教堂后窗……看见了黄衣之人!”

    一片哗然。

    有人立刻比划圣徽、催促安抚信众,有人低下头疯狂亲吻挂在胸前的圣物。

    而雷克斯,只是抬头,露出一个得体而不合时宜的微笑。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那空无一人的圣母王座上。

    “看来,帷幕已经开始拉开了。”

    “你知道么,”雷克斯在低声交谈时,神情仿佛在告解,

    “南区有个神父,在祈祷时哭了。他说,他在圣像上,看见黄袍的影子。”

    坐在他身侧的年轻助祭脸色发白,拇指死死摩挲着圣徽,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因为昨晚,正是雷克斯命他将一块刻有黄王印记的碎石,藏在城南祈愿圣坛的供物下。

    “那只是光影错位,大主教阁下。”助祭低声辩解。

    雷克斯没有追问,只是摘下眼镜,缓缓擦拭,然后抬眸,一字一句:

    “圣母不会哭泣,助祭大人。那是凡人的泪。”

    那一夜,“黄衣之王”的名字如病毒般渗入教会下层,不是以“异端”之名,而是作为某种潜藏在梅黛丝阴影下的神秘象征。

    “你有没有注意,她最近的礼袍配色?”

    “金黄为主,黑银为衬……就像《黄衣经》第九页的插图。”

    “她祈祷时几乎不再称‘圣母’,只说‘祂’……”

    “阿那托主教为什么疯了?他去过王宫,据说看见圣坛下有不该存在的剧本残页,全是黄衣王的古语……”

    雷克斯从不亲口说这些,他只需在讲道时不经意念出一句——“群星静默之夜,黄袍高悬于圣坛之顶”,然后用意味深长的沉默收尾。

    空白,会由人群自己去补全,而恐惧,是最完美的传声筒。

    那晚,有三位低阶牧师请求密谈。

    他们惶恐、挣扎,却又带着忏悔般的渴望,怀疑女王已不再是圣母的选民。

    “我……以为这是异端,”其中一位年长者声音颤抖,

    “可当我梦见她披着黄袍,在白金圣坛上微笑俯瞰献祭时,我心中……居然升起了虔敬。”

    雷克斯轻轻扶住他的肩,低声道:

    “那不是虔敬,是清醒。”

    他们已经足够软弱——也足够适合播种。

    “神说,要有光,于是光降临;

    神说,要剧目完满——

    那么,让我们完成它。”

    这晚,北城圣索里奥教堂的圣坛壁画,在漆黑的夜色中无声裂开了一道细缝。裂纹细若发丝,却深不可测。

    没有人听见它的诞生,但有人梦见——黄衣之王端坐于高座之上,披着如流波般的破旧长袍。

    祂的背后,梅黛丝低垂双目,头戴圣冠,手捧王剧之册,以一种近乎虔敬又不容置疑的语调朗读:

    “我即祂之右手,命运剧本的代笔者。”

    雷克斯行走在主堂外的长廊中。暮色沉沉,壁灯的昏黄光晕映在石柱间,斑驳浮雕浮沉于光影之中。

    每一道浮雕都刻着圣母的神迹:降福、救赎、慈悲。

    可在雷克斯的眼中,那些温柔的线条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阴翳覆盖,纹理间渗出细微的裂痕与荒诞的扭曲——就像一幅熟悉的圣画,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悄换了底色。

    他驻足在“圣母抚子”的石像前,指尖触碰那已经被无数双信徒的手磨得光滑的圣徽,

    动作轻缓而克制,仿佛在确认某种沉默而宏大的裂解,已不可逆地开始。

    “主教阁下。”

    那道低声从柱影后传来。是灰袍修女安菲莎——曾是前任司祭的执事,

    自从那次“献祭”之后,她便寡言如石,只在深夜清理圣坛。雷克斯留意到,她近来总会在他布道后静静逗留。

    “你听见了吗?”她的声音像风穿过封闭的窗棂,“有人说……那不是圣母。”

    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被压抑的惶恐,却又藏着难以掩饰的希望。

    雷克斯没有否认,只是低声回应:“我听见了很多。也许我们并非背叛……只是怀疑,剧目是否已经被篡改。”

    安菲莎的肩膀轻轻一颤,垂下头,仿佛是在向虚空告解:

    “我只知道,那天献祭,圣坛流下了血……可它不是红的,是金色的,金得像……她的袍子。”

    雷克斯的目光微微一凝。他知道,这就是种子发芽的信号。

    而此刻,在远离教堂的南街角,一间低矮的神学院书房内,另一场低声的密谈正悄然进行。

    “雷克斯主教想让我们……怎么做?”年轻的主讲神父压低声音,眼神闪烁不定,“我们不能明说,这不是背叛吗?”

    “不是背叛。”对面的老牧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这是救赎——让圣言回到它真正的位置。”

    他们的手边摊开一张伪装成“福音批注”的羊皮纸。

    首字母依黄衣之王的密码排列,内容仅有短短一句:

    “王座上坐着的,不是她,而是披着她皮的那位。”

    这夜,至少有三位下层教士悄悄将这页“批注”夹进晨祷经书,将它送入主教团下属的文职手中。

    雷克斯并不急躁。

    他很清楚,这场反叛不能像火药那样轰然炸裂,而应如同祷文一般,一句一句渗入血脉,在心灵的深井里结茧。

    等到有一天,当某位主祭在朗诵《圣母启示录》时,忽然吐出了黄衣之王的台词——那便是剧场终幕缓缓拉开的时刻。

    而他,已在帷幕的阴影下,等了很久。

    王宫深处的繁育圣殿,香烟如雾,静谧得仿佛连时间都被囚禁在此。

    穹顶的彩绘玻璃透下冷冽的月光,落在女王的白发上,仿佛圣辉覆霜。

    梅黛丝独坐于祭坛前,披着半透明的白金披风,衣袍如涌动的花海自圣台垂落,层叠如潮。

    在她身后,「繁育圣母」秘诡卡所投影的神圣形态若隐若现——流淌着乳白色生命质感的神纹在空中舒展,

    偶尔浮现温柔却令人窒息的女性面孔,四翼合抱,双手合十,虚影低声祈祷,宛如一位沉睡在旧日中的古神,透过她的身形俯瞰大地。

    她闭着眼,静静聆听秘诡深处涌动的脉动。

    “他们在怀疑。”她低声自语,唇角微扬,却不带一丝温度。

    “底层的修女……畏罪逃避的主教……那些在阴影中抱着残破良知的老朽——他们以为,我不知晓?”

    她睁开双眸,琉璃色的光辉在瞳中流转,如同全世界的血脉与命运在其中交汇。

    “他们在私语‘亵渎’,在暗角织造‘异端’的梦,在圣堂中低声重复——‘王座下的人已非圣女’。”

    她缓缓起身,双手展开。刹那间,繁育圣母的虚影张开背后四翼,乳白色的圣辉骤然充盈整座教堂。

    墙上的圣徽浮动,如被水波拂过,空中焚香的烟雾凝滞不动。

    “可他们忘了,”她的声音悠远,冰冷如封雪的钢铁,“我是圣母之体。我之呼吸,即是神的回应。”

    她的目光如刀锋,划开静谧。

    “这卡牌,这座教堂,这整个王国——都是我的子宫。我愿其生,便生;我令其灭,便死。”

    她缓步走到圣坛边缘,手中的金属杖轻轻敲击白玉地面。

    清脆声响如同击断了夜色中的骨骼,将所有潜伏的耳语粉碎。

    “‘黄衣’?”她抬头望向高窗外朦胧的月色,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

    “他们真以为,一个被弃置的虚构剧本,就能在我编织的命运花园中偷摘果实?”

    她站在金色神徽的正中央,影子在圣光与月色的交织中拉长,仿佛整个繁育圣母的教义正在她的形态中重铸——

    神明,无需讨好。

    神明,无需被理解。

    神明,只需被绝对的臣服环绕。

    “他们忘了,我不是圣母意志的代言。”

    她闭上眼,额心幽蓝的命纹一闪而过,如同深渊豁口,在虚空中泛起一丝冷意。

    “我是圣母意志本身。”

    而在远处的夜空,淡黄色的雾丝正缓缓向王宫蔓延。

    它无声,却非无形,如同某种古老剧幕的序曲,悄然垂落。

    梅黛丝,未曾回头。

    繁育圣殿中央祭坛的深处,静立着一扇无名之门。

    门后既非密室,亦非地牢,而是一团缓慢搏动的乳白色生命质团,

    仿佛整座圣殿的根系都在此处汇聚,宛如神明体腔中那条永不停息的脐带。

    梅黛丝独自踏入,步履轻缓而坚定,每一步都踩在柔软而湿滑的“神经地毯”上,脚底传来细微的、与心跳同频的脉动声。

    四周的墙壁仿佛有了呼吸,随着她的靠近而微微鼓胀——此刻,这不再是一座教堂,而是一具活体。

    她行至生命脉络的正心,那是一块被圣母之光恒久孕育的空心胎座。

    胎座中并无婴孩,只有一团漂浮着幽光的生命液团,其表缠绕着繁育圣母秘诡的核心纹理——一个蜷曲如胚胎的神性结构体,脉络闪烁,似在窃语。

    梅黛丝缓缓跪下,伸出手掌,指尖轻抚幽光的边缘。

    “生命是神的赐予,而我,是神赋予生命之权的唯一承载者。”

    她低声呢喃,触碰唤醒了秘诡的律动——胎座闪过一瞬温润的白芒,随即剧烈跳动一次,仿佛心脏的悸鸣在整个圣殿中回响。

    她的声线逐渐低沉,进入催眠般的节奏:

    “我孕育众生之形……

    众生以我为神之映像……

    我自神之脐带而生,

    亦以神之子宫哺养整个国度……”

    随着语句的吐出,那团幽光忽然浮现出四张面孔——苏菲、莉赛莉雅、艾德尔,以及一个尚未出生、轮廓模糊的婴儿。

    梅黛丝凝视着它们,眼底无悲无喜,只有一种超越凡俗的冷漠评估与支配的笃定。

    “他们都在挣扎,妄图觅得命运之匙……却不知,命运早已在我的血肉之中。第十三的静岛,不过是尚未驯服的神经节,我只需等待它自己归来。”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教会、帝国,乃至命运本身拥入怀中。

    “他们以为我为女王……却不知,我已非人。我是命运之胎,是旧神尚未腐化的母肉。”

    此刻,她的影子在生命之光中被无限拉长,轮廓逐渐扭曲,四翼舒展,

    三眼睁开,长袍化作垂曳的光瀑,血肉如丝线般在空气中游弋——她正化为一种「不属于此世」的形态。

    她低声唱诵:

    “吾名非名,

    噬人而神,

    圣母非母,

    唯孕者审判万物。”

    殿外的教堂开始微颤,那些告密者、布道者、祈祷者,

    修士、修女、主教、贵族、贫民与苦难者——全都在这层薄如羊皮的世界膜之上,被某种无声的审判衡量、挑选。

    梅黛丝此刻的存在,已不再是王、不再是神、不再是女、不再是母,而是那条古老而可怕的界限本身——在万象与深渊交汇之处的代言。

    “她已不再是人类,不再是王权的象征,

    而是一具被神性污染、以命运之血灌溉的生机之躯。”

    “她不信神,因为她已成为神。”

    “而凡敢直视孕育者之光者,终将被其吞入子宫,化为无名之肉。”

    ——摘自《血月哀经·第三节·圣母之躯的真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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